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说是五百人,不少人搬着板凳挤在一排排座椅之间,后面也站着不少观众,看上去乌压压的。
往前望去,苏慕云自然坐在第一排中间VVIP位置,身畔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裹着棉大衣靠在沙发里,整晚不言不动,如果不是有护士时常给他喂水,雷珊以为他睡着了。
苏睿,雷珊想。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是陶娇,冰冷颤抖,长长指甲刺进她手腕,雷珊皱起眉。
“是不是感冒了?”她关切地说,这位新朋友已经够憔悴了。
陶娇摇摇头,神经质地东瞧西看,却不肯出声。
时刻不忘增肥的方棠把巧克力一放,站起身:“走,透透气去。”
用冷水洗了把脸,陶娇才冷静了些,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拭被打湿的黑发。
可怜的姑娘,在这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吧?
雷珊想安慰几句,却不知怎么开口: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能伤新朋友的心。
小品之后是舞蹈,外城人事科的熊国良领衔双人舞,居然很有范儿。穿插其间的是流行歌曲和军歌合集,毕竟是军事驻地,一首首嘹亮军歌响彻礼堂,引来大合唱。
可惜没有《驼铃》,雷珊用脚尖打着节拍,心底哼“送战友,踏征程”
不一会儿,余校长把茶杯一放,招呼着:“走,同志们,看我们的。”
既来之则安之,三位女生嘻嘻哈哈起身,跟着几十位老师走向后台。上月讨论节目时,大家七嘴八舌,还投起票来,最后于老师拍板,毕竟教书育人嘛,必须光明感恩才好。
于是《红莓花儿开》之外,大家还唱了《站在希望的田野上》,随后才是自由发挥时间:几位男教师选了《王妃》和《烟花易冷》,三位女生的老歌《Super Star》赢得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台下苏慕云目光专注,歌声还没停歇就起身用力鼓掌,引来不少口哨。
可算结束了,下台的时候雷珊背脊满是冷汗,方棠手掌也在颤抖。
节目间隙,站在门口的守卫喊“放花了放花了”,不少坐累了的观众伸着懒腰。
一朵朵艳丽缤纷的烟花飞向高空,和纷纷扬扬的雪花激烈交战,在夜幕中格外迷人。
“真美啊。”不知是谁喃喃说,女孩子总喜欢美丽的事物嘛。
十一点了,没多少时间了,雷珊开始失望:老胡没能进来吗?或者被守卫发现了?一点异样也没有啊?难道还在途中?雪那么冷,被冻僵怎么办?黎日日大树他们呢
章延广被冻得硬邦邦直挺挺,成了一根冰棍....她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回座位夸张地打哈欠,偶尔看一眼手表。
医生团队的第一个节目《白衣天使》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意,第二个是魔术,基地最好的外科医生从高高的魔术帽里拎出一只兔子,连雷珊也跟着起哄叫好。
下个节目是种植组自创的都市爱情剧,服装华丽时尚,还牵上来一只小狗,可惜演员毕竟不是科班,台词念不清楚,场面有点冷。
毕竟是自己队,雷珊礼貌地拍几下手,紧接着瞪大眼睛:
三尺高的舞台忽然被滚滚浓烟笼罩,令人第一反应就是“失火了”。
□□--来了!她心脏怦怦跳,立刻屏住呼吸,把方棠和陶娇扯到椅子下面,从衣袋取出湿手帕捂住口鼻。
周遭狼烟四起,视野所及白蒙蒙,仿佛天花板突然消失,暴雪倾盆而至。
虽然反应很快,刺鼻气体依然钻进鼻子,令雷珊连打两个喷嚏,摸出口罩戴好。两位女生比她差些,被呛得不停咳嗽。
乱七八糟的咳嗽、喷嚏、和哭泣声一阵高过一阵,有谁大声喊什么,却被更大的噪声压了下去。不少人倒在地上挣扎,还有人四肢着地往外爬,却和其他人撞到一起,互相踩踏拉扯。
这一切加起来都没能遮盖住枪声:响亮且近在咫尺,令人不寒而栗:“想活命的,都TM给老子别动!”
枪声从四面八方炸响,干净利索如同鞭炮,又如雨打芭蕉,震得耳膜发疼。有人惨呼有人闷哼,随后是暴雷般的连击和打斗声,拳头击在皮肉的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嘈杂逐渐平息,有人低声哭泣。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来,熟悉极了,“姓苏的,有日子没见。”
老胡!伏在地面的雷珊指尖颤抖,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总算来了。
身畔方棠把脸埋在衣袖里,同样匍匐着的陶娇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瘦弱肩膀不停抖动。
“外面冰天雪地,你们挺享福,有吃有喝的,还能看春晚。”章延广居然在笑,略带责怪地说:“就是有点不够意思:大年三十儿的,也不等等我们?”
