朱砂 第44章

作者:勾陈九 标签: 种田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一颗定心丸吃下去,春华脸上的笑容更浓稠了,“夫人有所不知,先前几次大少爷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都叫表姑娘相陪说话呢,有时还叫大少爷送表姑娘回去。”

  这话一出,大夫人勃然变色,春华忙道:“我只恐自己会错意,成了那起子搬弄是非的人了,是以并不敢叫嚷。”

  大夫人扶着藤椅把手,急急探出半边身子,“老夫人如此行径,可叫旁人知晓了?尤其大老爷怎么说。”

  春华道:“并无旁人瞧见,况在老夫人屋里见面都是极合礼数的,只是我瞧老夫人的意思叫大少爷与表姑娘那么亲近,倒不知为何。”

  还能为什么,为了亲上加亲,为了护她那个宝贝外孙女呗,竟是想将她儿子搭进去,老夫人真真老糊涂,也不问她答不答应。

  她的儿子文采斐然,家世不俗,便是公主也尚的,如何能娶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那是她外甥女,没有不疼的,只是到底不比亲儿子。

  若是老夫人大大方方提出来,托她给孟玉拆找个好归宿,她如何能撒手不管,主意打到她儿子头上,拨错了算盘!

  大夫人是越想越气,本来婆媳便有诸多矛盾,她是多年的儿媳熬成婆,如何能让儿媳妇再由婆婆来指派。

  无论如何不叫这事成不了,大夫人思量片刻,交代了春华几句,将沈望看好了,切不可在孟玉拆出行之前的日子出差错。

  孟家大老爷派了人来,与沈佣商议,将孟玉拆北上的日子定在了端午后,这便是孟玉拆在沈府过的最后一个节了。

  时间进入五月,暑气渐渐浓烈,午后的太阳照的一地沙白,猫儿狗儿的都躲在廊下打盹。孟玉拆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一池的白荷花发怔。

  谷雨端了冰镇的甜汤进来,茶盘磕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她道:“姑娘已经将玉佩交给了老夫人,怎么又应了大姑娘。”

  还是昨儿晚上,沈清兰来找她,说是明儿端午,淮河上有赛龙舟,想邀请孟玉拆去看。姐妹们都去,孟玉拆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沈清兰又要求她,一定戴上她送的玉佩,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她就想珍惜这段情分。听她提起玉佩,孟玉拆便警惕起来。

  横竖这事已经在老夫人跟前报备过,相处这些日子,她也委婉的提醒过沈清兰。既然对方半点不知悔改,还想着坑她,栽了跟头也怪不得谁了。

  孟玉拆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又使人去跟琥珀说了一声,就等着明日了。

  听到谷雨的声音,她回过神,“我若不应下,咱们就别想安安静静的走,就是因为老夫人知晓,这才一定要应她呢。”

  谷雨一知半解的懵懂,最后气道:“这府里的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尊贵如大姑娘,怎么也欺负咱们呢,就不能好好过吗?”

  谷雨哪里知道,沈清兰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在沈清兰看来,孟玉拆自己要跟她抢,也就不怪她使手段。

  到了第二日,沈清兰果然遣了司文来请孟玉拆过去,特特提醒她戴好玉佩。孟玉拆微微一笑,琥珀从门外进来,道:“正找妹妹呢,老夫人有几句话要说,还是先跟我走一趟。”

  琥珀脸上带着笑,司文却背后一寒,结巴道:“大、大姑娘派我来请表姑娘,还等着呢。”

  “不着急,几位姑娘已经先走了,老夫人也有话要问大姑娘。”

  司文脸色一白,心道完了。

  孟玉拆前脚刚出门,迎面遇上沈望屋里的春华,对方朝她笑笑,“姑娘好,听说姑娘还未出门,大夫人叫我来请姑娘说说话。”

