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再者,你前几日见到燕寻的反应,多少有些大了。”
接连两个惊雷砸下来,直把姜予辞砸得愣在原地,心里头惊涛骇浪翻涌不息,面上毫无表情呆滞茫然,一时间几乎都无法言语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一般还带着几分怔怔地问道:“我,我可不信。你倒是说说,我昨夜还说了些什么?”
事实上姜予辞昨夜的确只说了那一句梦话,“不知那一句”的说辞不过是燕华诓她,想教她说出实话的。这会儿被问了,燕华也不由得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就淡定道:“你说,你要为南绍报仇。”
这是他依据这两世得来的消息推断出来的。
而最最巧合的是,昨夜在梦中,姜予辞也的确这么说过。
她愣住了。
燕华坐在她对面,手上还在习惯性地转着杯子,眼睛却紧紧关注着姜予辞的神色,连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肯放过。
这一通交锋下来,他也多少确定了,姜予辞是知道些什么的。
只是……她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多。否则依着她的性子,只怕初见的时候发现自个儿前世刺杀他时失败得狼狈不堪,当场就要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里还会有后来那么多柔情蜜意,娇嗔软语?
联想到昨夜姜予辞混沌的梦境和脱口而出的哭喊,燕华眸色愈深。
想来姜予辞是通过什么方式才零零散散地获得了一些有关前世的事情的信息的。而这个方式,很大可能就是她不定时的梦境。
怪道北昭秦王聪敏异常,不过小小几个破绽马脚,他竟然一下子就做出来对整个事情的推测,甚至还与真正的事情真相无比接近。
在他对面,姜予辞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疲倦地抬起眼看着燕华,执拗地摇了摇头:“没有,王爷听错了。”
哪怕明知道燕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姜予辞依旧不敢把那些事情说出口,只是像一只鸵鸟一样,想自欺欺人地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子里,假装这样就能骗过全天下。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愚钝也罢,她就是不敢让燕华知道这些事情。只要一想到燕华知道自己会预知未来,知道北昭终将把南绍送上绝路,知道自己嫁给他其实怀着格外天真可笑又诡异的心思……姜予辞就……
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燕华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没说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一只小小的、娇嫩得像一块豆腐、一捧雪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掌心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笑着,一面手上用力,一面带着十成十的真挚诚恳的神色,开口道:“嗯,好,我相信你。”
终于止住了她的颤抖。
一室静默无言,一旁矮几上的小香炉里,白色的轻淡烟雾袅袅升起,方才升了寸许,就缓缓消散在了空气里,只留下满屋子绵长悠远的清香。微风从大敞着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动了挽着两侧锦帘的银钩下的流苏穗儿,吹动了以银线串起的大大小小的色泽温润的缀珠。缀珠琳琳琅琅,相碰相撞,清脆动听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一支轻快的歌谣。
缀珠的响动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让整间屋子不再显得那么空旷荒凉。大约是燕华方才的言语和举动起了作用,姜予辞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微微转过头看着燕华,刚好和他望着她的视线对上。
她怔了怔,随后朝燕华微微一笑。注视着她眉目绽放的那一刹那,燕华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他偶然听过的,旁人对南绍清宁公主的评价。
——“清宁公主之美,不在静,而在动。”
不在静,而在动。燕华细细咀嚼着这六个字。
的确如此。
姜予辞笑起来的时候,姝丽的眉眼便有如春华绽放,一瞬间盈了满屋的艳色,像是天光穿过房顶,尽数倾洒进来,又仿若春夜有风款款吹入,最后沉醉于她的眼睫。
是了,沉醉。莫说春风醉,便是燕华,也醉了。
回想起方才她抗拒和害怕的姿态,燕华凝视着她,轻轻一哂。
这一世的姜予辞,大约,还是没有动心的吧。
上一世的暧昧情愫,暗潮汹涌,好像都只成了他一个人的记忆。
燕华忽然有些失落。
不过那又如何呢?