清新的风从地板流过,前后门窗都被打开了。被冻得直哆嗦的雷珊觉得舒服些了,用背包里的小瓶清水洗脸,随后握住□□--托陶娇的福,顺利带了进来。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看清楚这是什么?”不用麦克风,他的声音也从几十米外的地方传过来,在偌大礼堂回响:“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是苏慕云,找的是苏睿--今天的事情属于私人恩怨,和这件事没关系的,老老实实边上待着....”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枪响,雷珊不由自主一抖,尖叫此起彼伏,难闻的味道蔓延开,像是有人吓尿了裤子。
另一个男人大吼着脏话,听着像李大嘴。
局势显然被控制住了,脚步霍霍声响,有人从后门冲进来,前方也有人驱赶人群,迅速分散开来。
烟雾慢慢消散,雷珊猫腰起身,被一位叫不出名字的闯入者扶住:他全身漆黑作战服,蒙着便携面具,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胸前挎着□□,腰间佩着□□,很像抢劫银行的歹徒。他的头发是干的,显然潜入一段时间了。
这人朝她点点头,警惕地扫视这一小片区域,枪管也威慑性地慢慢移动,手指按在扳机上。
余校长的眼镜掉了,咳嗽声像是快晕过去,几位年纪大些的女老师捂住嘴巴哭。
有点过意不去的雷珊拍拍方棠和陶娇,示意她们留在原地,这才握紧□□,顺着被清理出来的过道小心翼翼前行。
上至苏睿苏慕云父子,下至雷珊叫不出名字的人,前方数排内城高层都被二十名黑衣人控制住了:他们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前,前方扔着一大堆□□匕首之类,想来是刚被搜出来的,个个狼狈不堪,不少人头脸带伤,衣裳血迹斑斑,显然反抗过了。
雷珊几乎认不出章延广了:那个彪悍如虎的男人昂然而立,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这种压倒性的侵略气息只有枪林弹雨打过滚的男人才有。
她越走越近,章延广脸庞微侧,温柔地望她一眼,目光随即移回面前苏慕云身上。
两眼通红、动弹不得的后者也瞥她一眼,满脸恍然大悟,居然笑了:“你的妞儿?眼光不错。”
章延广哼了一声,“我老婆。”
“胆子不小。”苏慕云笑,双手艰难地拍两下,扭脸看向孟岚:“老孟,终日打雁,这回你可走眼了。”
几个小时之前还风度翩翩的孟岚肩膀血淋淋,像是挨了一枪,脸色只能用悔恨懊恼来形容,身边的林远和宋文几人就不用说了。
细瞧几眼,雷珊倒吸一口冷气:两捆□□堆在前台,专门有人守着。这是同归于尽的手段,防备敌人反过来偷袭,怪不得苏慕云等人不敢抵抗。
她身手不够,万一有突发状况,碍事就糟了。雷珊快步离开前台,径直走到墙壁,背脊靠墙,面朝敞开的大门。
李大嘴、石头、何禹城和吕瀚明....队里的干将都在这里了,雷珊在视野里没找到副队长冯嘉师,大概去了内城?
一枚耀眼的信号弹从门外升起,几分钟后,一位满身是雪的战士兴奋地冲进来:“成了!过来了!”
再次看见黎昊晨的时候,雷珊悬了一天的心回到原处,总算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补,以后我就叫补补。。感谢在2020-02-21 01:40:01~2020-02-22 01:0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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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2023年1月21日,陕西西安,秦鼎基地
黎昊晨满身披雪,紧握从地里挖出来的短枪,很有点职业军人风采,比起不远处的猛虎队员就逊上一筹了。
他相当沉着,匆匆一瞥就把大厅形势尽收眼底,顺墙走到雷珊身畔并肩而立。
贺志骁、刘苍原、王心树、赵元峰....十,十一,进来的人一个都不少,雷珊由衷松了口气。
骆驼和其他几拨受过章延广恩惠的幸存者到了。前几天私下联系,他们将信将疑,此时见章延广真的活着,骆驼眼圈都红了,大叫着“章队”便冲过来。章延广也很感慨,朝这位又高又壮的憨厚男子点点头,“有空再说,靠边站。”
还有数十人也跟在后头,一看就是当兵出身,有的哽咽有的激动,大概是章氏父子的旧部?听说他们领头的死的死散的散,剩下普通人不少被撵到外城,还有的虽然留下,却成了最普通的士兵,雷珊觉得很幸运--前世他们连章延广的消息都不知道吧?
到的人越来越多,会场略微浮躁,章延广大喝一声,硬生生把骚动压了下去:“都TM给我闭嘴!”
