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木沉香
“爸。”
平复了一下情绪,陆沉将他松开,两手扣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你真是我亲爸!”
“混小子,我本来就是……”
陆建民这话没说完,肩膀又被放开。
陆沉转身往门口去了。
他一头雾水,“干嘛去?这都快十一点了!”
与此同时,卓琳正好从外面开门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陆沉在低头换鞋,没好气地拉下脸问:“这个点又出去?!外面还下雨呢!”
“一个哥们喝醉了,我去看看。”
说着话,陆沉直起身,见她一脸倦容还皱着眉训斥自己,又是一笑,抬手捏捏她脸,不正经地哄,“别气了乖,小心变老。”
“滚蛋。”
卓琳一把拍下他手,心情到底好转了些,听见他哼着歌去了电梯口,转头又数落陆建民,“你说你,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知道管管!这都大半夜了又跑出去!次次哥们喝醉了,这在外面交了群什么朋友!”
“好了好了,儿子不小了。”
“高中都没毕业!”
“那好歹一放假就回来了,心里还记着这个家。倒是你大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国庆节就想着跟媳妇儿出国游,也没说问问他爹妈!”
说起陆尧,卓琳顿时沉默,叹了口气。
陆建民狐疑地看向她,“又冲你要钱了?”
卓琳到饮水机跟前接了杯水,语气无奈,“说是刚交了首付,身上没多少钱了,要了两万,带罗曼出国旅游了。”
“……”
陆建民一时无语。
——
陆沉出了小区,迎着细雨,沿人行道往前走。
间或偏头打量一下视线两边,他再熟悉不过的两条街道。
那个牙科诊所很快要倒闭了,半年后开了个美容店;卖油条的张老头,女儿明年能考上研究生;再有两年,这几家卖衣服的店全部关门,换成了育婴生活馆……
转过一条街的那个破小区,三年后拆迁。
夜深了。
所有原本静默的一切,在他眼前突然鲜活起来,一变再变,很快,成了2019年暑假热闹喧嚣的样子。
七年,他握有未来七年的先机。
他没想过改变什么,最开始意识到重生,无非想要攥起陆尧的领子揍一顿;监视他爸少抽烟,以后定期体检;存点钱,再观察一下尚且稚嫩的阮玥……
可现在……
街边昏黄的路灯光芒下,他突然拔腿跑了起来。
速度很快,像一道风,越过城市静止的树木和建筑,将霓虹下的人潮和车流远远地甩在身后,不知疲倦,一口气跑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待周围终于杳无人烟,耳边虫鸣融入雨声,他慢慢地放缓了速度,一步一步,喘着气,走到了夜幕笼罩下,雨水拍打着的湖面。
“阮玥——”
“阮玥——”
“阮玥——”
双手交合抵在鼻尖,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冲着远处大吼了三声。
风声小了,他出来没打伞,雨水早已将身上打湿,冰冷冷的感觉,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似乎能感觉到,胸腔里一颗心跃动的节奏。
“阮玥。”
他仰头,任由雨幕冲刷着他的脸,“我爱你,”低沉的呢喃声被风吹散,他也终于感觉到累,双手撑膝躬下身,慢慢地,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记忆里,他好像从未将这句话说出口过。
哪怕是没皮没脸地追求她的那三百天,也不曾将这几个字诉诸于口。或许从追求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阮玥,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冷淡、寡言、高高在上,他叛逆、荒唐、低至尘埃……
她对他不屑一顾,他望着她,就像望着海上明月。
——
翌日清晨。
在家里用过早饭,阮玥和阮承颐、赵苪知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后备箱后,一起回老家。
一夜秋雨,天气明显转凉了。
想到老家温差大,阮玥穿了件翻领的黑白格纹衬衫,又拿了件牛仔外套,上车后,还抬眸问副驾驶的赵苪知,“妈,我穿这个衣服应该就可以了吧?”
赵苪知回头看她一眼,“行了。”
阮玥便一笑,抱着外套看向窗外,心情不错的样子。
十几年来,她没有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也就每年寒暑假,一家三口回去走亲戚时,会吃顿饭,说几句话。因为见面少,阮承颐这个父亲又事业有成,老家那些左邻右舍,见上人了也颇多恭维夸赞。
可赵苪知忘不了,她产后第一天,赶过来的婆婆到医院照顾她,发现生的是个女孩儿抱了一下便放在一边,嘴里念叨着说:“一胎是个姑娘也好,再过两年生个儿子,那也算儿女双全。”
她住院五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你们城里人这有些观念,让我们真是不太明白。你说你爸妈,做官的哦,那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这些资产要留给谁?难不成给你吗?”
