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洗菜、切菜、合馅、擀皮....雷珊第一个饺子就像模像样的,神气地立在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板上,把不少东倒西歪的饺子都比下去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年夜饭上桌了:用海碗盛着的侉炖鱼、盖着面片的大盘鸡、很像烤肉串的烤豆皮、外皮很像烤鸭的香酥鸭(小半只)、冬瓜虾皮汤、鸡蛋炒菠菜、豆豉鲮鱼(罐头)油麦菜、蒜蓉西蓝花、凉拌洋葱、糖醋萝卜皮,对于日常啃饼干午餐肉的人们来说太丰盛了。
香喷喷的饺子压轴出炉,引来一阵欢呼。
又鲜又香,在冬天里格外可口,雷珊忽然想起往年大年三十母亲的年夜饭,眼睛悄悄湿了。
圆桌是用木板做的,相当成功,足足容纳的下十人围坐,六张圆桌摆得很近;除了放哨巡逻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汉堡和黑眼豆豆也在桌下眼巴巴等吃的。
首领讲几句话,大家就开始喝酒,男生们豪饮,女生们也浅浅喝些。不知是谁提议,每人许个愿望或者说句贺词,虽然俗气了些却都赞成,于是从第一桌开始。
53号罗文睿起身,“我们的石榴园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
真俗,雷珊却打心底赞成:千万别再被攻破了。
接下来是黎昊晨,干脆利索地说:“大过年的,说出来不太合适,都在心里了。就祝大家,万事如意吧。”
毕竟小孩子在,轮到雷珊,也换个文雅些的说法:“2022年,希望把我个人的事情解决了,别这么悬着。还有,多谢大家关照,多谢大家帮忙。”
两句话引来不少掌声,大家很同情她这位被郝一博盯上的人,又是女孩子,纷纷喊“珊姐,我们挺你!”
接下来的愿望五花八门,方棠摇头不肯说,应付“身体健康”完事;娜娜简单的多,希望鸡鸭兔鱼越来越多;刘苍原则简单粗暴:“把郝一博他们灭了。”
轮到后面,不少人喝多了酒,表示想不出,其中就包括贺志骁大背头吴宇超等等;几个月以来,原本势不两立的双方相处融洽,配合默契,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子夜来临之际,大家盯着手机腕表,大声喊:“十,九...三,二,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新的一年,总会越来越好吧?
回宿舍洗脸刷牙,换件更厚的大衣,手套帽子戴齐,电筒放进衣袋,雷珊牵起汉堡走向西楼最远的岗哨。途中遇到两队巡逻的,互相喊“过年好啊!”
像大多数基地一样,围绕中间小楼的四座塔楼都按地理位置起了代号:北边塔楼最远的岗哨绰号“大兴安岭”,南边塔楼最远的岗哨是“海南岛”,西边是“乌鲁木齐”,东边则是“蓬莱”--按照地图,代号不是山东烟台就是渤海、青岛,投票不知怎么成了这个:有本叫《末世列车》的无限流小说挺有趣,不知被谁下载到IPAD到处传看,主角们的据地就是蓬莱。
白居易诗云,到岸请君回首望,蓬莱宫在海中央;杜甫也说,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蓬莱就蓬莱吧~
距离岗哨还有几十米,雷珊就听到哈哈大笑,不知谁打个酒嗝。两个黑影坐在简陋木椅上,不时仰起脖子。
身为队长,黎昊晨一般不用守夜,席间不少队员倒下了,于是他替补值班。
汉堡摇着尾巴往前冲,像匹小马驹,雷珊任它牵着。
“有吃的没有。”脚边放着酒瓶的黎昊晨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给点。”
从背包拎出牛肉干、辣条和开心果抛过去,雷珊拂拂椅面坐到黎昊晨旁边,拧开一瓶橙汁。各大基地之间,瓶装饮料很受欢迎,快成硬通货了。
保质期?只要没变质,不存在的。
“到明年这时候,咱们手底下起码~这个数。”史萧然高高举着左手,满脸踌躇满志,五百队员仿佛就在面前:“后年、大后年,襄城第一大基地!”
