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北面放着桌椅,椅子上坐垫、椅搭一应俱全,桌子上还摆着茶具。其余的床单帐子之类,一看也都是新的。
元宁快步进了暗间,发现这边和那边是一样的架子床,不同的是,那边的架子床光秃秃的,这边的架子床上挂着崭新的天青色纱帐,铺着厚厚的垫子,闪缎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柜子、鼓凳摆放有度,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角落里的花架上还有一盆生长茂盛的兰花。
虽然处处透着精致,但也看得出来,这不是按照一个寻常女子的喜好布置的!这是个男人的房间!
她倏然转头看向秦掌柜,眼神犀利:“秦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秦掌柜面色温和,含笑开口:“这是另一位东家苏公子自己布置的,他说他偶然也会过来歇脚。至于我们这些人,除了轮流守夜的,是不会在这边过夜的。”
元宁眉头拧紧,这个苏鹤亭和谁商量了,就自己擅作主张!
秦掌柜笑容不减,语气却凝重了些,“东家,小老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这话说出来,那就是必须要说的,元宁沉着脸点了下头。
秦掌柜便道:“这世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东家年幼,也非出身名门,这是事实。所以即便是东家亲自在这里坐镇,很多事情也是难以应付的。
“但,苏公子便不同,他只要在这里一站,别人便知道那是不好惹的。所以他非常有必要时常出入这边。
“但也请东家放心,苏东家在城里另有下处,不会长久在这边逗留的,更加不会过夜。”
元宁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如此,那人也该提前跟自己说一声啊!
秦掌柜又问:“不知道东家有什么偏好,要不要我帮忙把屋子布置起来?”
元宁已经没有了那种布置新家的的激情,随意摆了摆手,“你看着收拾就好了,不要求别的,舒适就好。可能明年我会带着弟弟妹妹搬过来住。”
秦掌柜应是。元宁就带着伯钟和他告别,离开了铺子。
两人到街上转了转,买了一点小零食,割了点肉,便去坐车的地方等候张二狗。
天冷了,来县城里的人也不是太多,张二狗收工比较早,看他们过来招呼他们上车,问他们该办的事情办好了没。
元宁特意把林大娘给做的鞋拿出来给他看。
张二狗频频点头,“不赖不赖,你们这干亲没白认!不过,往后你们若是再来,可不能空着手,人家老大娘有儿有女的,她自己不调理,难保儿女没意见。”
元宁真心实意道了谢。
回到小张庄之后,仲灵看到他们又带回来一大块肉不免嗔道:“现在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们也不知道省着点花,还有那么多棉花呢,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小管家婆!”元宁在她腮上轻轻拧了一把,“年纪不大,操心倒不少!”
仲灵愁眉不展,“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节省,我再不多管一点,可怎么办啊!”
元宁哈哈笑了起来,“放心好了,咱们家虽然还不富裕,但也不至于为吃饭穿衣发愁啦!”
嘴上虽然抱怨了几句,但看到这么多好东西,仲灵心里还是高兴的,先把棉花搬进屋子里去,絮絮叨叨说道:“明天开始做棉衣,这些棉花足够了,剩下的还能做一条小被子给季秀用……”
元宁提着肉进了厨房,把肉切了,现在虽然天冷了,可若说生肉多存放些日子还是不现实的。
村里猫狗多,若是被叼了去可没地儿哭。
所以她把肥肉剔下来,先去炼了油,装进荤油罐子里,同时把瘦肉切了片,也加盐炒熟,放在一边。这样以后炒菜的时候拨几片就可以了。
油香味顺风一飘,传出去多远。
可是赶巧了,朱三叔正好路过这边,闻到香味使劲吸了吸鼻子,他们家可是有一个月没吃过肉了,不过每次吃肉顶多也就吃上几小片,还没咂摸出什么味道呢,就没了。
如今闻着这浓郁的香味,就知道那肉肯定不少。
循着香味找了半天,终于锁定了元宁家,他原本是想自己进去吃的,可是想了想,如今那毛丫头有靠山了,不能用强硬手段,眼珠一转,快速跑回家去。
朱三婶正在家里收拾做饭,朱三叔进去就粗着嗓子说道:“你先别忙着做饭,去一趟七哥家里!”
朱三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七哥家里!”朱三叔没好气地道,“他们家吃肉呢,你给我要点回来!”
“我不去!”朱三婶想也不想就拒绝,“他们家如今就五个孩子了,好容易吃一回肉,咱们还去要?我没那个脸!”
“啪!”朱三叔抡起巴掌就在她脸上扇了一下,横眉立目吼道,“反了你了!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听见动静不对,都跑了出来,有的哭着抱住了朱三叔求他,“不要打我娘!”
有的则去安慰朱三婶。
朱三婶捂着脸,怔怔流下泪来,哽咽几声道:“朱三,我嫁给你十几年了,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还要伺候你,说是给你们做牛做马也不为过!
“你平日里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这一家老小你哪个也不管,如今还要把手伸到几个孩子身上!你怎么想来的!你脸皮厚,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你这婆娘!不想过了是吧?”朱三叔推开几个孩子冲过来,一把薅住了朱三婶的头发,左右开弓就是好几个耳光。
朱三婶被打得晕头转向,头发也散了,脸也肿了,只觉得牙齿都松动了。
孩子们哭作一团,怎么拦都拦不住。
朱三婶万念俱灰,索性一头往他怀里撞了过去,“好哇,我也不活了!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朱三叔一向人缘不好,何况又是两口子之间的事,邻居们原本是不打算理会的,可看到后来闹得实在是不像话,一面叫人过去通知他们族里,一边过来拦架。
第六十五章 自立
叔毓在村子跑着玩儿,很快就回去跟哥哥姐姐们学舌:“三叔把三婶给打了!三老太爷他们都去了!”