下一刻,燕华又踌躇满志起来。
这一世她已经嫁给他了何况、何况他燕华有权有势有颜有才,性子又好,哪里会不让她动心?
燕华的如意算盘,打得越发噼里啪啦震天响了。
而在他的对面,又一次拿起了杯子的姜予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燕华这诡异的神色,眼神饱含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第16章 请帖
前几日去恭国公世子夫人的宴的时候,姜予辞还诧异着豫王妃怎么没来——要知道,这样规格级别的宴饮,邀请人的时候自然是要把京中的贵妇人都邀请一遍的,不论来不来,主家的姿态都要做足了,免得显得慢怠,平白得罪了人。更何况,先前依照燕华替她打探来的消息,豫王妃是要来的。
结果却是没见着。
姜予辞当时不过疑惑了一阵,之后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没成想过了几日,豫王妃竟然亲自给她下了帖子,邀她过几日上豫王府赴一场小宴。
姜予辞拿着帖子,纤细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边缘烫金的花纹,微微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豫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燕华的假期已经结束了,这几日每日都要起个大早去上朝。也幸亏姜予辞从幼时到如今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每每都睡得颇沉,这才不至于每天都得被他吵醒一回。只是燕华除了上朝,还有一大堆各色各样的政务要处理,一天天的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书房里或是外头,实在是繁忙非常。
比如这会儿,燕华就因为户部的一桩事出了门,姜予辞一时间也找不到商量的人了。
她微微垂了眼帘看着帖子上那娟秀雅致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端庄,只是转折撇捺时的那些凌厉而张扬的锋芒,出卖了这字迹的主人真正的性子。
说实话,想到一旦要去见豫王妃,姜予辞的确是有些不大情愿的。
梦境中的回忆是如此清晰分明。豫王妃,那个张扬热烈的女子,明明出身文官府邸,却养出了一身将门虎女的骄悍性子。而这位豫王妃的嫉妒之心,可谓是极强极强。分明燕寻调戏她这件事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可之后的日子里豫王妃却时常找来各式各样的借口磋磨她,甚至还时不时地跑来小院里巡视她受罚的模样,眼神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得意和像火一样炽热的愤恨。
虽然姜予辞也不明白,为什么燕寻的调戏只有那一次,豫王妃对她的磋磨却持续了那么久。但是豫王妃却因此成了一个让姜予辞十分痛恨的人物。
修剪得圆润齐整的指甲透着健康娇艳的粉色,底下还有着弯弯的月牙儿,一看就保养得十分得宜。而此时此刻,其中一个保养得十分得宜的指甲用指尖轻轻划过了落款处的豫王妃楚燕氏,姜予辞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娇慵的懒散,她朝后头微微侧了侧脸,吩咐拣枝道:“备纸笔,我给豫王妃回一封帖子,说我要赴这场宴。你这几日记得准备着。”
拣枝连忙应承下来,随后亲自去裁了纸铺好,又研了墨。姜予辞坐在软榻上又发了会儿呆,这才起身,把帖子搁在桌案的一侧,提笔润墨,稍加思索后便开始写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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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燕华回来的时候,姜予辞正坐在榻上看一本杂记。见他回来,她便搁下书迎上去,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湿了小半幅的衣袖,在昏黄的烛光下,影影绰绰地显出更深沉浓稠也更华艳绮丽的绯红色来。
靠得更近些,她发觉他乌黑的发间还隐隐约约地带了些水汽。
姜予辞一面吩咐人来给他换衣裳,一面问他:“外头下雨了?”