天真乐观的小孩。
雷珊帮他算账:“先把粮食准备好,每天三百斤,鸡鸭蔬菜单算,柴米油盐一样都不能少。地毯壁纸朝你要,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史萧然听得脑袋疼,开始耍赖皮,“有你俩和睿哥操心,关我啥事?我就负责喝酒-呕!”
他干呕半天,却又吐不出来,直抠嗓子眼,立刻被两人嫌弃了。
“去去,边上呆着去。”黎昊晨捂着鼻子,“别弄我面前。”
还怎么放哨?恶心不恶心?
雷珊也拼命挥袖子:“GOGOGO,我陪着黎日日。”
那怎么可以?太没义气了,史萧然义愤填膺地说:“那哪儿行啊,今天我值--呕~~”
半分钟之后,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就被打包轰走了。
“找你媳妇去吧,别在我眼前晃。”黎昊晨皱着眉;雷珊不太放心,送他走回很远:“路上有巡逻的,到家打个招呼,路上小心点。”
上上个月,史萧然费尽心思追到队里一位女孩,成功脱单;女孩比他大一岁,外表却很显小,站在他身旁很搭。“明年把证领了。”史萧然信誓旦旦地说,决心步入婚姻殿堂,可把一众单身汉羡慕坏了。
周遭安静不少,火盆里的木柴烧得很旺,汉堡把毛茸茸的脑袋伏在前爪,外面寒风盘旋呼啸。
“黎日日,老一套。”雷珊用厚毛线帽盖住耳朵,双手搓搓,才从背包取出一张高清地图,整个国家尽在眼前。“秦鼎那边,怎么个意思?”
黎昊晨带着酒意的目光也盯着中原腹地,被重点标记的秦鼎,头也不抬地说:“不去。”
雷珊沉默了。
随着2022年到来,拥有第二次生命--不不不,用回到2019年更准确些,她已经度过第三个年头了。
七年前的经历渐行渐远,旧同伴或欢笑或痛哭的面孔在记忆中消退,临死前的惊惶恐惧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隐蔽低调的新基地、数量不多却忠实可靠的伙伴和从不分离的汉堡,就连黎昊晨也换了个模样--更坚强更阳光,痛恨着敌人却生机勃勃,比七年前的他可爱多了。
大概她望着黎昊晨的目光有些感慨,后者在她眼前挥挥手,“琢磨什么呢?”
她摇摇头,重复刚才的问题:“我想去秦鼎。”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讨论,黎昊晨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喷着酒气摆事实讲道理:“王小册,你去那里干嘛?秦鼎早先是部队,从前年开始就军事化管理了,投奔过去得看人家收不收。对,我知道,有上回那个胡广陵引荐,他们能把你收了,然后呢?”
他从腰间掏出□□,又摸摸冷冰冰的长刀:“这个这个都拜拜了,你那辆路虎也贡献了,你说,你还有什么?顶多给你一帐篷,两眼一抹黑,兜里啥都没,让你干嘛你干嘛,该刷厕所刷厕所,该扫大街扫大街,你说你去个什么劲?真遇到点事跑都来不及。”
都是从杏石口交易站打探来的消息,实打实没撒谎,雷珊无话可说:秦鼎基地覆灭那天,数千幸存者只逃出几百人,老钱是其中一员。
“再说了,现在不好吗?”黎昊晨环顾四周,带点遗憾和发自内心的满足:“虽然天天地道战似的,动不动墙角旮旯蹲着,那我也认了,起码过得爽啊!咱自己说了算啊!等把迪哥的账算清楚了,郝一博那SB搞定了,咱招招人,发展发展,也当一回老大。我都想好了,不能跟骁哥那会儿似的,随便谁来都收,得先接触接触,不是熟人介绍一律不要;你看人家周凯多够意思,再看....”