  于是一行人便到大夫人院子,大夫人已经打发了屋里的下人,见春华带人进来,朝孟玉拆看去。因着要出门,孟玉拆精心打扮了,穿了浅色的纱裙,身段玲珑。

  尤其一张小脸,莹莹如玉,光洁若雪,眼睛黝黑又灵动,樱桃小口,脂粉嫣然。真真难得一见的美人,大夫人不免心中一叹,也不怪望哥儿上心,家里这位表姑娘颜色实在太好了些。

  只是颜色再好,不配终究还是不配。大夫人笑着招呼孟玉拆坐,先问了些闲话,无非今儿打算哪里去玩儿,孟玉拆便一一答了。

  说着说着便聊到沈望,听得出来大夫人对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指望他飞黄腾达的心愿强烈。

  谷雨和白露一直等在门外,叫刘妈妈拉着说话,见孟玉拆进去两刻钟还不见出来,少不得有些着急。本来沈清兰不友好,大夫人在她们心中也如同洪水猛兽,何况今日特殊。

  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见沈望从门外进来,两人一喜,沈望眉头微蹙,“你们怎会在这里,你们姑娘呢?”

  谷雨嘴快,“姑娘在里面陪大夫人说话呢。”

  刘妈妈瞪了谷雨一眼,沈望瞧见了,想到什么,当即脸色一黯。

第62章 第62章

  并不理会刘妈妈与谷雨之间的机锋, 沈望撩袍准备进门,抬起头却眼前一亮, 欢喜的迎上去, 克制住笑容,唤了一声表妹。

  孟玉拆看了他一眼, 蹲身福了一礼,绕开他准备出去。沈望顿时不知所措, 分明之前还好好的, 虽说因着别样的心思,在她面前难免拘谨些, 也相处甚欢。

  她的态度却倏忽变的如此冷淡, 沈望收了喜悦, “表妹, 我……”

  眼尾瞥见下人还在一旁,又不敢说什么了。孟玉拆却道:“劳烦表哥让个道。”

  眼睁睁看着孟玉拆带着丫头头也不回的走了,沈望心头仿佛缺了一块, 嘶嘶的疼。刘妈妈眼见表姑娘一走,仿佛带走了大少爷的魂儿,忙小心道:“哥儿,夫人还等您进去呢。”

  大夫人脸色冷冷的站在门前, 双手叠在身前, 气质冷肃,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沈望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追着孟玉拆去了。到底走的不远,在花园里赶上了。大少爷冷着一张脸,谷雨和白露都怵的很,还是站在孟玉拆跟前,半步不离。

  孟玉拆叫两人走开了些,敛目道:“表哥可有要事?”

  “为什么?”他声音低低的,似很是苦恼。

  孟玉拆迷茫了一瞬,也不管他在问什么了,她的心里也憋了一口气。被三夫人嫌弃,又被大夫人嫌弃,她真的当她们都是亲人的。

  也并没有肖想过这家里的一草一木,更别说几位表哥,至于瞧她比之豺狼虎豹更甚。尤其大夫人说的什么,她就那样不要脸面,非沈望不可?

  她何曾与沈望有不该有的接触,哪里惹来这一身骚?如今看沈望渴慕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算是明白了几分,也不由迁怒与他。

  “表哥,我自问对你以礼相待,也感激你待我如亲妹。只是往后还是都丢开手,莫再亲近了,我只是一个孤女,真真担不起勾搭主人家公子少爷这样打杀人的话,我也不明白到底哪里逾越,若真有得罪之处,望表哥瞧在我就要走的份上,莫与我计较。”

  听她这似乎绝情断义的话,沈望心头巨震,又心疼她那样的委屈难过,慌的直摆手,“没有,你从没有逾越,是我先、先……”

  难为情的话还未说出口,孟玉拆已经打断他,“表哥就放过我罢,大舅母说得对,表哥龙章凤姿,便是公主也娶的,我有什么呢,也敢往你跟前凑。”

