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吱吱
“你啊!”毅老安人笑着摇头,“又是什么事惹着你了?你要迁怒别人家小姑娘。”说着,指了指暖房的方向,“还是那件事?”
裴老安人顿时就拉下了脸,道:“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他活着的时候不听话,非要和杨家结亲。现在人不在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一滩乱摊子。我们家那老头子也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把这锅甩给老三。老三又能怎么样?一边是他寡嫂,一边是他失怙的侄儿。他做什么都是错!我看了看,要说老大不孝顺,还是因为他像老头子,自己做错事,没办法了,索性就甩手不干了,让别人帮他收拾去。只有我们家老三最可怜。可谁让他像我的脾气,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好好地,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亏……”
毅老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这是在可怜你们家老三呢?还在表扬自己呢?”
裴老安人想了想,也笑出声来。
屋里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变得欢快起来。
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要和杨家商量二小姐的婚事,顾曦到底没有找到机会单独向裴老安人辞行。
二小姐和杨家的婚事很快就商量好了。二小姐因是三房那边的侄孙女,虽没有出阁,但只需要守孝九个月就可以了。几位小姐都继续穿着素净,是敬重宗房去世的裴老太爷。杨家也是这个意思,想着两家先下小定,只请了亲近的亲戚来观礼,等到裴家宗房除了服,再正式下聘,吹吹打打地把二小姐迎进门。
裴老安人觉得不必如此,记得裴老太爷的教导就行了。毅老安人却很坚持,觉得杨家的意思很合她心意,派人去跟二小姐的父母说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的定下来了。
此时顾曦已由裴家派的人护送回了杭州城,郁棠寻思着自己也应该回家了。
她去向裴老安人辞行。
裴老安人没有留她,而是绫罗绸缎、药材干货、吃食点心装了满满的两骡车。裴家的几位小姐更是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们家给两位老安人拜年!”
郁棠不知道到时候合不合适进府,但若是有机会,她还是想给两位老安人来拜年的。
她连连点头,和裴家的几位小姐说了很多不舍的话,这才坐上裴家的轿子,回了郁家。
两骡车东西。
郁棠刚进青竹巷就被左邻右舍的围住了,这个问郁棠去了哪里,那个问骡车上的东西都哪儿来的。郁棠无意宣扬她和裴家的关系,含含糊糊地答着,还是一直注意着郁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婆子听到了动静,跑过去三言两句打发了周围的邻居,郁棠这才顺利地进了大门。
陈氏抱着郁棠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先落下来了:“我的儿,让我仔细瞧瞧,你这一走大半个月的,姆妈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你在裴家过得可好?裴家的几位小姐好相处吗?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等在旁边的郁文打断了:“说什么呢?你没看见阿棠比离开家的时候气色都好了很多吗?还带了两车东西回来,可见裴老安人也很喜欢她。是吧?阿棠!”
话虽如此,可郁文那急切的语气,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关心和担忧。
郁棠应“是”,眼泪跟着母亲落下来:“嗯,裴家上上下下都对我很好,我还跟着她们去了趟苦庵寺。我挺好的,差点都不想回来了。”
“你这孩子!”原本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一家团聚的大伯母和相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大伯母笑着说道,轻轻地拍了拍郁棠的肩膀,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姆妈自前天知道你要回来了,天天都念叨着你,买肉买鱼,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点心,就连我们也跟着享福,得了大半筐的吃食。”
郁棠呵呵地笑,泪珠还挂在眼角。
相氏就掏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笑道:“回来就好。我们正好一起准备过年的年夜饭。”
郁棠连连点头,发现相氏的肚子挺得高高的。
“哎哟!”她敬畏又羡慕地望着相氏,“肚子这么大,有没有提前请医婆看看?要不要提早把稳婆定下来?”