喝多了酒果然啰嗦,雷珊戳戳他肩膀,提高声音:“我打算到秦鼎走走。”
身畔青年侧过头,打量她好一会才低声说:“王小册,你又梦见那个通灵女人了?”
好吧,谎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雷珊有点沮丧,清清喉咙:“没有,但~你记得上回我给你说过那个梦吧?”
黎昊晨没吭声,用手指点点地图上的陕西“秦鼎”、湖北“鄂宁”和湖南“湘西”、江西“赣灵”以及广东“粤龙”基地,“世间大乱,血光隐隐,还有红莲赤炎那一套。”
不等雷珊回答,他用手指在已经覆灭、被标上黑叉的“清宁度假村”划圈,声音有点古怪:“鲜血漩涡,一个一个的。”
雷珊郑重地“嗯”一声,没想到他立刻爆发了:“那你还去个屁啊!都是死人的地方,红眼病一堆一堆的,躲还来不及呢。清宁都完蛋了,还想去秦鼎?王小册,你是不是傻?”
阻止章延广虐杀苏慕云,秦鼎数千人就不用死了--这个念头涌到脑海,雷珊却不知怎么开口:黎昊晨相信么?把七年前的经历说出来,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为她疯了?为什么不早说?
雷珊长长叹息,引来黎昊晨迷惑的目光。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最令人头疼:狼灭章延广哪天行凶?什么时候制定计划?如何突破重重守卫?有没有内应?又是怎么制住苏慕云?
老钱口中的苏慕云是军二代,有能力有手腕还是个大好人,把偌大秦鼎治理的井井有条,显然不是吃素的。
那么问题来了,过年之后,她投奔秦鼎,能接近苏慕云吗?能得到这位首领的信任吗?以揭发章延广为借口?被后者灭口怎么办?
想起老钱形容章延广那些狠话,什么毁容独眼、挖心灭基地,雷珊就心里打鼓。
前年年末,她信心十足地打算挽救秦鼎,现在却泄了气:两世为人的她阻止不了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的覆灭,连郭莉莉也没能挽救。
“黎日日,我觉得~我挺失败的。”她捧着脑袋,挫败感发自内心,“我~什么也干不成。”
要是窦婉笔下主角就好了,金手指金大腿一堆,貌美如花天赋异禀,仰慕者成群结队,随身空间里还有灵泉;登高一呼,不光同伴拜服,就连敌人也弃暗投明、死心塌地。
她自己呢?留不住师傅,救不了朋友,连累诸多伙伴,弄出个生死大敌:郝一博宁愿毁掉锅炉厂也要杀她,可谓倒霉到家。如果~如果两年前跟着邓成岩和赵先生走了,会不会另有一番天地?
黎昊晨拍拍她脑袋,有点像安慰小孩:“你还想怎么着?想上天啊?可以了,啊?王小册,你看你,弄出个小金库,还会玩无间道....”
楼道拐弯突然传来声响,被北风遮掩的不那么清晰。
一秒钟之后,黎昊晨敏捷地离开原地,嘴里叼着手电,腋下夹住长刀,猫腰朝那边靠拢;雷珊一把捂住汉堡嘴巴,单手从衣袋掏出嘴罩给它戴上,把狗绳缠在木椅底部,左手掏出□□,右手按住对讲机。
为了避免火光被发现,岗哨和楼门相隔两个拐弯;靠墙轻轻溜过去的雷珊没发现敌人踪迹,倒瞧见黎昊晨正趴在楼门朝外张望。
“风太大了。”他让开一步,把蜘蛛网似的的楼门玻璃露出来,外面黑乎乎的,半点灯光都没有。“跟东北似的--那边得零下二十度吧?”
