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木沉香
阮玥跟阮承颐出了门。
前世里,她爸在昨晚睡了客房后,这个中午就没在家里用饭,晚上也挺晚才回来,夫妻俩又爆发了二度争吵,还为此冷战了挺长一段时间。
原因还在丁美娟那儿。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因为她伤了脚。
之前她从不掺和父母之间的事,总觉得他们感情不好,一听到他们吵架便下意识紧张恐惧,还特别容易往悲观了想,消极逃避。
现在老天既然给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有些事,就扼死在萌芽里吧。
她倒想看看,丁美娟那个女人,有没有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将她爸给勾了去?
至于她爸……
阮玥偏头看向身旁的阮承颐。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沉稳儒雅,相貌比不过小年轻英气俊朗,却有几分令人心折的成熟味道,那股子被阅历滋养出的雍容,被不菲身家撑起的底气,足以让他魅力十足。
平时在生意场上,应该也从不缺女人曲意逢迎……
“看什么呢?”
被她注视得久了,阮承颐自然感觉到,偏过头,好笑地问了句。
眉眼间,有一些久远的,却让阮玥觉得很熟悉的纵容和疼宠。
她莫名难受,极快地低下头去,也不想说话。
女孩子细长的天鹅颈弯折,肤色白皙,弧度优美,却莫名地,令阮承颐觉得感伤怜惜。
他笑了笑,大手抚过去,轻轻地捏了下她后颈,极其耐心又好脾气地问:“怎么啦?还真听你妈乱说,跟着瞎担心?”
不是瞎担心。
是真的!
你会为了那一对母女舍弃我们!
阮玥真的很想朝他吼过去,眼眶的温热感突如其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仰起脸却笑了笑,很认真地说:“我也不想担心啊,可是你对她们那么好,我也和妈妈一样,会嫉妒的。”
甚少和人袒露心声,这话说完,她便推开了阮承颐的手,低头走到前面去了。
抬眸看着她背影,阮承颐怔了一下。
女儿随了她妈,从小冷淡独立,哪怕他疼宠,也很少能让她依偎在自己身边撒娇卖乖。
这倒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自己嫉妒。
嫉妒谁?楚楚?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到丁楚楚母女俩住的单元楼时,丁楚楚正扶着丁美娟,等在楼下。
抬眸看见阮玥,丁楚楚怔忪了下,迟疑道:“阮玥姐。”
阮玥笑了下,没说话,垂眸看向丁美娟。
丁美娟看见她也觉得意外,笑着说了句“玥玥也来了”,尔后便看向越走越近的阮承颐,窘迫地小声问:“是不是打扰你用饭了?”
可能是伤了脚后行动不方便,她白色中袖衬衫下配了一条墨蓝色的棉布半身裙,人有些消瘦,半倚在树边,让人有种与世无争的柔弱感,哪怕被她麻烦,面对她小心翼翼的问话,也不忍苛责。
是和她母亲比起来,截然相反的那一种女人。
阮玥这么想着,便听见旁边阮承颐温声笑着说:“也没有,吃了午饭,在家里正闲着。”
第10章 蒋勋
这话落在耳边,阮玥便觉得心里一沉。
她明白,阮承颐这样说,可能只是基于礼貌,但这种说辞,还是让她心里极其膈应。
丁美娟柔弱地笑了下,“那就好。”
抬眸再看向阮玥,便极其不好意思地又道:“其实也不太要紧,都是楚楚这孩子大惊小怪,见我摔了就打电话给你。刚才下来才想起今天医院也休息,我们俩去门口诊所瞧一下就行了,不碍事的。”
“我看看。”
阮承颐说着话,蹲下身去。
他和丁美娟是中学同桌,在校那会儿,异性之间的关系不比现在开放,他一心念书,也从来没什么花花心思。可很巧的是,毕业后,丁美娟嫁到了他们村上,和他们家距离还挺近。
他是独子,常年在外,丁美娟念着同学这层关系,经常过去照看他父母,很得两位老人喜欢。
久而久之的,他对丁美娟,也有几分感激。
差不多也就当成妹妹照拂了。
可对丁美娟而言,却远不止如此。
念书那会儿她就非常心仪这个性子温润、挺拔又俊朗的男同桌,到现在,阮承颐事业有成,家财万贯,浑身上下那股子稳重威严的魅力,对她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他在自己腿边蹲下,她扶着树干的身子都僵了一下。
九月初,宁城的天气仍然炎热,她的脚伤上加伤,在楼上查看时便拆了绷带,这会儿肿得老高,踩在拖鞋上。
阮承颐的目光落在她脚面上,她极不自在,心情也随之波动,忍不住去想象更多……
她垂眸看着阮承颐,那目光,几乎是忘情的。
那是一个女人,看向渴慕的男人时,独有的目光。
像一根刺,扎进阮玥的眼睛里。
“肿得厉害,最好去医院拍个片。”
蹲下身看了会儿,阮承颐站起身说话的同时,很自然地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
家里三辆车,两辆他在用,一辆赵苪知开。今天有些不巧,郑云开的弟弟结婚,将他的那两辆都借去当婚车,这个点儿,肯定是没办法送过来。
略思量了一下,阮承颐再次开口说:“小郑的弟弟结婚,将车子给借了去。这样,我们先去小区门口,拦一辆出租车。华仁医院今天是上班的,我找个骨科大夫,帮你瞧一瞧。”
“这……太给你添麻烦了。”
丁美娟扶着丁楚楚的手勉强站稳,仍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阮承颐笑了一下,“打个电话的事。”
说完,垂眸看一眼丁美娟的脚,询问:“扶着能走吗?”
