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两只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脆响。
两人都干了。
纪婵趁着司岂不注意,给小马使了个眼色。
小马拿过酒壶,又把酒满上了,“小马景仰司大人久矣,也想敬司大人一杯。”
司岂嘴里说着“不必客气”,动作却很利落,又干了。
胖墩儿见他们你来我往甚是热闹,端着一杯白水走了过来,“娘,我也想敬闫先生和父亲。”
司岂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笑道:“好啊,父亲陪你一起敬闫先生。”他大概有了些酒意,深邃的眸子里星光闪烁,格外明亮。
闫先生喜欢胖墩儿,赶紧跟他撞了一下杯子。
胖墩儿自觉有趣,又敬司岂。
等胖墩儿退下了,纪祎又来了……
曲终人散时,闫先生醉眼迷离,司岂则干脆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送走闫先生,小马和罗清把司岂扶到外面,刚一出饭厅,司岂就蹲在天井里大吐特吐了起来。
罗清为难地问道:“纪大人,有客房吗?”
纪婵道:“客房的炕还没烧过,只怕不行。”眼下还是春天,晚上温度低,不烧炕会冷,烧炕又怕一氧化碳中毒。
纪祎道:“姐,上次司大人跟我们一起睡的。”
罗清期盼地看着纪婵——司岂醉成这样,回去后他会被九叔教训的。
胖墩儿也看着纪婵,“娘,就让他住下吧。”他觉得偶尔跟父亲一起睡睡还挺有意思的。
纪婵同意了,“也好。罗清去给你家三爷盛碗水,让他漱漱口,胖墩儿去告诉你孙婶婶,让他冲杯蜂蜜水来。”
小马主动请缨,“师父,我把院子收拾了。”
司岂吐了之后就舒服多了,喝过温热的蜂蜜水,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身上盖着不薄不厚的被子,听着胖墩儿一边洗脸一边哼儿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司岂翘起了嘴角,真是他儿子,连唱歌难听都是一样的——每个音都不在调上。
真难为纪婵了。
“小舅舅,我唱得好听不?”胖墩儿一边擦脸一边问纪祎。
纪祎犹豫一下,说道:“还行吧。”末了又道,“挺好听的。”
司岂笑了,纪祎这孩子是个心软的,难怪纪婵不放心他去书院。
胖墩儿笑嘻嘻地说道:“小舅舅你说谎,我都看见了,你刚才眉头都皱起来了。”
“怪不得娘亲说你太软,跟面条似的,哈哈哈……”
纪祎呐呐道:“你还小,长大了就唱好了。”
胖墩儿摇摇头,“我娘说了,我这叫五音不全,天生的。我娘唱得好听,我像我爹,都怪他……诶呦,小舅舅,咱是不是给他擦擦脸,外面尘土很大的。”
纪祎端着盆出去了,胖墩儿也追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贼兮兮地回来了。
纪祎小声道:“你这样会把他冰醒的。”
胖墩儿道:“没关系,我娘说了,冷水让皮肤更紧致,他年纪大了,咱给他紧一紧。”
纪祎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坏小子。”
胖墩儿催促道:“小舅舅快拧帕子。”
纪祎还在犹豫,“他是你爹……”
胖墩儿“啪”的一声把手巾扔进盆里,“他醉着呐,不会醒的。”
纪祎便拧了。
胖墩儿趿拉着拖鞋跑了过来,爬上炕,把一张手巾猛地放在司岂脸上。
水确实很凉。
司岂的醉意顿时消了一半,心里却只想笑。
胖墩儿怕他憋死,赶紧把手巾取下来,瞧见司岂翘起的唇角,叫道:“小舅舅,你看他笑了,快点快点儿,再拧一个来。”
纪祎又拧了一个。
司岂的脸又被盖上了。
之后一双小胖手在司岂脸上揉揉捏捏,把司岂揉搓得很舒服。
他真的困了……
司岂睡着了,罗清也回了首辅府。
“你觉得你主子对纪娘子是什么意思?”司衡问罗清。
他思虑再三,总觉得皇上跟他说的让纪娘子进宫的话是故意的。
纪娘子虽说只做他司家一天的儿媳,那也是儿媳嘛,更何况她还是司岂嫡长子的母亲。
皇上就算喜欢纪娘子的与众不同,也该顾忌他和司岂的亲厚的师兄弟关系才是。
他总觉得皇上的意思其实是:你看,朕都不在乎纪娘子的身份,你们又在乎什么呢?