用坐垫草草堵住破洞,明天再修吧,两人检查门锁,回到原处。
“我想~这样吧,等天气暖和点。”北风不断入侵,温度明显低些,把汉堡抱在怀里顿时暖和多了,雷珊幸福地眯起眼睛。“我过去一趟,和那里头儿打个招呼,再找找胡广陵。”
警告苏慕云一声,让他提防章延广,等他把后者抓住,对自己一定很感激,多个实力雄厚的朋友没什么不好。再说,胡广陵怎么没了消息?还欠他人情呢!
听起来没什么危险,黎昊晨勉强答应。“现在不行,等把郝一博那帮人搞定再去吧,千万别多待。王小册,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害怕,我也梦见你说的算命女人了。”
什么意思?雷珊睁大眼睛,嘴巴不由自主张着,顿时把他瞪毛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懂不懂?都赖你,天天要去秦鼎。”他煞有其事地念叨着,用下巴朝地图扬扬:“有一回我梦见一女的站在地图前面,秦鼎啊粤龙啊一个个都是血窟窿,瘆人着呢。”
他能通灵?不一定,也许只是噩梦而已。雷珊盯着他,“黎日日,秦鼎我自己去,你别跟着了,啊?”
黎昊晨不乐意了,戳她脑袋几下,真疼。“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命好,能罩着你,再说,我不跟你去,谁跟你去?”
“方棠,你管得着吗?”她赌气。
黎昊晨乐出声来。“骁哥在呢,方棠哪儿也不去。”
脑瓜还挺好使,她满不在乎,“那就带小原子,反正我也得罩着他。”
这回黎昊晨倒点点头,发自内心地感叹:“那小子肯下苦功,脑子也好使,这两个月跟着我们狩猎,反应快的很,胆子比谁都大,不能把他当小孩看。再过五年~”
他竖起大拇指,“绝对是条汉子。”
昔日满脸惨白、躲在车底的小男孩逐渐成长,雷珊有种“与有荣焉”的满足感,总算没辜负他爸爸妈妈。
她幸福地替汉堡挠下巴,忽然想起什么,“啊”一声指着地图上的江西“赣灵”:“黎日日,这里,这里!”
黎昊晨怀疑地瞪着,“干嘛?”
你老婆呗,雷珊无可奈何地继续叹气:实在记不清七年之前遇到谭敏的具体时间了。“明年吧,没事的话跟我走一趟江西。”
试试找你老婆去。
黎昊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固执地像茅坑里的石头:“不去,石榴园挺好,哪里也不去。”
这个笨蛋!雷珊怒目而视,大声说:“我就一句话,你千万别后悔。”
这话一点威胁也没有,黎昊晨美滋滋地把汉堡抢过去,围脖似的搂在脖颈,嘴里哼着歌。
“行,你随便,你爱去不去。”雷珊拎着地图,自言自语:“明年去趟江西,后年歇一年,2025年奔粤龙....”
黎昊晨差点喷了,半点醉意都没了:“王小册,你这儿干嘛呢?双脚丈量祖国每一寸土地?还是探宝打妖怪?研究各省市地区红眼病有什么不一样?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蹲着不好吗?你自己逮谁跟谁说说,什么高筑墙广积粮积蓄实力,等过几年,红眼病速度体力不行了,就轮到我们发威了--您这忽悠人呢?”
“你不懂,我有事,正经事。”雷珊满脸严肃地强调,指指地图下方粤龙基地:“别的都好说,这里非去不可,最迟2025年,没得商量。”
黎昊晨拍拍脑门,把汉堡举到眼前嘀咕:“王小册到底咋了?你知不知道?动不动要跑广州去,隔着几千里地呢!那边热的很,路上就得把你的毛都剃光了,要不然满身痱子,你受得了吗?”
汉堡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仿佛看傻瓜。
别说酷暑,千山万水也阻不住她前进的脚步,雷珊握紧拳头,心驰神往:那里有她久违了的挚友。
作者有话要说: 雷珊和黎昊晨要谈一谈心。
感觉我的女主挺弱的,哎,普通人,没啥金手指。是我经验不足,不该写普通人,多弄个空间异能啥的,大家看着会爽的多,下次,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