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灯光的照射下,谭光耀的脸色格外苍白,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们都以为二弟被骗……母亲和我百般劝说,让二弟与那女子断绝往来,二弟不肯听,还以为我想要霸占江知忆,那女人也是狠毒,说我……说我……”
谭光耀的胸膛剧烈起伏。
“别说了,”谭大太太哭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他不成。”
“母亲,事到如今只有将一切说明白,才能尽快让整件事了结,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谭家还不清这些业债,”谭光耀闭眼休息片刻,让自己的精神好了些,“那女人说我,强要了她的身子,骗说要娶她,为她报仇,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当年遇见她时,的确动了心,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却发现她心思不纯,与一个老道姑经常做些骗人的勾当,我与她断绝了往来,她却迷惑了我的二弟。
好端端人家的女子,哪有做道姑的,至于我和二弟为什么会栽在她手中,大家只要见到她便能明白几分。”
徐清欢见过江知忆,江知忆确然生得漂亮,不过这不是她的罪过,许多女子因为一些传言,被冠上“水性杨花”的罪名。
谭光耀接着道:“我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二弟听,二弟不肯相信,晚上偷拿了些银钱离开了家中,我们四处寻找都不见二弟踪影,于是想到了江知忆……江知忆却对二弟的行踪全然不知情,”说到这里他看向黄清和,“黄大人……在这种情形下,换做您,您会怎么做?”
黄清和道:“本官只是记下你的口供,留作日后审案用处,不能回答你的问话,更不能影响你叙述与案子相关之事,若是因此出现任何偏差,必然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谭光耀很是歉意:“是我失言了,”沉静片刻接着道,“这种情形下,我们自然不会相信江知忆说的都是实情,所以才没有就此禀告府衙,状告江知忆是反贼的后人。
当时我与母亲只想找到二弟……直到听说孙家出了事,严家老爷又被人杀了,我们才惊慌地明白过来,之前二弟说要帮江知忆复仇的事可能是真的,我跟母亲忙去询问江知忆实情,江知忆却已经离开了常州。
于是我们一边找二弟,一边打听江知忆的去向,母亲听说江知忆来了京城,正好徐太夫人要归京,我母亲就求徐太夫人一同进京,一来寻找江知忆,二来万一证实这些人都确然是二弟所杀,希望安义侯府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谭家一把。
我则是在打理了家中事务之后也赶赴京城,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晓了。”
说完这么多话,谭光耀整个身体沉在床铺之中,仿佛死去了一般。
谭大太太见状抽抽噎噎哭个不停:“你们能不能等光耀的伤好一些,再来向他问话。”
黄清和点点头,旁边的隶员已经将方才谭家母子所说的一切记录清楚,拿给谭家母子画押。
“谭大太太,”徐清欢道,“你们从前是否认识孙家和严家的人?”
谭大太太攥起帕子,矢口否认:“那种人家我们怎能熟悉,只是听说过……那些是大商贾,我们不过就是赚些糊口钱罢了。”
黄清和立即吩咐人:“将这话也记上吧!”
谭大太太眼睛一跳。
众人从房间里出来,黄清和站在院子里等着徐清欢:“徐大小姐,可觉得谭家人说的是实情?”
徐清欢道:“若是照他们所说,江知忆和谭二爷必然就是凶徒,抓到谭二爷此案就能了结。”
黄清和道:“而且孙二老爷被杀之时,江知忆就在碧水河岸边的道观中,碧水河上的两个小贼,虽然只听到船舱之中有男子说话,也许江知忆割掉孙二老爷舌头之后先离开了,她身上那染血的道袍,是那男子为了帮她遮掩草草埋在了河边,那男子自然就是谭二爷。
本官将今日的文书上报,衙门定然也会作此推论,开始搜捕谭二。”
徐清欢看向黄清和,黄清和目光中隐隐有些疑惑的神情:“可大人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黄清和也不明白,如今人证俱在,他还犹疑些什么:“如果能抓到谭二,也许就能有答案。”可谭二在哪里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怜
“大人。”
徐清欢的声音让黄清和回过神来。
“江知忆在大牢里可有招认?”
黄清和摇头:“自从进了大牢,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徐清欢接着道:“大牢里可有人对她严刑拷问?”
“没有,”黄清和想了想道,“至少我……没有……至于别人……仿佛也没有,我每日都去看她,她还是那个模样,并不见身上有伤。”
徐清欢道:“黄大人,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江知忆不能有任何差池。”
徐大小姐提醒的没错,他要让牢里的婆子检查一下江知忆身上是否有伤痕。
想到张家在道观里那般虐打老妇人,黄清和身上就起了一层冷汗。以张家的势力,能够出入顺天府大牢,万一真的对江知忆动手,那就会再次扰乱案情。
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大牢之中看管江知忆,一定要安插人手,以便将牢中的消息时时传给他才好。
“事不宜迟,”黄清和向徐清欢告别,“本官要先去大牢里查看情形。”
“大人可否带上常娘子?也许常娘子能帮上忙。”徐清欢转过头去,只见常娘子背着包袱静静的站在一旁。
黄清和颔首,有个人帮忙也算以防万一,想到这里他又深深地望了徐大小姐一眼,而且徐大小姐也是想要从江知忆身上获得更多的线索吧!