如果真是这样,皇上就误会他了。
他不在乎纪娘子的身份。
他作为首辅总揽朝政,皇上越信任他,他就越该做出不结党营私的样子来。
但他在乎儿子的在乎。
司岂聪慧,不但考上状元,做了四品,便是养活一家人的银子也都是他赚来的。
司岂有能力不靠任何人,他也尊重司岂的选择。
无论司岂想娶谁,他都没有意见,包括纪娘子——只要司岂能让母亲和李氏同意。
罗清一怔,谨慎地说道:“三爷很少情绪外露,小的看不出来,但三爷对小少爷肯定是喜欢的,非常喜欢。”
司衡笑了笑,他喜欢胖墩儿,也想胖墩儿了,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只要闲下来就会想想那个小家伙。
而且,母亲和李氏也该见见胖墩儿。
他吩咐道:“明儿你跟你主子说一声,让他安排安排,请胖墩儿来府里看看,认认人。”
让罗清跟纪婵说太随意,让司岂说更正式。
罗清回司岂的房间时,碰到送鸡汤的王妈妈。
王妈妈问道:“三爷呢?”
罗清笑嘻嘻地接过汤,“三爷没回来,王妈妈这鸡汤就赏了小的吧。”
王妈妈奇道:“你回来了,三爷却没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罗清道:“三爷和闫先生吃酒,醉了。”
“闫先生?闫先生是谁?”
“小少爷的先生。”
“你的意思是……三爷他宿在纪娘子家了?”王妈妈震惊了。
罗清美滋滋地喝了口汤,道:“三爷陪小少爷一起睡了,心里美的不行呢。”他是司岂的贴身小厮,当然知道司岂有多少酒量,司岂该不该醉,他最清楚不过。
王妈妈在罗清对面坐下,道:“三爷对纪娘子没那个意思吧。”
罗清道:“反正我看不出来,三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几个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王妈妈深以为然,“那倒也是,不过三爷既然肯住在那里,就已经是个态度了吧。”
罗清一口一口地喝着汤,不再理王妈妈。三爷是个什么态度,不是他这个下人应该揣度的。
王妈妈不满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这是佳表姑娘做的,又便宜你了。”
罗清好心好意地劝了一句,“王妈妈,三爷对纪大人态度如何我不知道,但对佳表姑娘肯定是没那个意思的。”
王妈妈冷哼一声,出去了。
两刻钟后,司衡进了清音苑。
李氏正在拭泪,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迎了几步,“老爷,你来啦。”
司衡扶着她坐下,柔声道:“怎么又哭了。”
李氏问道:“老爷,逾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要娶那纪婵?”
司衡反问:“你不喜欢纪娘子?”
李氏道:“老爷,且不说那些过去的事,就说她现在做的这些个事情,实在太吓人了,老四说,左大人办过那桩碎尸案后,好几天没敢吃肉。”
司衡皱着眉头,“老四为何要在你面前搬弄这些是非?”
李氏道:“他在花园招待朋友时说的,并非在妾氏面前。”
司岑不是有心,司衡便也罢了,说道:“逾静能处理好官场上的事,能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婚姻大事也必定会深思熟虑的。”
“兰佳的事,他若不愿,你就算了吧,那孩子是好孩子,你不要耽搁她。”
李氏又哭了起来。
司衡拍拍她的肩膀,“你即便能做逾静的主,逾静也不会领情,到最后对大舅兄不好,对兰佳也不好。”
“老爷,你就不能说说他吗?”李氏抬起泪眼,期盼地看着司衡。
司衡正色道:“李氏,我不会为了外甥女伤了自家儿子的心。”
李氏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司衡出了宴息间。
第二天早上,司岂醒得很早。
此时,天光尚未照亮帘栊,烛火在角落里微微摇曳着。
胖墩儿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两条手臂张开,伸在小脑瓜旁,一条腿弯着,一条腿蹬着,有点像壁画上的飞天。
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