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大殿里,拣枝又来来回回地踱了两步。
姜予辞被她转得头晕,揉了揉因为看卷宗而发胀的脑袋,瞥了她一眼,有几分无奈:“拣枝,别转了。”
说来拣枝平素也算得上沉稳,只是如今头一回遭逢这般大事,难免有些慌乱。听得姜予辞的话,她停下步子,转身看过来。
姜予辞挥退了伺候的宫人,此刻大殿中只有她们二人,拣枝便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直接上前两步,压低了声儿问道:“娘娘,当真是……摄政王?”
最后几个字有些吞吞吐吐的,明显拣枝还没缓过神来。
是啊,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会是一向为国尽忠的韩家,是梦中前世那马革裹尸还的韩小将军呢?
姜予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希望过,这是假的。
可是燕华不会诓她,他手中的密信更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拣枝沉默了。
过了片刻,她才嗓音有些发涩地再度开了口:“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大军压境,兵临城下。
虽说如今晏康城里除了氛围紧张了些,旁的看起来还一如往常。但是实际上,哪怕韩子儒没有任何举动,晏康城也终会走到尽头。
毕竟,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况且,晏康城的大部分储备粮食,都放在邻近的、已经被韩子儒攻下的天佑。
而燕华远在千里之外。
“娘娘!娘娘!”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吓得连通报都忘了,只带着哭腔喊,“南绍军队动了!”
——更何况,韩子儒当真会没有任何动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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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野茫,辽阔无垠的旷野上,风拂草浪,泛起一波一波的碧色。
若是从前,当草被风压弯了腰的时候,必然能看见星点错落的褐白二色,那是这片草原上悠闲漫步的牛羊。但此时此刻,在阴沉沉的天幕下,是两国大军的对峙。
今日尚无战争,但是待到入了夜,却是人人枕戈,唯恐秦军夜袭。
主将大营中,灯火仍明。
燕华坐于案前,久久凝视着手中已被攥出道道折痕的八百里加急书信,长眉深锁,神情晦涩。
韩子儒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不知予辞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慌张?王太后会不会借着她的身份为难她?
燕华的心忽然被揪得发疼。
他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和大秦耽搁这么多天!若是早些回去……若是他早些回去……
那双漂亮的,从来对姜予辞盛满了笑意的瑞凤眼里,满是狠戾。
燕华轻易不动怒。
这一夜,主帐的灯火亮到了三更。
燕华一边端详着地图,一边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行字,终于搁笔道:“来人,打水。”
一旁伺候的徐智诚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去吩咐人抬了水进来,服侍燕华洗漱。
这些日子太过操劳,燕华刚刚躺下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他便该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清晨。
然而梦境中,霎时火光冲天!
北昭元熙六年,冬。
“近日南面起了一伙叛军,领头的自称是前南绍的韩小将军,打着复国的旗号大肆招拢那些心怀不满之人……”
香炉里袅袅烟云升起,缠绵于笔墨书砚之间,清雅而令人心生安宁。高座之上,青年帝王神情淡淡,宽大的龙袍下是挺直的背脊。
徐智诚禁不住偷偷抬了下眼皮。
从前皇上哪有这般认真的作派?还是琉璃锁姑娘去了之后……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来,徐智诚就赶紧给自个儿掐住了。
宫里谁人不知,一年前的冬日宴上,刺杀皇上的那位琉璃锁姑娘是这宫中提不得的禁忌。只不过,还有些年纪轻的小宫女爱琢磨这些个东西——毕竟那位姑娘,是真真儿有几分传奇。
身为豫王送进宫的刺客,竟然赢得了向来不近美色的皇上的喜爱,还亲自赐名琉璃锁。要知道,哪个宫女不是两个字的名儿?纵使有三个字的,那也是带了姓的,哪有这么个“琉璃锁”的叫法?
可皇上偏偏给她赐了这么个特殊的名儿。可见,是有那么些许上心的。
但小宫女们琢磨来琢磨去,谁也猜不透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若说不上心,怎么会赐这么个特殊的名字;若说上心,又怎么会起个像是玩物一般的名儿。
若说不上心,怎么会日日夜夜带着身边;若说上心,怎么会在发现她是刺客之后当机立断,押下去赏了毒药。
但……如果真的不上心的话,皇上又怎么会在琉璃锁姑娘去了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小宫女们不停地琢磨,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末了宫中突然多了道私下里的禁令——不得讨论琉璃锁。
于是这个姑娘便逐渐在大众的口中失去了踪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燕华沉默地坐在高座上。
韩小将军。
韩子儒。
回忆里有少女烂漫如三月桃的笑靥,和她清凌凌的声音,像是黄莺在枝头的婉转歌谣:“从前奴婢邻居家有个哥哥,也最是爱这些舞刀弄枪的事儿……”
她当真是聪颖,什么话都说得三分真七分假。若非他一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只怕要生生给骗个一干二净。
“韩小将军?”那高座之上的青年帝王抬起眼,笑意里竟然带上了几分熟悉的讥讽,“他不是早死了吗?”