“你太瘦了,瘦可不好,二胎也生不出儿子的。”
“喝汤不能喝那么清淡,要喝油知道吗?油花花漂一层才好呢,身子骨能养胖,下一胎好生儿子。”
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会对“生儿子”执念那么深。
可她是独生女,也没觉得独生女有什么不好,婆媳之间最开始的嫌隙,也就那么出现了。
阮玥不知道,她是个不被期待的孙女。
……
国庆假第三天。
高速路上不算拥堵,两小时的车程,中途还有一个服务站,三个人下车透了个气,再回来的时候,阮承颐正好接到一个电话,便坐了副驾驶,赵苪知坐了驾驶室开车。
十一点半的样子,轿车驶入村子,停在了一栋两层楼房外。
阮承颐的父亲是村镇老师,母亲文化不高,早些年种地,后来因为儿子发迹,一片地包给了村上其他人,她平时没事了就打打麻将,顺带侍弄一下门前屋后的花草蔬菜。
雨后初晴,家门口两侧花圃里,月季还未落败,零星的花瓣并着新冒出来的花骨朵,傲然挺立着。
汽车引擎车招出了屋里的人,老太太兴冲冲地到了车旁,看见赵苪知推开驾驶室车门下来,脸色顿时僵了下,尔后便听见另一边阮承颐喊:“妈。”
“承颐回来了。”
“大老板回来喽。”
“这城里媳妇就是不一样,开车都那么溜。”
左邻右舍一下子出来好几个人,围着轿车笑着搭腔。
赵苪知回来的次数实在有限,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冲众人点点头笑了下,开口唤老太太,“妈。”
老太太“嗯”了声,三两步走到车尾。
阮承颐开了后备箱,正往出拿东西,便听见他母亲压低声音埋怨,“你怎么让她开车回来呢?这车可是你买的,你让她这么开进来,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由她做主呢!”
“妈,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阮承颐无奈地将手里一盒东西递给她,同样压低声音回了句。
这时,后座的阮玥也下车了,见她手里抱着东西连忙笑了一下,走过去说:“奶奶我拿吧。”
“别别别,你这宝贝疙瘩,这些事儿哪是你能做的?”
老太太开口说完,便抬眸看向屋内,喊道,“楚楚,楚楚来,帮奶奶拿一下东西。”
阮玥神色一怔。
再抬眸,屋内的丁楚楚已经跑了出来,见她站在老太太身边,连忙笑了一下,唤道:“阮玥姐。”
老太太将手上的东西塞给她,转头看见阮玥,笑了一下说:“别站着了,快进去坐屋里去。难得回来一趟,别再吹着冻着了,农村不比城里,温差大,感冒了都难好。”
第32章 阮妈发飙
搬完后备箱的东西, 一家人便进了屋内。
左邻右舍刚才在门外说话的好些人也一起跟了进来,一瞬间, 将偌大的客厅挤得热热闹闹。
阮承颐西装笔挺, 被几个穿夹克衫的男人围在中间寒暄,颇有些众星拱月的大老板派头……
老太太则拿剪刀将一箱坚果拆了,一小袋一小袋地往出送。
周围几个小孩笑嘻嘻地伸手接过,“谢谢奶奶。”
“都拿去吃去吧。”
老太太收起剪刀, 一脸无奈地朝跟前几个妇女道,“电话里说了不吃不吃,什么也不用买。这人家根本不听,就将你的话当成耳旁风,每次回来……你看这一箱又一箱东西, 真是让人脑壳疼,吃不了都得放坏了的!”
“承颐哥孝顺,您可有福了!”
“就是, 买东西你还嫌弃,其他人想要这孝顺儿子还没有呢。”
“呦——”
有人好奇地将服装袋里一件毛衫拎出来, 夸张地念出声, “三千八百八,这一件衣服这么贵啊, 料子滑的哟!”
“这才刚入秋, 给你连毛衣都备下了,快知足吧!”
每一次回家,这样的吹捧总会上演个十几二十分钟, 赵苪知早已习惯了,也不插话,在一旁规整东西。
丁楚楚站在老太太旁边,真正像个孝顺孙女儿。
阮玥没心情听那些商业互吹,进门后看了眼时间,便往院子里走。
老家这栋二层楼是好几年前盖的,后来阮承颐还给翻新了一次,厨房里装了整套橱柜、净水器、抽油烟机,卫生间里装了淋浴房、马桶、全自动洗衣机,十分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