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万福 第118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嘉芙听到消息之后,立刻便猜到,应是裴右安的安排,心中愈发忐忑,如何还能留的住?

她问完,见杨云不语,冷笑道:“你们家大人都干了什么好事,他不和我说,想来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的,我索性也不问,免得为难了你。只是这路,也不是你家大人造的,这趟京城,我是回定了!他既不让我去,你就叫他亲自来拦。他不来,我便去!”

她说完,便放下了窗帘子,命管事继续前行。

马车上了驿道,疾驰而去,身后扬出一片漫卷黄尘。

眼见马车越去越远,杨云无可奈何,只得护送,便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嘉芙命同车的檀香将自己包袱取来,从里拿出那日杨云转来的信,从里面抽出信瓤,盯着又看了一遍,从中慢慢撕成两片,四片,八片,一直不停,正在檀香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将那纸撕的成了碎片,最后伸手出了车窗,松开五指。

小纸片被驿道上的大风吹的瞬间四下翻飞,如蝴蝶般狂舞,消散在了田野之中。

第86章 第 86 章

接连三日,皇帝没有露面。

这三日里, 没有朝会, 没有议事, 没有哪个大臣见到皇帝的面, 那些送上去的奏折,更是迟迟不见批复。

朝臣只记皇帝勤政不辍,便是生病, 平日也从无辍朝, 如此情况,从登基至今, 前所未见。向李元贵打听, 李元贵只说万岁前夜不慎染恙, 体感不适, 故辍朝养体。第一日还好,第二日, 群臣开始私下议论,至第三日,众说纷纭, 便有份位高深、平日时常出入御书房的,被推举出来探病, 在外等候许久,李元贵终于出来, 和焦心的大臣们应对了一番, 最后传了皇帝的口谕, 说明早便恢复早朝,众人这才放下了心。

李元贵目送大臣们离去的背影,转身入了寝宫。

寝宫里空无一人,宫人都被清了出去,层层帐幕低垂,大白天的,里面光线也很昏暗。

李元贵轻手轻脚走到寝宫深处,来到那张垂着床帐的龙床之前,躬身,隔着帐子,小心地道:“万岁,人都走啦!”

帐子里没有声音。

李元贵等了片刻,终于伸手,轻轻撩开帐子。

才十月初的天气,白天正午,穿个夹袍,在太阳下走几步,有时还会有出汗的热感,但此刻,皇帝却从头到身地裹了条大被,人坐在床上,只露出了一张脸,两只眼睛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犹如入定。

帐内光线昏暗,眼睛看起来便黑洞洞的,神色有些骇人。

李元贵又道:“万岁,大臣们都走了。万岁明日还要早朝,奴婢去叫个太医,给开个调气的方子……”

“朕没病,几十年都过来了,这么点事,死不了——你告诉朕,这几日,他都在牢里做什么?”

“裴大人什么都没做——”李元贵小声道。

皇帝嗬嗬两声:“朕懂了!他油盐不进,朕那晚上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

他慢慢地转头,瓮声瓮气:“朕掏心掏肺,盼他忠心于朕,父子同心,他却如此对朕,丝毫不顾朕的脸面!朕是皇帝,朕要脸的!李元贵,你说,朕当如何治他的罪?”

李元贵眼泪一下便掉了出来,袖角飞快擦了擦,跪了下去:“万岁,龙体要紧,千万不要想坏了身子,至于裴大人那里,万岁再给他些时日,父子天性,骨血使然,慢慢他会想明白万岁的一番苦心。”

皇帝恍若未闻,半晌,冷笑道:“朕的苦心,他恐怕都看成驴肝肺了。罢了,看着她的面上,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若还是执迷不悟,拼着被她责备,也是认不了这个儿子了!”

李元贵一愣:“万岁是想……”

“朕先去批奏折!”

皇帝一下将已经披了一天的大被甩开,翻身便下了榻,披头散发,只着身上的一件白色中衣,鞋也未穿,赤脚踩着冰凉平滑的宫殿地面,朝前便大步而去,衣袂拂风,大袖飘飘。

他少年时性格飞扬,仪容英美,如今老了,虽性情大变,性格阴鸷,此刻未着龙袍也不修边幅,但双肩依旧架山,背影看去,反倒多了几分宛若化外人般的飘洒不羁之味。

李元贵一愣,随即哎了一声,提起地上那双鞋,急忙追了上去:“万岁,当心脚凉,奴婢给你穿鞋……”

……

子夜,月黑风高,羁着裴右安的那所西苑秘监之内,灯火沉沉。裴右安向隅,侧卧于监房地上铺着的一张草席之上。

渐渐地,监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监门之前,伴随着一阵开锁之声,有人跨入牢门,站在了地上。

裴右安睁眼,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起身,抚平衣摆而跪,朝着前方那个身影,行了一礼。

萧列的半张脸映了昏黯烛火,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灯色,另半张脸,却匿在烛火照不到的阴面里,双目一明一暗,目光幽幽。

“右安,从你十六岁至今,你在朕的身边,将近十年。这十年里,你为朕分忧解难,你和朕朝夕相对,如今你知朕为你父,你对朕,难道真就没有半分孺慕之情?”

萧列发问,声音沉沉。

裴右安道:“回万岁,罪臣的命,当年是万岁所救。这些年,罪臣为万岁所办的每一件事,既是报恩,亦是出于人臣本分。万岁乃天下人的皇帝,更是天下人的父母,令天下人孺慕,方为君王之道,更不负当初龙潜武定二十年间的梯山航海、削衽袭带。”

萧列眼角跳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很好,既然你以君臣相譬,朕便以君之身份,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朕问你,少帝之事,你还是无话可讲?”

裴右安沉默了片刻,道:“回万岁,罪臣无话可讲。”

萧列呼吸再次粗浊,手掌捏紧,手背几道青筋,慢慢鼓胀,宛若肤下暴走青蚓。

“你当真不畏惧死?”

“臣畏惧。但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萧列双目暴突,直直地抬着手臂,一指指着跪于地的裴右安,拖长已然变调的嗓音:“无君无父,不忠不孝!朕这里,再容不下你这般大逆不道之人!朕当年从素叶城将你带来,如今你给朕回去那里!从此两清,各不相欠!”

他说完,猛地转身,袍角摆动,朝外疾步而去,橐橐步伐声中,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走道的尽头。

裴右安依旧直直跪着,脸色变的苍白,腰背慢慢地蜷曲了下去,额头触着冰冷的泥地,身体一动不动。

他忽然感到喉咙似甜,又慢慢地直起身,咽回了那口涌出的积闷在胸已然多日的暗红淤血,随即坐回了那顶草席之上,闭上了眼睛。

……

数日之后,整个大魏朝堂,被一个在私下疯狂蔓延的突然消息给搅的彻底翻了个天,人人无心政务,连上朝之时,也都在暗中观察皇帝的脸色,想从中寻出点蛛丝马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