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快点到青苍县吧。
拣枝望着窗外,默默祈祷着。
第41章 夜奔(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直坐得端庄笔直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的姜予辞眼神忽然动了一动。
“王妃, 县府衙门到了。”车夫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姜予辞转过视线看向窗外, 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外头那灯火通明的衙门。
看来她猜的没错。既然说是青苍县有事燕华连夜才过来的,那县府衙门一定也是在挑灯处理这些事情。更何况,现在燕华也出事了。
姜予辞微微抿了抿唇, 下了马车。
门口的护卫别剑静立, 虽然是站在屋檐下, 但身上的铁甲已经因这狂风急雨而淋了不少雨水。灯笼也被风吹得止不住地摇晃,照得人的影子都忽长忽短,扭曲而怪异。
看到姜予辞和拣枝并二三护卫朝他们走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左边的那个护卫率先上前一步, 面带问询之色:“敢问您是……”
“秦王妃。”没等他把话说完, 姜予辞就平静地开了口回答,拣枝也适时地递上了秦王令。
或许是因为燕华出事的消息大了些, 要封/锁消息, 门口的这个护卫一副对这些毫不知情的模样, 只是在检查完令牌后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面上还带着憨厚的笑:“在下见过秦王妃, 方才不知是您,多有得罪。您可是来找秦王的?那不巧了,秦王殿下已经为了长康山那事儿出了衙门。您要不……进去坐着等等?”
姜予辞微微颔首。很快就来了一个小吏,满面笑容地忙不迭地引了姜予辞往里头走。
而在县府衙门里头,原本就已经坐立难安了的孙县令听到手下的人来报, 只觉得头都更大了一圈:“秦王妃?她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这话没人回答他,因为姜予辞已经走了进来。
一身银红霜白二色,乌发间点缀着数颗大小相近的光泽温润的南珠,碎发则用了小巧精致的银梳拢上鬓,耳下的玉坠子随着她的行动微微摇晃出一个柔美的弧度。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她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古朴而沉静的美感,仿佛大家手下的仕女自画中款款而出。
但她的神情却不像仕女图中那般,或是笑意浅浅,或是黛眉微蹙,反倒是……似乎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孙县令心里咯噔一下。
他赶忙迎上前去,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在下青苍县县令孙涯,见过秦王妃。”
“孙县令不必多礼,请起吧。”秦王妃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听起来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却依旧有如七弦琴泠泠之声。但孙县令此刻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只急着先把自己摘出来——万一这秦王妃因为秦王的事儿迁怒了他,在他的县府衙门大发火可怎么办?他可承受不起这个。想到这儿,孙县令就急急忙忙地开了口:
“秦王妃,在下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听着这话刚起了个头,姜予辞抿了抿唇,又一次打断了别人说的话:“孙县令,你只需要告诉我,燕……秦王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便足够了。”
她现在没那么多功夫去追责,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燕华。
被打断了的孙县令愣了一下:“秦王妃您不必忧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孙县令!”姜予辞此时此刻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她骤然拔高了声音,把孙县令吓得一个哆嗦,一连串话飞快地就滚了出来:“回秦王妃的话,秦王他他他他是去了无封山因为今夜附近的长康山塌了埋了好多民居他就想去实地看看考察一下情况!结果没想到无封山后来也塌了!派去的护卫说没找见秦王可能是被埋在……埋在,里面了。”
最后几个字在姜予辞骤然冷下来的视线中声音越来越小,还有些磕磕巴巴的。
注意到孙县令畏惧恐慌的模样,姜予辞闭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再度开口:“现在还有人在找吗?”