下午降了温,如今春日里又逐渐回暖,火盆一类的物什早早就收了起来。一下子冷风灌进来吹得人直想打哆嗦,她又不想再麻烦人去把火盆重新取出来洗刷点炭,便叫人把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关紧了,再点燃了蜡烛,如今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外头这是什么天气了。
“嗯,方才落了一场大雨。”燕华旋到屏风后更衣,声音伴随着衣物的悉索声隔着屏风传过来,“不过现在小多了。我看着天色,估计夜里还有一场。今年春天雨水倒是多。”
像是姜予辞来的时候,一并带来了南方的春。
姜予辞凝神去听,外头果然有雨点儿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不过先前她看书看得入迷了,这声儿又不大,是以一时间没注意到。
燕华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姜予辞已经吩咐人摆上了晚膳。她正拿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去剪那烛芯,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半张脸映着昏黄的烛光,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精致的眉目在一室的静谧里意外地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温柔。
燕华觉得心里忽然有一个地方软下去了。
姜予辞感觉到燕华的眼神忽然更柔软温和了几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朝他一笑:“过来吃饭吧。”
“今春雨水会更多吗?那怎么办,我这几日还要去赴豫王妃的宴呢。”
她剪好了烛芯,随手把银剪子放在一边,也坐到了饭桌旁。
燕华的眼神微微一动:“豫王妃的宴?”
“是啊。”姜予辞应着,拿起了搁在碗旁的筷子,面前青釉划花碗里的碧梗米颗粒饱满,看着就甜美喜人,“豫王妃今日给我下了张帖子,邀我三日后去他们府上赴一场小宴。”
顿了顿,想起燕华前几天对她的追问,姜予辞又补了一句:“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不如就去去吧。”
燕华的唇边不由得染上了一点笑意。
如果没有她最后那句欲盖弥彰的话,他可能还没什么感觉。不过这会儿她停顿了一下,这句话再这么一说,他便立马就想到了先前他试探、“逼问”她的那事儿。
姜予辞这还真是……可爱得紧。
不过想到豫王府和燕寻,燕华抿了抿唇,还是正了神色:“三日后?那不如……我陪你去吧。”
姜予辞一脸讶然地看着他:“啊?”
“咳……正好,正好我有事儿要去找二哥,就不如和你一起去吧。到时候我再接了你一起回来。”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儿,燕华的耳垂不由得又泛起了不自然的红色,说话也有些含浑犹豫。
其实他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到如今姜予辞已经知道了上一世的一些事情,他就有些担心她去了豫王府会不会不开心、不适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时候他在附近,也多少好有个照应,也方便直接把她带回来。
何况,他前世听过一些传言,说是豫王妃对她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传言真假,也不清楚她是否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但还是他跟过去能更放心一点。燕华默默地想。
至于姜予辞有没有可能看上燕寻?对于这个想法燕华压根儿就嗤之以鼻。
有他珠玉在前,看上燕寻?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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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二人一道洗漱收拾过了,又用了早饭,这便携手上了马车。
一路上姜予辞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即便是两旁小贩热热闹闹的叫卖声都难以吸引去她半分注意力。
她的全副身心都投在了即将到来的“豫王府”上。
前世她第一次过来,明面上借的是豫王寻来进献给帝王的美人这一身份,暗地里却其实是他用来刺杀帝王的刺客、南绍的亡国公主、唯一一条漏网之鱼。
她带着一脸漠然扫过那朱门额匾,雕梁画栋。
而现在她再次“第一次”过来,是仍然强大的——起码表面看起来如此,南绍的唯一一位公主,北昭三皇子秦王的秦王妃。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豫王府门口,车夫恭恭敬敬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隔着马车壁传入姜予辞耳中:“王爷、王妃,到了。”这声音传进来,也总算惊醒了一直在神游天外的姜予辞。
燕华先下了车,随后转过身撩开帘子,伸出一只手来扶她。
姜予辞注视着那只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点儿想笑。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她这次前来,再不是孑然一身。
拣枝,还有……燕华,都陪在她身边。
姜予辞扶着燕华的手,踩着脚凳,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与前世别无二致的朱门额匾,雕梁画栋。
守在门口的小厮们飞快地迎上来,动作利落地行了礼:“小的们见过秦王、秦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因要准备期末考试和各项作业,从今日(11.29)请假至1.16,之后恢复更新(日更三千)。希望大家多多谅解!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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