又指向后方:“每组上来一个领头的,或者年纪最大的,其他的留在原地。快点。”
这是要干什么?除了前几排内城高层,刚刚缓过口气的各部门领导和普通成员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好。
四位巡逻的猛虎队员反应很快,每到一排就搀起一位最有派头或者年纪最大的送到前面。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双手乱摇,喊着“我是干活的”就地一躺,往座位底爬。
余校长还算镇定,满脸视死如归地站起身,医院院长也慢腾腾踱入过道,人事科熊国良伸着脖子看看,硬着头皮被赶过来。牛市长马书记就痛快多了,甩着膀子走路,过来便满脸亲热地叙旧:“小章,你,你这好端端的,章军长看见,不定多高兴呢!”
章延广笑了笑,还没说话就被苏慕云打断了:“哈哈,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这八个字最适合两位,干脆,写个春联贴门上,横批章延广是你祖宗,怎么样?”
牛市长马书记顿时笑不出来了。
嘴还挺硬,雷珊想。
章延广看了他半晌,平和地说:“苏慕云,饺子就在锅里,你怕是吃不上了。”
他不再理对方,提高音量:“各位,我姓章,章延广,猛虎特种部队队长;原陕西驻军军长章辟疆是我父亲。”
很多人猜到了,更多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中国人有句老话,年关不好过,地主家也没余粮。今天大年三十,我是来讨债的,正巧,债主一个都不少:苏慕云苏睿,秦文斌宋文,林远孟岚....”
他冷冰冰的目光依次从面前扫过,被触及的内城高层脸色灰白,不时拼命挣扎,身畔荷枪实弹的战士们厉声喝止。
礼堂里的大多数人仿佛死刑犯被赦免,不少被硬拽过来的涕泪交加:看起来不用死了。
“笑话。”苏慕云非常淡定,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一靠,把被拷住的双手伸出来:“想抢班夺权、徇私报复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在这里好好的,谁知道你抽什么风?犯什么病?不就是挡了你的路?想当老大还找什么借口....”
一位跛腿男子冲上来对苏慕云连踢带打,显然恨极了。他满脸通红,哆哆嗦嗦的似乎发烧,嗓子也哑了:“姓苏的,想不到吧?想不到姓董的没死吧?章军长死的那天你多威风,多牛B?把我们挨个往绝路逼....”
“我姓董,董亮,章辟疆军长的文职秘书,19年进入秦鼎就跟在他老人家身边,一天都没离开。”董亮精明强干,发泄几拳就冷静下来,逻辑清晰地大声讲述:“前年7月30日,章军长外出巡视,随行的有我和警卫员丁鑫源,司机陈东灵、李宗元、王华英和刘雄。”
雷珊不是第一次听说那个悲惨的故事,事关父亲,章延广只用几句话便一笔带过。此时由当事人讲述,便格外惊心动魄。
“秦文斌!你TM还有脸坐在这里?”悲惨遭遇讲得七七八八,董亮抓住一侧的秦文斌拼命摇晃,像条无路可走的野狗:“你多威风啊?你一枪一枪打我,来啊,我现在让你打....”
自从章延广等人一出现,大秦秦文斌就像雪打过的青菜般蔫了,像根枯树似的动也不动。
苏慕云不慌不忙,居然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哪块地里冒出来的?哪根葱哪根蒜?就凭你,空口白牙就想拖我下水?去年7月30日我好端端就在秦鼎!外面传来消息,说章军长遇到意外,我父亲派我出去接应,我才带人出去,小宋,是不是?”
宋文自然拼命点头:两年前的事情,谁有证据呢?
看起来章延广毫不意外,解开外衣,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扔给牛市长:“前年11月,秦文斌带着十个人离开秦鼎,前往苏慕云窝藏陶娇的地方,被我们当场拿下。这是口供。”
牛市长立刻拆开,里面是一叠密密麻麻的白纸,分给马书记两张,看两眼就尖着嗓子:“没错没错,是秦文斌的口供,我给大家念念~”
内容是秦文斌跟随苏慕云设伏、暗杀章延广五十人的经过,干巴巴的脉络清晰,底下有签名和红手印。
马书记也随便找一张细读,看了看便分给其他人,余校长接过来看两眼,摇头叹息,又依次递给熊国良和医院院长。
苏慕云依旧好整以暇,正了正衣领:“各位父老,各位领导,大秦前年外出寻找物资,确实被他们抓了。猛虎部队不是什么善茬,不是跟雇佣军打仗就是狙杀间谍,要不然就是抓毒贩,手底下毒得很。大秦几个有老婆孩子,想活命,想回来,被他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不写?不写就剁手指,挑脚筋....”
不止一位战士怒喝,李大嘴离得最近,反转枪托给他肩膀重重一下。
苏慕云倒吸凉气,勉强坐正,“看见没有?这种滋味谁受得了?我是扛不住,别说口供,几百万几千万的欠条我也得签啊!”
章延广挥挥手,示意其他战士退后,不带感情地盯着他:“前年9月,我从外面拉着十几车物资回来,一进秦鼎就被重重包围,几百人拿着枪围着,我和我父亲的库房都被清空,你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