孙县令赶紧把头点了又点,和小鸡啄米似的:“有的有的。”毕竟是秦王出了事,怎么可能放任不管,他几乎把全县所有能用的上的人都叫去搜救了。然而无封山十分高大,地形也是奇奇怪怪的,再加上附近还有一座同样塌了的长康山,这就更是加大了搜救难度。孙县令之前甚至已经派人去周边县衙和丙州州府借人手了——长康山那儿还有不少民居呢,可他这儿的人光是找秦王就不够用了。
这二者里面但凡有一个没处理好,他的乌纱帽,甚至是脑袋,都可以准备准备不要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孙县令就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冒上来,布满了全身。
姜予辞了解完自己想了解的信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对拣枝道:“让车夫准备一下,我们去无封山。”
她要去找到燕华。
她不能没有他。
拣枝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她是想过公主会跑来青苍县,但她可从来没想过公主会想要自己去找王爷啊。现下雨下得这么大,那山也……这不是以身犯险吗!
然而还不等拣枝先开口反对,听到姜予辞这句话的孙县令也被惊到了:“诶、诶!秦王妃,您……”若是秦王妃也去了也出事了,他的罪责只怕就更大了,到时候没准还会牵连家人啊……
孙县令顿时觉得口中苦涩万分,连看着姜予辞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哀愁和恳求之色。
姜予辞自然猜到了孙县令在想什么。她抿了抿唇,轻轻开口:“你放心,我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自己一个人会担着,不会连累到你的。”想了想,她又从一旁的桌案上抽出一张宣纸,飞快地提笔沾墨,给孙县令留了一张条子,这才转身出了门。
眉目如画的秦王妃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转瞬间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滂沱大雨中,几乎叫孙县令疑心刚才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拿起桌案上那张雪白的宣纸,看到那娟秀灵动的字迹,他才有了那么一点真实感:
“若有意外,皆我一人之过也。一意孤行,无关他人。秦王妃燕姜氏。”
而在府衙外,姜予辞的步子迈得飞快,拣枝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她替姜予辞举着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王妃,您真的要亲自去找王爷吗?这样太过危险了吧。万一您出了什么事儿而王爷没有,那岂不是……”
姜予辞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拣枝,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我。”
铺天盖地的大雨里,拣枝撑着伞,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姜予辞。
四周没有光,暗沉沉的一片,她的眼睛却分明很亮,像是火焰盛开在黑夜里,或是利剑冲入了月光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公主她……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
山间的雨下得很大,劈头盖脸地往人身上砸,甚至还带着几分钝痛。
伞早已被折了骨,破了纸,再不能当做一把伞来用,于是便被他收了起来,握在手里当作登山杖。
燕华在山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泥土柔软而泥泞,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陷入深坑里,半天都难出来。天很暗,不是他习惯的蓝紫色的天幕,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也就没有什么光源,更不提周围的雨水茫茫,阻碍视线。因此他常常会踢到石头,接着整个人踉跄几步。
山体崩塌滑坡的那一刻,燕华正在考察当地的情况。
先前丙州递上来的那些卷宗他都可以很轻易地处理,因为他前世全都经历过,知道应该怎么做。但青苍县这回的事情在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考虑到报上来的消息称这次泥石流波及范围有些大,他便连夜赶了过来,打算亲自考察考察当地情况,好给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案。而且此前他从未经历过泥石流,也刚好可以积累一些处理政务的经验。
却是不曾想到,无封山又来了一次滑坡。匆忙之中,他就这么和徐智诚等人分开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燕华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姜予辞。
青苍县距离丙州州府所在的县不算远,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青苍县县令不会报给姜予辞,也肯定要报给丙州州府。来来去去,总是会有人让姜予辞知道这消息的。
她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害怕?