话里的关怀,让丁美娟心头一热。
说不清为什么,她没忍住瞟了阮玥一眼,待看到她抿唇正盯着阮承颐看,心里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阮承颐那个太太,她见过,身量高挑,人很白,细眉长目,待人显得极冷淡,举手投足却有浑然天成的端庄贵气,能将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也穿出飒爽干练的味道。
免不得令人自惭形秽……
阮玥这姑娘,跟她母亲七八分像。
阮承颐在她面前对自己这般关照,让她隐隐地产生一种感觉——
他们俩在赵苪知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这念头让丁美娟心头一荡,再回话,声音愈发柔和,“可以的,楚楚扶着我就行了。”
阮承颐点点头,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边走边打电话。
他在宁城做医疗器械生意多年,跟好些医院都有业务往来,在宁城这医疗网里,熟人多如牛毛。
华仁医院是私立医院,周六也有医生坐诊。
耳听他三言两语找好医生,丁美娟安下心来,丁楚楚也忍不住投过去仰赖的目光。
她亲爸是个赌鬼,活着的时候就知道打牌喝酒,半点本事没有,输了钱还喜欢朝她们母女俩发火动手,出意外去世的时候,她不但不难过,甚至还觉得十分庆幸。
在她眼里,阮伯伯这样的,才是完美的父亲。
如果他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这念头突然涌上,丁楚楚被自己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去看阮玥,却发现大小姐低头走在他们后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玥闷得不行。
她不是那种嘴甜会撒娇的女生,从小到大,人际关系虽然不糟糕,却也十足冷淡。
前世,在阮承颐的天平慢慢地从她母亲偏向丁美娟的时候,她心里又怨又恨,主动地疏远了争吵不断的父母,并且以不学无术这种损害自己前途的方式来做沉默的抗争。
蠢是真的蠢……
以至于现在回想,她都看不起自己。
可当她主动地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最直观的感觉,是恶心。
丁美娟肖想阮承颐的眼神让她恶心,他爸对丁美娟的关照也让她觉得恶心,她甚至觉得,多看几眼,自己可能会吐出来。
“想什么呢?”
察觉到女儿落在后面,阮承颐也慢了步子,垂眸问。
“爸。”
阮玥唤了他一声,想了想,索性直接开口问,“你为什么对丁阿姨这么好?还因为她和妈妈吵架?”
“我怎么和你妈吵架了?”
阮承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一双澄净眸子,神色又无奈起来,“是她疑心病太重。”
他抬眸看了眼前面,嗓音落低,“你爷爷奶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丁姨经常陪他们聊天解闷,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第一时间给送过去,这份心意,不应该回报?”
阮玥怔忪了一下,抿起唇不说话了。
她妈和爷爷奶奶的关系,的确十分生疏。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反正从她记事起,每一年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两位老人鲜少来宁城看他们,她母亲工作忙,家里大小事务有温姨帮着操持,也从来不需要公婆。
阮承颐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再学你妈那些疑心病。我做这些,每年还回咱们县城做一些好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你爷爷奶奶在老家也有舒心日子过。”
……
她爸那些话,可以相信吗?
一连两天,阮玥都陷在这个问题里,有点出不来。
上课铃已经响了,她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画圈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