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若是你要去打官司,我们主仆愿意作证,我来写状子,你若是需要讼师,我还可以帮你推荐一位,不收你钱的,只为帮你讨回公道。”
朱九姑倒退了几步,已经怕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哪里上过公堂?一听见“公堂”俩字儿,腿肚子都转筋。
但她心里害怕,还要嘴硬:“你有是谁?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三叔更怕,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就……就是!”
“我不是什么人,”苏鹤亭大义凛然,“不过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路见不平自然要仗义执言。某身上有功名,见官不跪。”
他身边的随从冷冷说道:“便是县太爷见了我们公子,也要客客气气的!”
元宁随即想到,苏鹤亭姓苏,县太爷也姓苏,说不定有什么亲戚关系,这人是县太爷的堂兄弟也说不定。苏县令是个神童,他的堂兄弟也一定不会差吧?
不管元宁怎么想,反正朱九姑和朱三叔听了那随从的话都吓了一跳,两人又往后退了退,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打了个哈哈,“那什么,这位公子,你听差了,我们是在跟这丫头说笑呢!
“大丫,没啥事,我们先走了啊!你也不要在外头逗留太晚!早点回家去哟!”
元宁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三叔,朱九姑,你们听好了,我这里有人证,但凡我们家出点什么问题,肯定就是你们起了坏心!我是要上衙门告你们的!还有讼师帮忙!不知道讼师是什么人,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哟!”
朱九姑和朱三叔走得更快了,几乎小跑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伯钟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欺负老实的怕硬的!”
元宁摸了摸他的头,“世人皆是如此,也不独他们这样。你也看出来了,只要咱们出人头地,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转回身她又郑重跟苏鹤亭道谢,若没有苏鹤亭出面,这事儿也没这么快解决。
苏鹤亭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有什么事,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谈。若是我抽不开身,”他指了指身边的仆从,“这是北芒,他会来和你接洽。”
北芒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长得很有硬汉风,人好像木木的,但眼神极为坚定。
元宁和他打了招呼,彼此就算是认识了。
北芒冲他们姐弟都抱了抱拳,才跟着苏鹤亭扬长而去。
元宁眼神闪了闪,这个苏鹤亭总是往小张庄这边跑,难道说这边有什么大价值的东西?仔细想一想,他出没的范围好像就是自家果林附近。
这附近难不成还有宝藏?
可这里并不是什么荒野之地,附近也有村民们的田地,若是当真有什么宝藏,早就被人发现了。
晃了晃脑袋,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呢,反正人家给自己解了燃眉之急,就这一点来说,就是恩人了。
但不管怎么样,往后赚了大钱,还了恩情之后,还是该分割清楚。毕竟彼此没有深交,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底细。
她可不想将来陷入什么派系争斗中难以自拔。
嗯,出身不俗的贵公子,总归会有继承家产的烦恼的。
收回思绪,她和伯钟便把捆好的柴全都一趟趟挑回了家中。
半下午的时候,天上乌云氤氲,他们就没敢继续在果林里逗留,把柴火全都搬回家,暂时安放在柴房之中,雨点就落了下来。
元宁从柴房往堂屋里跑,几滴雨水砸在了身上,瞬间湿透了衣裳,皮肤都起了一层粟粒。
风吹过来,打了个寒战。
进屋之后,仲灵已经拿了干毛巾过来递给她,元宁擦了一把脸,“一场秋雨一场寒,往后天就更冷了。咱们的衣裳都做齐了没?”
仲灵笑着应答:“做齐了,现在开始做棉衣了,就是棉花不太够。”
“这不要紧,下次进城再买点就是了,”元宁把毛巾递回去,“关键要保暖。另外,咱们今天也要仔细检查屋子是不是会漏雨,天晴了还要翻晒一下屋顶上的茅草,看看是不是要再加一层,省得到了冬天冷。”
这房子虽然之前翻修过一次,但原本的基础就差,就等于在补丁上摞补丁。何况族人们多半也是敷衍的,所以,除了元宁亲自改造的火墙等物之外,她是哪儿哪儿都不放心。
这一场秋雨一直持续到了半夜,好在房子并未出现漏雨的情况。
朱九姑和朱三叔回去之后都消停了,他们不怕别的,就怕元宁趁势跟那有功名的读书人扯上什么关系,万一抓住他们点把柄,不把他们整死?
回去之后他们特意去里正张大山家中问了,知道讼师是专门打官司的,这种人巧舌如簧,没有道理还能给你说成天花乱坠,若是有理,更能稳赢。
可他们呢?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夫农妇!