元宁皱皱眉,她对朱三婶这人印象不算太差,“什么缘故?”
叔毓撇撇嘴,“我都听见了,三叔闻见咱们家有肉味儿,想让三婶来讨,三婶不肯,他就把三婶给打了!
“长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嘴馋的大人呢!再说,咱们家都是小孩儿,他也来跟咱们抢吃的,真是不知羞!”
元宁脸冷了下来,“后面怎么解决的?”
“唉!”叔毓老气横秋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三婶娘家没人了,她只能受气呗!”
毕竟年纪小一些,学舌也学的不是很明白,元宁便打发伯钟去跑一趟。
伯钟还不怎么乐意。
元宁劝他:“三叔这个人是不怎么样,但三婶对咱们释放过善意,咱们若是不去,别人倒也不至于说什么,但若是这个时候咱们适当表露关心,人家只会觉得咱们知道感恩。”
这是个人情社会,她不想让弟弟妹妹背负上冷漠无情的标签。
伯钟听话地离开,时间不大回来,说:“三婶已经去了四奶奶家。”
所谓的四奶奶也就是朱三叔的亲娘,朱三叔早年丧父,只有一个老娘。
“四奶奶说,让他们分家,三婶带着他们家的孩子跟四奶奶过,三叔一个人过。”
朱四奶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一辈子养了六个儿女,到如今就只剩了朱三叔一个儿子,原本还想着养儿防老,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儿子根本指望不上!
反而是儿媳妇还是个好的。
老族长等人商量了一番,也就同意了这个说法。
朱三叔还跪地求原谅,朱三婶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自己和孩子们多年来留下的伤痕,声声血泪控诉,她不是没给过男人机会,但是这个男人死性不改,平日里对老婆孩子非打即骂,照这么下去,娘儿几个哪还有活路?
孩子们一天天大了,有这么个爹,女儿嫁不出去,儿子也娶不上媳妇呀!
别人看她自己和孩子们身上的伤痕,还怎么劝?
再者人家正经婆婆都发话了,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元宁轻叹一声,难怪人家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原来半点不假,朱三婶懦弱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强硬起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朱三婶之所以能有这个转变还是因为看了她们一家。
人家五个孩子都能好好活下去,她离了那么个没用的男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元宁需要频繁进城,但若每次都坐车去,也显得太张扬了,所以她便隔上两天就起个大早,步行去县城。
铺子里还没挂匾,但是女工们都已经开始做工,织出来的布也积累了一些。
元宁仔细看过,比别家的布更为细腻一些,因为她调整织机的细节。只不过,这样织出来的布全都是淡灰浅白色的。
她倒是也想现在就调配染料,但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
和秦掌柜商量了一番,定于十月初六正是上匾营业,铺子就叫做“朱记布行”。
秦掌柜还告诉她:“苏东家昨天来过一趟,告诉我他在附近租了个库房,囤积了不少的苎麻,让东家你不要担心。”
原本元宁担心的也就是原材料的问题,她这边开始营业之后,铺子里的布匹品质比别家的好,价钱却不比人家的高,生意不可能一开始就火爆,但也不至于会太差。
若是再做一波宣传推广,生意就会迅速有了起色。
但她不想发展太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跟秦掌柜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计划,她就匆匆赶回小张庄。
从小张庄到县城,坐牛车的话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若是步行走得快的人能走一个半时辰,她则需要差不多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一个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折腾。
走在路上的元宁忍不住叹气,看来还是需要早点搬到县城里来啊!虽然县城里的花销比较贵一些,但是能够节省出来自己多少时间!
时间对于技术人员来说,那就等同于财富啊!
“慢一点,稳一点。”她攥紧拳头,跟自己说。
若是她这边太早太快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族里还不知会有多少来打秋风的呢。若是她当真熟视无睹,外面对他们的诋毁会如鹅毛大雪一般。
但若她伸出援手,那么对他们的求助就会变成一个无底洞。
所有的变化都要在潜移默化中进行,如此这般,自己之前想好的说辞才能更加合情合理。
另外还有一点,她需要加强锻炼身体,之前病倒固然是受了惊吓,更重要的原因却是自己身体底子太差,所以经受不住风霜之苦。
如今的锻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增加营养,他们之前的生活实在是太差,一个个的全都营养不良,也就是自己来了这半年的时间才给这几个小萝卜头调养得好了一些,但若说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还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部分,便是有针对性地训练,他们要学会防身自保。
之前她遇到的劫匪不过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村夫,没有经验,还心虚,所以才能让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若是真正的劫匪,只怕她早就落入贼手了。
她是个聪明人,就算是当时慌乱顾不上思考,过后仔细一回想,也能发现破绽。
而且她还能推断出是谁找人对自己下黑手的。他们一家没有别的仇人,就只有朱九姑了!
所以那一次朱九姑裸奔,还真是活该!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还真准备给这女人一个教训。
只可惜有人抢在了自己前面,若是自己随后再出手,就太明显了。
不若等一段时间再说。反正有账不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