  这话不免带了一丝埋怨的意味,也不知是羞是气,沈望面沉如水,紧紧的抿住唇。他竟是从来不知道,大夫人这样与表妹说的。

  再难堪,也得跟她解释,“表妹,我没有。我真的只心悦……”

  “表哥!”孟玉拆眼神炯炯的瞪过去,厉声打断他的话,随即无奈道:“你有大好前程,莫在这些事上纠缠了,妹妹马上要走,你就祝我一回罢。”

  沈望第一次尝到心疼是什么感觉,并不是要人命的剧痛,那种疼很绵柔,密密麻麻从胸口传遍全身,麻木到无法呼吸。

  分明那样喜欢眼前人,只是见到便满心甜蜜。甚至幻想若真有幸与她在一起,他秉烛夜读,她在旁穿针绣花,不说话,时间地点都刚刚好,就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偏偏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有吗?沈望脸色有些白,“竟是连听都不想听吗?”

  孟玉拆无话可说,此刻她的心情也无比难过,哪里还有心去安抚旁人,何况这个旁人便是招祸的源头。

  沈望再次木愣愣的看着孟玉拆走远,回头瞧见一个老婆子藏在山石后头,畏首畏尾偷偷摸摸瞧着这边。见他看过去,忙转身朝大夫人院子方向去了。

  沈望心头不免一阵火大。

  刘妈妈听下人说大少爷怒气冲冲的过来了,连忙迎出门,刚掀起帘子,笑容堆上脸,讨喜的话说了一半,“哎哟,我的大少爷,夫人都是为了你好……”

  沈望一脚踹上去,刘妈妈被窝心一脚踢的人仰马翻,滚倒在地,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听大少爷怒骂道:“就是你们这起子传闲话的小人,主人家的事胡编乱造,到你们嘴里都不成个样子了。”

  大夫人急匆匆的从后头赶过来,一见此景,怒道:“望哥儿!圣贤书就是这样教你的?在母亲屋里喊打喊杀,如今是打奴才,往后是不是该打你娘了。”

  沈望沉默下来,大夫人舒口气,换了和缓的语气,“你要明白,母亲总不会害你。你如今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与我闹,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我如何受的?”

  沈望惨然的笑,“我只不过踢了个奴才,母亲就受不得。母亲那样逼……别人,拿话羞辱人,枉顾我的一番心愿,将我心心念念的人拒之门外,儿子如何受的?”

  大概是沈望的脸色太白了,眼睛里晶莹的仿佛随时会哭出来,大夫人一时僵住,不知该作何回复。

  刘妈妈扶住大夫人,忍着钻心的疼,扯着笑道:“夫人莫忧心,大少爷如今转不过弯,往后想通了,只有感激您的份儿。”

  大夫人却还在回想沈望出去时最后看她的眼神,那样冷淡,心头忽叹了口气,“但愿罢,我是为他好,他会明白的。”

  经历这一遭事情,再没了出门的心情,孟玉拆一个人坐在窗根底下许久,手里虽拿着一本书,却半天未曾翻一页。

  孟妈妈几个干着急,只敢在心里骂这一家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她家姑娘哪里不好呢?至于那样嫌弃。这家里的公子少爷全加起来,能比上一个六皇子?

  想到六皇子,孟妈妈不免又担忧起来,姑娘马上要北上,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这两人之间还有希望吗?六皇子虽说待她家姑娘那样好,能好到娶她当正经的六皇子妃?