登时就怂了。
元宁又故意透出口风,说他们认的干奶奶的小儿子就在衙门里当差。
朱九姑和朱三叔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要他们不闹事,元宁也懒得搭理他们。
等道路干了干,便又带着伯钟去了县城,这一次不光是要去看铺子,还要买些棉花,真的去看一看林大娘,拿回自己的棉鞋。
苏鹤亭办事效率极高,元宁带着伯钟到了铺子里的时候,掌柜、账房、两个伙计已经到位了。院子里还有十五个女工等候挑选。库房里堆着足够的原材料。
掌柜和账房、伙计都是训练有素的,并不因为他们年幼就起了轻视之心,规规矩矩行礼,然后领着他们去筛选女工。
第六十三章 拜访
伯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慌得没边儿,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起来。
元宁笑着安抚:“没事,你若实在紧张就把他们当成木头桩子好了。”
伯钟身子还是有些僵硬,默默在心中念叨:“他们都是木头桩子,他们都是木头桩子……”
掌柜姓秦,账房姓方,两个伙计都姓王。
秦掌柜陪着元宁和伯钟到了后院,院子里摆了一架织机,元宁让女工们一次上机,她看了看她们的织布速度和质量。
秦掌柜还在说:“这已经是我们挑选过两遍的了,这十五个人的人品都还不错,做事也素来勤谨,不过到底留用那些,还需要东家定夺。”
元宁没吭声,依次看完之后,全都留了下来,并且关照秦掌柜:“闲了再找五个人来,把她们分配好了,上午一班下午一班,试用期一个月,一个月后只有一半人留下来,那时候便是全天上工了。”
秦掌柜不知道她的深意,却也无条件服从了。
当下给女工们随即分班,上下午班的当天就可以上工了,其余的人都可以回去。
和所有人熟悉了一番之后,伯钟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元宁带着他和秦掌柜一起,去了一趟成衣铺,先买了两套较为体面,料子也比较好的衣裳,然后去买了十斤中等品质的棉花。
体面的衣裳留在了铺子里,是他们到这边之后要穿的。
棉花装好之后,两人也没在铺子里多留,叮嘱秦掌柜要仔细观察这些女工,便带着礼物去见了林大娘。
林大娘照旧还在老地方摆摊,看到姐弟俩过来十分开心,当下就收摊领着他们回家去。
林家一大家子住着一个一进的院子,林大娘儿孙满堂,算下来将近三十口人,这院子里的屋子也不过六七间,已经很是拥挤。
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在老太太口中有出息的儿子们其实也还在底层打拼。
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住一间房,屋子也不大。全家人看到老太太领了两个孩子回来,知道是她认的干亲,脸上的表情都算不上多么友善。
老太太只当没看见,把自己做好的棉鞋、夹鞋都拿了出来。
元宁谢了又谢,当着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孙女的面,掏了钱出来,如数给了。
不管林大娘怎么推辞她都没改变做法。
除了鞋钱,还把自己从乡下带过来的萝卜白菜放下了,“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吃着放心。”拒绝了老太太留饭的好意,带着伯钟离开了林家。
出来之后,伯钟便有些闷闷不乐。
元宁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人生在世有许多的不得已。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肆意活着的。
“林奶奶心存善念,想要对我们好,我们没到他们家去过的时候,还能做到坦然接受,但如今去过了他们家里便知道,老太太的处境也不是多好。
“她还有一群孙子孙女呢,那可都是亲生的。哪怕她对咱们表露的善意不过是一点点,孙子孙女们也会觉得老人家把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给了别人,是不应该的。
“所以,往后,我们能不来就不来,就算是来了,也不是索取,而是给予的。”
伯钟攥紧了拳头,“长姐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定不会再让人用今天的目光来看你!
元宁摸了摸他的头,轻叹一声,“以后下决心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再说出来。免得被人听了去,无形中给你增加负担。”
“怎么会给我增加负担的?”伯钟不懂。
元宁轻声说道:“因为你知道你的决心有多重,你会为之付出怎样的努力,吃多少苦都不怕,但别人不知道啊!
“他们会用一种固化的、非常低级的目光来看你,肆意议论你、诋毁你。
“要知道谁都不是可以独立生存的,只要生活在这个世上,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别人的影响。
“古人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意思是即便是金石的坚固,有太多人去责备,也会熔化,吃醋不断的毁谤,会让一个人难以生存。
“换成你能理解的话来说,那就是颠倒是非的人多了,黑的也会变成白的,不对的也会变成对的,谣言传得多了,被造谣的人被诋毁的人便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再举一个例子,大张庄的周寡妇你知道吧?这个人其实很本分的,但是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是她好心接济了一个过路的乞丐,便有人说她不守妇道。
“后来还有鼻子有眼儿地说她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周寡妇羞愤难当,跳河死了。
“也算是给她造谣的人良心未泯,说出了实情,要不然,即便是周寡妇死了,也还担着骂名呢,她的儿女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所担心的就是,你若是宣扬出去,不断有人来你面前打击你,一则对你上进不利,二则也容易让你分心。”
伯钟重重点头,“我知道了长姐!往后我会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的。”
元宁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姐弟回到了铺子里,铺子里秩序井然。
现在前面的店铺还没有成品的布匹,所以掌柜等人还比较清闲,但他们并未真正闲下来,两个伙计在忙着打扫,账房方先生在做账本,秦掌柜则在做规划。
看到他们回来,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迎了上来。
伯钟立刻紧张起来,元宁则摆摆手:“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会跟你们说的。”
秦掌柜陪着他们到了后院,除了当做作坊的厢房之外,还有三间正房呢,堂屋是用来会客的,东屋则是元宁来了歇脚的地方。
东屋分为明暗两间,暗间比较小,有一张架子床,简单的柜子什么的也有,都是空的。明间有一张靠窗的大炕,不过炕上炕下都是光溜溜的。
元宁便笑着说:“等搬来了城里,我和仲灵、季秀睡这边,你和叔毓去睡西屋……”
说着话两姐弟便来到了西屋,可是一进来两人就愣住了。
第六十四章 同住
没别的,西屋早就收拾好了。明间窗下是一条大炕,上头摆着炕桌,桌子上还有炕屏,上头精工绣着梅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