“你啊!”大伯母疼爱地望着郁棠,笑道,“难怪你姆妈没有一天不想着你的,就是个小棉袄,自己都没有站稳呢,却关心起你阿嫂来。大伯母没有白疼你。”
郁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伯母和她母亲都是有经验的人,这些事哪里轮到她来过问。
但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向来在郁棠面前有些端着的大伯父也没有掩饰心中的欢喜,跟着众人笑得开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忙碌
回家的感觉和在外面非常非常地不同。同样是吃饭,裴府的吃食要比郁家好很多,可郁棠在裴家吃饭的时候不管怎样,哪怕是只有她一个人,也会觉得有些拘谨。可在自己家,即便和大伯父、大伯母同席,要“不言寝不语”,她还是会觉得自在欢喜;同样是睡觉,连裴府的别院都用的是填漆床,在裴府睡的则是黑漆螺钿拔步床,她还是会每晚翻来覆去要两柱香的功夫才能睡着。躺在自家挂着半新细纱帐的四柱雕花床上,闻着被褥间被太阳晒过的柔软味道,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而且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郁棠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听见双桃在和陈婆子说话:“……那柿饼,可真是好吃,一点不苦涩,甜丝丝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柿饼。柳絮说,那些白霜都是晒出来的,是从福建那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小姐也喜欢吃,这次小姐从裴府回来的时候,裴府就送了我们家两小篓柿饼。说起来,裴府的丫鬟也真的挺厉害的。像分到我们屋里服侍的柳絮,据说在裴家只是个二等,算不得出众,可人家做起事来不知道有多细心周到。就送柿饼这件事,听说就是她告诉陈大娘的。我刚去的时候还觉得小姐小题大做,可跟柳絮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挺感激小姐让我跟着她学规矩的。”
这些事就不要到处说了吧?
自曝其短啊!
郁棠翻了个身,屋里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双桃立刻打住了话题,低声对陈婆子道:“应该是小姐醒了,我去看看。这些糕点您就先放在这里好了,我看过了小姐就过来收拾。”
若是从前,双桃未必会时刻注意郁棠的动静,而且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这样积极主动地过来看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可见双桃跟着她去了趟裴府,还是有所长进的。
郁棠抿了嘴笑,由双桃服侍着起来梳洗。
陈氏过来了。
她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个剔红漆的匣子,见到郁棠的时候神色也有些紧张:“阿棠,裴家的礼单你可曾仔细看过?我之前一直在收检裴家送过来的东西,发现了这个匣子。”说着,打开了匣子。
一片金光闪闪,刺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全是金饰。”陈氏忧心忡忡地继续道,“我和你阿爹大致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二、三斤的样子。这,这也太贵重了!你怎么就收下了?”
郁棠也大吃一惊,起身接过了匣子,仔细地打量起来:“我真不知道。当时裴家的礼单是套着个外封,直到我回家前去向裴老安人辞行的时候管事的才给我的。我怎么好意思当着裴家的人去看那礼单上都写了什么?后来又急着归家,想着东西收都收了,以后再照着差不多的还礼就行了,也就一直没有打开礼单看。”
一匣子的金饰是一套头面。除了分心、簪钗之类的,还有鬓花,全是赤金的。别的不说了,就说那一对鬓花,酒盅大小,做成牡丹花式样,拿在手里不过一、二两的样子,花瓣薄如纸,颤颤巍巍地,技艺十分高超,绝非普通金楼可以打得出来的。
这就不是多少金的事了,而是值多少银子的事了。
难怪她娘不安。
她心里也很不安。
“阿爹怎么说?”这么大的事,她姆妈不可能不商量她阿爹,郁棠问。
陈氏无奈地道:“你能指望你阿爹说什么啊?他就只会说什么‘来日方长’,可我们家拿什么还裴家的礼啊!反正我跟你阿爹说了,过几天我要带着你去给裴老安人请安,送什么东西过去,让你阿爹伤脑筋去。”
郁棠嘻嘻笑,想象着父亲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才好的模样。
陈氏就收了匣子,道:“我帮你收起来。这么好的东西,得留着给你做嫁妆。”说完,陈氏“哎呀”了一声,道:“看我这记性!你阿兄今天一早就派人来问你起床了没有,说是有要紧的事找你,等你起了床,让我派人去跟他说一声——我全给忘了。我这就派人去跟你阿兄说一声去,再带个信,让你大伯父、大伯母和你嫂嫂都过来用晚饭,难得你在家,又快过年了,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郁棠连连点头。
她也有事要问大伯母。
大伯母的表姐夫家好像姓曾来着,嘴角长了一颗痣。可她在苦庵寺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妇人。而且她昨天提到苦庵寺的时候,大伯母也没有提她有个表姐在苦庵寺里。
难道是她记错了?
大伯母的表姐曾经说过,她是因为儿子失足溺亡被夫家休弃的。若是她还没有进入苦庵寺,是不是说她这个儿子还有可能得救呢?
郁棠心里有点急。
还好大伯母来得比较早。
她不管不顾地把相氏丢给了母亲,由母亲陪着说话,把大伯母拉到了旁边私语,问起曾氏的事来。
大伯母神色很茫然,道:“我是有个表姐嫁到了曾家,可十几年前就因为难产去世了,她不可能在苦庵寺出家或是静修啊!你是不是记错了?还有,我应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表姐的事啊,你若不说起,我自己都对这件事没有了什么印象?“
郁棠完全懵了。
她问:“那您那位嫁到曾家的表姐姓什么?”