面对大牢中的女眷,他的确不太方便行事,只能靠衙门里的女役验身,那些婆子显然没有常娘子仔细。
黄清和带着常娘子走了出去,徐青安看着他们的背影颇有些意犹未尽,那个谭二的身材怎么就如此矮小,弄得他都无法亲自动手去“杀人”,他还没当过凶徒,真是可惜的很。
“父亲呢?”
徐青安正思量的入神,忽然听到一下子从美梦中清醒:“去了书房。”
这样的闹剧父亲自然不能出面,堂堂一个侯爷,哪里能纵容子女恐吓客人,而且只要父亲露面,谭大太太就要搬出陈年旧事,不会乖乖地说出实情。
“那黄小鱼也不知道能不能将案子断清楚。”徐青安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黄小鱼,徐清欢不禁觉得好笑,哥哥竟然为黄大人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
安义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谭光耀的话他方才已经听的清清楚楚,谭家兄弟阋墙,真的只是与那个叫江知忆的女子有关吗?
还是……与谭家做的生意有牵连,当时谭家随着母亲进京,他就有了防备,却没想到突然传来了谭光耀被刺的消息。
“大小姐,您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安义侯立即将手中的信函妥善收好,拿起一本书来看。
“父亲。”徐清欢进了门,目光落在安义侯手中的书上,昨日她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将这本书翻了大半,现在却停在前面几页,显然父亲是听到她前来,随随便便将书打开做掩饰,这之前父亲在做些什么呢?
安义侯抬起头看向女儿:“是不是还在想谭家那桩案子。”
徐清欢点点头:“父亲呢,怎么也不安歇。”
安义侯叹口气:“我是没想到谭家乱成这个样子。”
徐清欢伸手调亮了灯,小时候她喜欢跑到父亲书房里来,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看公文,希望能等到父亲处理完公事陪着他玩耍。
父亲拿她没办法,干脆就在旁边设了一张小案,让她在上面写写画画,那时祖母刚刚请了女先生来教她,她没有太多耐心,写一写就觉得累了就趴在案上睡了过去,父亲总会上前将她抱起来放在软榻上,哥哥也学着她的样子在父亲面前呼呼大睡,结果却被父亲打肿了腿,罚跪在祠堂。
这样想想父亲对她好像格外的纵容,好像她脆弱的一碰就会碎了,也不知是不是与她小时候生病有关。
“父亲,”徐清欢道,“您与聂荣熟悉吗?”
十几年前的事,父亲这个过来人应该知晓的更多些。
安义侯手指微微一缩,目光也变得深远起来:“聂荣曾是先皇身边得力的将领,先皇亲征三次,次次都会点聂荣跟随,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聂荣也就渐渐受了冷落。”
徐清欢很好奇:“是什么事?”
安义侯道:“聂荣的妻室被倭寇掳走了,聂荣求先皇恩准他前往福建与倭寇周旋,救回妻室。”
徐清欢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家人被掳走,心中都会如此焦急。”
安义侯颔首:“先皇自然也为聂荣担忧,命人随聂荣一起前往福建救聂氏,结果没想到聂荣救妻心切中了倭人之计,被倭人俘虏了,”说到这里,安义侯心中戚戚然,“消息传到京中,所有人都觉得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聂荣不管生死,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什么好前程。
“为什么?”徐清欢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聂荣想必之前立功无数,如今就败了一次而已,只要他不降倭寇他日能够归来,还依旧会是大周难得的将领。”
安义侯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目光中饱含与有荣焉的神情:“可惜世人并非如你这般思量。
先皇得知此事之后不禁大怒,吩咐水师列阵,并让人出使倭寇,只要倭寇不肯放聂荣夫妻,大周必然兵戎相见,本来这般要挟过后,倭寇定然不敢任意妄为,不久就会将人放回,却不想这时候谣言四起,说聂荣之妻早就降倭,此次假意被俘只是引诱聂荣前往,聂荣也在倭寇的蛊惑下有叛国之心,否则聂荣身为名将,为何宁可被捉也不肯自刎殉国。”
徐清欢皱眉:“这话毫无道理,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聂将军早就有叛国之心何须这样大费周章,私下里与倭国来往也就是了,经过此事之后,丢了名声和先皇的信任,即便降倭对倭寇又有多少用处。”
安义侯叹口气:“只因为聂荣没有一死了之,朝臣便似抓住了聂荣的错处,不但不肯替聂荣说话,还落井下石,请先皇彻查聂氏一族,先皇甚至也有意舍弃聂荣夫妻。先皇拿不定主意去拜访魏王,魏王劝先帝不要因为几句谗言,让大周将士心灰意冷,这样舍弃了聂荣,将来又有谁愿意为大周征战。”
原来症结在这里,就因为魏王对聂荣有如此恩情,所以后来魏王谋反,所有人会将矛头对准聂荣。