  瞧瞧沈家人对孟玉拆孤女身份的态度,孟妈妈只能暗自叹气。

  屋里愁云惨淡,谷雨却闲不住,往外头跑了几回。叫孟妈妈瞧见,一顿排揎,谷雨撅着嘴也不敢反驳,等孟妈妈骂完了,这才委委屈屈道:“早间琥珀姐姐不是叫了司文过去,我就想知道她们说什么了。”

  孟妈妈蹙眉道:“作死的小蹄子,老夫人屋里的事情也敢去打听,叫那规矩重的瞧见,给你撵出去不是闹着玩的。”

  谷雨忙又求了几句,白露也帮着说好话,孟妈妈这才消气。

  及至晚间的时候,在老夫人房里,孟玉拆方才听说,沈清兰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由老夫人做主,送到老宅去了。说是那边缺人,叫两个丫头过去一段时间。

  话是这么说,在座的却都明白,两个丫头怕是回不来了。姑娘身边的丫头都是留着陪嫁的,沈清兰嫡长女,大夫人自她还小的时候便预备着,如何会在她花信之年调走她的丫头。

  竟然连贴身的丫头都弄走了,不是两个丫头出了极大的岔子,便是沈清兰犯了极大的错处。二夫人兴致勃勃的嗑瓜子,四处打听。

  问到孟玉拆这里来,孟玉拆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兴许过几日二婶娘便能再见到她们也不一定。”

  二夫人瘪瘪嘴,打听不出来个所以然,她也高兴沈清兰出事。这不,立马就病了,人也没来,大夫人虽还言笑晏晏,脸上的疲惫却掩不住。

  晚上回了院子,孟玉拆交代丫头们,赶紧收拾东西。需要的日常用品都带上,那些小玩意儿便存放在孟家府邸去。

  谷雨见她心情好起来了,凑过去小声道:“今儿我去老夫人院子,听说大姑娘顶撞老夫人了,气的老夫人要罚她,险些去叫了大老爷过来。”

  孟玉拆静静的听着,良久方道:“往后咱们也算离了这是非之地,你管她还如何呢?”顿了顿又道:“老夫人瞧着没什么大碍。”

  谷雨一时缄默,之前姑娘在她们面前叫老夫人也是外祖母,如今喊的越发少了,“琥珀姐姐叫我告诉你,吃了药便好多了。”

  “老夫人不想咱们打听那边的事,尤其玉佩,你也少过去那院子。”孟玉拆又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

  没有几日便要出发了,孟玉拆除了去老夫人房里,又去了几位姑娘那里拜别。之后便深居简出,有时候在路上遇见沈望,见他欲言又止,远远的蹲身一福便匆匆走掉了。

  沈望也是愈渐沉默,听闻前些日子与大夫人吵了嘴,气的大夫人心口疼。孟妈妈朝屋里瞧了一眼,孟玉拆正在读西北的来信,笑眯眯的,她也就不拿沈望去烦她了。

  看完了信,孟玉拆恋恋不舍的收起来,怅然的叹口气,盯着窗外的荷花池发呆。

  孟妈妈悄声走过去,收了桌上的书,随口道:“姑娘想什么?”

  “想六皇子……”她随口便答,反应过来,自己先红了脸,臊的不行了。

  孟妈妈假装没听清,以免羞着姑娘,心里却欢喜,道:“咱们要走了,这如何还不曾有人来道别呢?”

  白露恰巧听见这话,便道:“府里的人不是都拜见过了,何曾还漏了什么人?”

  “可不是漏了,还是最重要的人呢。”谷雨声音拔高,回了一句。

  越说越离谱,孟玉拆瞪了几人一眼,起身下地,出去了。

  这一日晚间,屋里的气氛越发低迷,明日便是出门的日子了,赵楚铮却还没半点消息。孟玉拆一个人默默在榻前坐了半下午,后头不知怎地,竟委屈的想哭。

  又不想叫孟妈妈几人瞧见,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草草洗漱完上了床。

  睡的迷迷糊糊的,忽听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孟玉拆一个激灵醒过来。

  她好像听见赵楚铮的声音了,打开窗户,逆着瘦白的月光,半张清隽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不是赵楚铮是谁?

  她刚想欢欢喜喜的迎他进来,忽想起自己下午一个人生闷气来着,怪没意思的。默默的走到床边坐下,也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