是不是南绍人都是这样,喜欢看着别人被自己耍的团团转?
——一年前他命人往天牢送去的,分明是假死的药啊。
真阵亡的是假逝世,假服毒的却是真丧命。
在那一句带着几分讥讽的话语过后,燕华又恢复了沉默。等到下方的使者说完,他才转头吩咐徐智诚:“宣卫将军、秦将军进宫。”
燕华猛然睁开眼。
他想起来了。
前一世韩子儒打着复国的旗号招兵买马,也试图劝大秦与他一同进攻。也不知是韩子儒的口才实在太好,还是大秦的皇帝当时昏了头,竟然真的稀里糊涂地派了军队过来——不过总算还留了几分脑子,只先派了一小队士兵。
……而后,被田将军借潼古关之险,打了个落花流水。
燕华善攻不善守,潼古关又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旧关,早已荒废。若不是当年田将军奇才,只怕这关便要在这西北的风沙里一点点湮灭了。
而如今两军对峙百里开外,正是潼古关。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了一下燕华前世赐死阿辞的真相(解释了一半233333 另一半马上解释)
快结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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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守城
远隔千里外的晏康城。
风停云静, 晶莹剔透的露珠自荷叶边缘滚落而下, 坠入清池之中, 溅起碎珠几许。
步履匆匆的宫女自池边掠过, 裙摆掀动了微风,吹起小径上细小的微尘。她一路从花园庭院中穿梭而过,最后踏上高高的石阶, 步入大殿。
姜予辞看着眼前这匆匆而来的宫女, 她跪在地上, 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慈宁宫一趟。”
自打上次南绍摄政王对晏康城发起了冲击,即便是皇后娘娘亲自号令将士,指挥着田、卫二位将军守住了晏康城池, 王太后却借着皇后南绍人的身份, 开始对她各种刁难。
如今这已是第三回 了。
姜予辞放下手中的兵书,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你退下吧。”
左右不过是个被推出来传话的宫女, 姜予辞也不会闲得无聊地去刁难她。挥退了宫女, 她便转身进了内室, 拣枝并一二宫女连忙跟了进来, 打算替她梳妆打扮。
毕竟是去见太后娘娘,妆容服饰都不能马虎了。
拣枝替她上了妆。只可惜哪怕是用上了最好的胭脂水粉,姜予辞眼下那抹青黑色依旧未能遮去多少。拣枝看在眼里,不免有几分心疼。
娘娘这些日子实在是操劳太过了。
虽然在诸位将军面前,娘娘还撑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 她私底下的慌张依旧还是被拣枝看得明明白白——忧心晏康城破,忧心自己指挥失误。
偏偏王太后还在一旁可劲儿地作妖,整日里拿着娘娘南绍公主的身份说事,拼命地煽动人心,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做什么。
梳妆绾发毕,拣枝小小后退两步,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晨间的阳光漫洒如金纸,在浅而薄的袅袅雾气中穿梭。微风吹动柳枝嫩叶,送来浅淡的草木清香,一片阴凉的树影间,长长的队伍缓缓走过,前后有宫女太监开路,中间则是一顶华美精致的與驾。
與驾在慈宁宫门前停下。
姜予辞扶着拣枝的手下了凤與,踏上慈宁宫前长长的台阶。王太后身边伺候的芸音姑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姜予辞过来,便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芸音是宫里的老人了,这般行礼的姿态连一丝一毫的错处都挑不出,精准得像是特地拿尺子比量过,但……
那面上冷淡的神情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叫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姜予辞轻轻瞥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含笑叫了起。
芸音神情不变地直起身子:“太后已在殿中了,皇后娘娘,请。”
姜予辞微微颔首,踏入大殿。
慈宁宫屋宇高大而深阔,纵使外头阳光明媚,照进大殿的也只有那么小小一方,于是屋里便点起了盏盏烛灯,将屋中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于地面墙壁之上摇晃不止,宛如鬼魅精怪。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息,想来是后头的小佛堂。香烛的味道与安神香纠缠缭绕,熟悉得像曾经的太后、如今的皇太后的慈安宫一般。
王太后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尤喜华服美饰,金银珠宝,可最后也不过是这般青灯古佛伴余生,走上了曾经后宫中每个太后都会走上的路。
姜予辞轻轻抿了下唇,走到大殿正中,拜了下去:“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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