安义侯道:“聂荣被救回来之后,朝廷虽然没有罢免他的官职,先皇却也不再让他领兵,不但如此,聂氏族人将聂荣妻室的名字从家谱之中划去,视为奇耻大辱,聂荣夫妻就在京中贩夫走卒之地租了院子居住,不久之后聂荣妻室就为聂荣生下了长女。”
徐清欢明白过来:“聂氏被倭人掳走不肯一死了之,是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她舍不得腹中孩儿。
这样一个软弱的表现,却为聂家带来灭顶之灾,世风日下,世人竟然如此刻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当
“接下来呢?”徐清欢低声询问父亲。
安义侯道:“聂氏生下孩子之后,曾有人做主要为聂荣说亲,却被聂荣严词拒绝了。”
这时候给聂荣说亲,其实就是逼迫他休妻,聂氏被传与倭寇有关,如果聂荣与她断绝往来,也算是向世人表明他的态度。
徐清欢道:“让我猜猜,说亲之人该是张家一脉吧?”急先皇之所急,这样就能得到先皇的倚重,张家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聂荣不从,也是驳了先皇的面子,先皇定然会很失望,没想到在聂荣心中一个女子比向先皇证明忠心还重要。”
安义侯接着道:“聂氏因此事自缢了,不过幸亏聂荣发现的及时才算捡回一条命,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外面的风言风语愈发多,说聂氏是故意有此举动。”
徐清欢能够想到当年京中都如何说聂氏,若是一心求死,岂会被人救下,这样的言语就是再次逼聂氏去死:“聂氏也没有什么错,她的遭遇也该让人同情,真正有罪的人倭寇,然而所有人却将矛头都指向聂氏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徐清欢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凶徒将孙二老爷的舌头割下来之后,送还给孙二太太,会不会是因为孙二太太当年讥讽了聂氏。
张家用说亲来拉拢聂荣不成,认为症结在聂氏身上,于是百般糟践聂氏。孙二太太的姐姐是张家妇,她又想要攀上张家,自然会趁机向张家示好,会是这样吗?
否则割舌这一举动到底是什么含义?
安义侯接着道:“聂荣日日守着聂氏,一直等到聂氏放弃了自尽的念头,聂荣才再次走出家门去衙门里任职。”这对苦难的夫妻定然觉得一切终于慢慢好起来,却没想到后来聂荣被告谋反。
徐清欢道:“聂荣被杀之后,聂氏和子女是不是也下了大狱?”
安义侯摇头:“没有,衙差赶到聂家之后,发现聂氏和子女没有了踪迹,于是有人说聂荣想好要谋反,已经让倭人悄悄将妻子带走,也有人称看到几个生人来接聂氏,朝廷命人追捕聂氏,后来在京外将人找到,只不过当时起了冲突,聂氏和孩子都死了,本来她们就是反贼家眷,再将尸身运进京也无必要,当地府衙就将尸身就地掩埋了。”
安义侯想及往事,不禁心潮起伏,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正要继续说话,耳边却响起清欢的声音。
“聂荣或许是被冤枉的,张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魏王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魏王救聂将军何尝没有私心,因为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都于他有利。
聂荣若是果然顾念魏王的善举,说不得会向魏王靠拢,即便聂荣不为所动,魏王也在先皇面前显示出他忧国忧民的之情,魏王从那时起根本就是包藏祸心,说到底,这还是一桩没有查清的案子,我们也不能一味同情聂荣一家,聂氏被倭人绑走是真,聂荣追随魏王谋反也不一定是假,至于聂氏到底与倭寇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晓,聂荣一家就完全没有过错吗?
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安义侯听到这话,脸上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
徐清欢却仿佛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接着道:“从凤翔回来之后,我还怀疑,所谓赵冲的谋反也许是有人暗中安排的结果,目的就是让朝廷乱起来,先皇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将魏王请出山,魏王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朝堂,说是救大周于水火还不是为将来谋反铺路,先皇就是看走了眼,才会相信这个弟弟,听说先皇还将魏王葬入皇陵,像这样的乱臣贼子……”
“住口。”安义侯忽然厉声打断了徐清欢的话。
徐清欢安静下来,这是父亲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
上一篇:和敌营太子一起重生后
下一篇:女配修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