燕华拄着伞一步一步地走着,思绪飞得很远。冰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和乌发,让他觉得身上越发沉重起来,甚至还有些冷,再加上又是走在这样崎岖的山路里,这样黑沉的天幕下,便更是寸步难行。
但是姜予辞还在等着他。
天太暗,又没有灯笼,远处或许有灯火,但此刻也被雨幕遮掩了,极目远眺都看不见什么光亮,山路也因为方才的滑坡而改了个面目全非,燕华只能凭借着直觉来分辨方向。
突然,他脚下一滑。燕华下意识地想用伞来撑住自己,却撑了个空——这条路的右侧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孙县令调动了很多人去找烟花但门口的护卫还是不知情的原因:可以用“去搜救百姓”的借口
我说我今天下午四点才猛然惊醒的你们信吗TAT
第42章 夜奔(三)
在姜予辞一叠声的催促下, 车夫一甩鞭子, 马儿便撒开四蹄, 拖着车子向前狂奔而去。
姜予辞专注地看着外头滂沱的大雨, 窗户上碧绿的细纱似是被打湿了,转成了更暗的色泽。远处是一片深沉的黑,浓得宛如化不开的墨迹一般。
车轮下的土地很泥泞, 其间还掺杂着碎石, 车身颠簸的同时伴着泥点的飞溅。摇摇晃晃地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到了无封山山脚下。
姜予辞扶着拣枝的手下了马车,拣枝替她撑着伞,而她自己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她稍微把手抬高了些,顺着灯火望过去, 便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燕华就在这里吧?
这里看上去这么乱,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她一面暗自祈祷着, 一面抬脚向前走去。
雨很大, 撑着伞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挡住, 依旧有不少雨水打在姜予辞身上, 哪怕是在夏天的夜晚里也让人有些发寒。脚下的路凹凸不平, 坎坷崎岖,极难行走,姜予辞微微抿了抿唇,却连半句抱怨都没有。
她带着的护卫都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经验丰富的,一路跟随着姜予辞在左右各处寻找。上了山路——不过那应该已经不能被称作山路了, 只是一处稍微平坦些的地方,但依旧是脏乱得寸步难行,姜予辞想了想,点了一个护卫留下,接着吩咐其余的人:“你们分头去找,这样快一些,这里有我们三个就够了。”
护卫们没有半分犹豫,顺从地应了下来。他们都说姜予辞从南绍带来的,个个对她十分忠诚。况且,顺从主子的吩咐这一条也算得上是入门第一课了。
拣枝却是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几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姜予辞:“王妃您……”
这样太过危险。
且不说待会儿万一再来一次山体崩塌什么的,要是山上有什么猛兽恶人,那可如何是好?
姜予辞摇了摇头:“不是还留下了一个吗?”
她必须尽快找到燕华,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危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哪怕清楚分开来找的效果可能也不会增加多少,她依旧选择了这个方式。哪怕只能加大一点机率,那也是好的。
山路泥泞而大雨冰凉,她都不敢想象燕华会遭什么罪。或许、或许他甚至是被埋在了这肮脏的泥土下面?只要一想到这个,姜予辞就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终于鼓起勇气,放大了声音喊出了第一句:“燕华——你在哪儿——”
姜予辞一路走一路喊,一声接着一声,便是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油纸伞上的声儿都不如她的声音大。手中的气死风灯在大风中剧烈地摇晃起来,然而里头的蜡烛却仿佛有了生命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倔强地不肯熄灭。
-
山崖下的一处缓坡。
燕华倚靠在山壁上,一手扶着右腿,长眉微蹙。
似乎是骨折了啊。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燕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没学过正骨之术,纵然习过武,此时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到时候反倒让情况更加糟糕。
不过……
他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算是有些高的陡峭山坡。
他似乎是摔到了一个山壁的缓冲带,脚下的土地还算平坦,两面却都是陡坡,而正前方却更是陡得厉害,几乎像是直直地往下坠一般。
也幸亏他方才滑下来的时候被那棵树拦了一下,否则现在怕是要摔个粉身碎骨了吧。
那这倒也算得上是幸运了,燕华苦中作乐一般地想着。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应该怎么爬上去。
他的右腿似乎骨折了,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地疼,手边只有一把破了的油纸伞,而且还不知道这伞骨能否支撑住他整个人的重量。
难道真的要等人来救援?可万一待会儿再山体崩塌一次,他被埋在下头了,那可怎么办?
燕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恍惚间,他却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姜予辞的声音:“燕华!燕华!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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