“姓张。”王氏道,“我只有这一位表姐。”
郁棠道:“那有没有可能是曾家的哪个人,不想大家注意她的事,就在我面前直接说是您的表姐了?”
“这倒有可能。”大伯母想了想,道,“若真是这样,那我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吧,说不定还真的是遇到了什么事呢?能帮还是帮一把的好。”
郁棠连连点头,大伯母问起她苦庵寺的事来:“照你这么说,裴家的女眷准备帮着苦庵寺的人自己养活自己了?我觉得这真是件大好事。要是有用得着我和你姆妈的事,你直管开口。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妇人成亲之后都过得不好,被赶了出来,基本上就没有了活路。要是苦庵寺的事能做成,你可就是做了件救苦救难的大善事啦!“
“没有裴家的女眷,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郁棠和大伯母谦虚道,心里却着急着曾家那位女子的儿子,催着大伯母派了人去曾家看看。
大伯母叫了王四进来。
郁棠大吃一惊。
大伯母笑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王四帮了不少的忙。你大伯父还准备收他为徒呢!”
这样,他就永远都是郁家的人了。
郁棠看着手脚更显利落,眼底露出几分精明,和刚来的时候已无法同日而语的王四。
也许把他留在郁家是件好事。
郁家就是没人可用。
郁棠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恭敬地给郁棠行了礼,领命而去。
稍晚一些,郁远赶了过来。
他是来和郁棠说漆器铺子生意的事:“章公子画的那几个图样非常受欢迎,这才几日,就卖了快三十两银子。我的意思,你这几天亲自去趟章家,这生意最开始毕竟是你和章公子家的娘子说的,我想,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比较好。若是能说服章公子再给我们画几幅,那就最好不过了。”
郁棠还能怎样?只能答应呗。但她还委托了郁远一件事,给裴家二小姐做个合适的剔红漆盒,她会当成添妆礼物送给裴家二小姐:“你想想,裴家和杨家结亲,晒嫁妆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家来观礼,若是我们家的漆器能让那些人高看一眼,肯定能给我们家的铺子带点生意的。”
郁远很赞成她这些观点,而且他也认为,不管是怎样的机会,只要是有机会,就应该去试试,就应该得抓紧了。
他道:“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多做几个样子,到时候让你挑选,务必做出一个让裴家二小姐喜欢的。”之后他又说起郁氏老宅的田地和山上种的沙棘果了:“王四难得的细心,几株树都成活了,明年肯定会长得更好,可以继续弄些树苗来种了。因涉及到种苗的事,到时候我们去问问二叔父的意思好了。”
兄妹俩又为以后的事说了半天体己话,郁博也从铺子里回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厅堂,全家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
接下来的几天郁棠觉得自己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她先去章公子家看了看小章晴,委婉地问了问章公子能不能继续给他们家画几幅图样的事。马秀娘为难地婉言拒绝了。郁棠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还能接受。之后又回老家看了看那些沙棘树,果然如她大堂兄说的那样,长得非常好,王四和看林人都花了心思。郁棠赏了看林人一两银子,至于王四的,则是他从王氏表姐夫家那边回来之后赏的他,当然,相比看林人,郁棠多赏了他一两银子。
他拿着银子谢了又谢,之后说起寻人的事:“大太太娘家的那位表太太有个姑子,和表太太差不多大小,嫁在了同一个村,前后只隔着片树林,就像您说的,嘴角有颗痣,不过,她自嫁入夫家之后先后连生了五个姑娘,没有儿子。如今也还在夫家住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打听的那个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惊愕
郁棠听了王四的话一下子就懵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毛病,怎么前世的事和今生完全不一样了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还有前世大伯母的那个“表姐”,到底是不是王四说的曾家的小姑子?她前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说的是假话还好,只不过是骗了骗她。若说的是真话,若是那孩子现在还活着,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出事不成?
郁棠觉得头疼得厉害,只好叮嘱王四:“你再去帮我仔细查查。”然后把前世大伯母“表姐”的长相又详细地说了一遍给王四听。
王四困惑地摸头,道:“曾家小姑子长得就跟小姐说的一模一样啊!可我也的确好好打听过了,她没有生过儿子,只有五个女儿。”
他说得斩钉截铁,让郁棠不得不信。
郁棠在心里叹气。
找不到人,不管前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她都无能为力啊!
郁棠想着这一切,心怦怦乱跳,总觉得自己前世的很多事都与裴府,与当年裴府当家的裴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突然间非常想见到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