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几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事,天天在码头累得死去活来的唐恒想捂耳朵装聋子都不行,冉诚要他蛰伏,待谭家东山再起后和他们撕破脸争家产,但他真的快坚持不住,身体累就算了,更重要的看不到头,谭盛礼衣着朴素,行事低调节俭,但是个烂好心,凡看到街上有乞丐就给他们买吃食,照谭盛礼这么下去,攒得起来家产吗?
唐恒很是怀疑。
他琢磨着写信给冉诚说说这事,但他不会写字,尽管谭振兴口口声声说要教他,什么时候教却没说,他瞥向身边眉开眼笑数自己工钱的卢状,眼露鄙夷,“别数了,人家管事还能昧你工钱不成?”总共就几十文工钱,卢状来来回回的数,贪婪的嘴脸看得唐恒反胃,若是可以,真想和卢状划清界限做个陌生人算了,太丢脸了。
“嘿嘿嘿,我就数数。”卢状将钱收好,擦了擦脸上的汗,唐恒突然顿住脚步嘟哝了声,“待会替我写封信。”
“啊?”卢状没听清,顺着唐恒的视线望向远处巷子,巷子里似乎死了人,有人抬着棺材进去,他问唐恒,“恒公子在和我说话吗?”
唐恒:“……”
“没有。”就这么个蠢货,唐恒不放心将写信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心烦意乱道,“你先走,我到处逛逛。”
他记得谭振兴说过绵州有个秀才混进京专门替人写信为生来着,他不记得路,只能到处碰运气,结果真让他遇上了,就在某个巷子口,秀才靠墙坐着,勉强放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他理了理衣衫,昂首挺胸地上前,假意咳嗽了声,“写信吗?”
正打盹的秀才睁开眼,双眼放光的点头,“写写写,公子想写什么。”
唐恒四下瞅了眼,确认周围没有熟人才拉开凳子坐下,“冉兄,多日不见身体可好?我已按照冉兄所说万事顺着他们……”他低着头,念得很小声,秀才提笔写得极快,只是慢慢就不写了,无意抬眸看他顿笔的唐恒面露不满,“写啊。”
“公子啊,你这是……”秀才给人写信多年,自认见过不少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像眼前这位公子将争夺家产明目张胆写在信里的还是少见,秀才心里不安,“你这是胆大包天啊。”
“好好写你的信,废话那么多作甚。”唐恒语气凶狠,秀才顿了下,笑逐颜开的凑过去,“写是能写,不过要加钱。”
唐恒:“……”他认识的读书人怎么个个都卑鄙无耻呢?
他起身就要走人,谁知后者有恃无恐,“这位公子啊,不是我说,你去别处人家也会要求加钱的。”难得遇到个心里有鬼又有钱的人,不趁机多敲诈点钱怎么行呢?
唐恒:“……”
“30文银钱,30文银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写。”秀才大言不惭的说道。
唐恒气得不轻,愤怒的放下30文钱,发誓回家就识字,与其白白便宜别人,不如自己动笔,抱着这个想法,他特意去酒肆买了坛酒,假装喝得酩酊大醉,在院里大哭大闹。
谭振兴回家听到的就是唐恒歇斯底里闹着跳井的声音,他看了眼并肩的谭振学,“听到没?”
“嗯。”
千里迢迢来京投奔他们的人突然想不开要自杀,鬼才信呢,看着眉峰轻蹙的谭振学,谭振兴想到什么,“你回屋忙你的,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谭振学是太子老师,身份尊贵,名声不能让唐恒玷污了。
“我和大哥一起吧。”
“不用,你听他嗓门这么大,可见没落井,我去看看就行。”语毕,推着谭振学进门,将其送到书房门口在转去找唐恒。
井边,郑鹭娘拉着撒酒疯的唐恒,声音沙哑,“恒儿,别想不开啊,还有四姨陪着你呢。”
汪氏和乞儿也在旁边劝,谭振兴眼珠转了转,不见谭佩珠人影,愈发笃定唐恒故意的,真有事谭佩珠不会不露面,他拍了拍脸颊,故作关心的冲过去,尖着嗓音大喊,“恒表弟,你这是怎么了啊。”
他声音震耳欲聋,尖细得唐恒直接捂耳朵,谁知没完,谭振兴抱着他使劲晃,“恒表弟,恒表弟。”
动作幅度大,唐恒被晃得头晕,装不下去了,径直哭诉起来,“别晃了,别晃了,大表哥,大表哥。”
郑鹭娘察觉到什么,脸有些烫,伸手拉谭振兴,“大公子轻点,莫伤到他了。”
缓缓松开的谭振兴掸了掸衣襟,想说早老实点不就好了吗,在他面前玩这种把戏不是自寻死路吗,他扶着唐恒站好,“什么事说出来好商量,郑姨将你抚养大不容易,你死了她怎么办啊。”
郑鹭娘天天跑到谭盛礼面前献殷勤,想做他后娘的野心不要太明显,唐恒如果死了,他们该怎么安顿郑鹭娘啊。
“呜呜呜,四姨我错了。”唐恒跪地,抱着郑鹭娘的腿痛哭流涕,“表舅他们是读书人,我目不识丁给他们丢脸了,无脸苟活于世啊。”
谭振兴:“……”真要有这种觉悟就该来京前自尽啊,或者来京途中也有机会,拖到现在……谭振兴心下冷笑,却不得不虚情假意地说,“识字不难,你若想学,我教你便是,日后莫寻死觅活了。”
假得很。
谭振兴无声补充了句。
谭盛礼回来时,唐恒已经坐在书房里写自己的名字了,谭盛礼没有多问,纠正其握笔的姿势和坐姿就回屋去了,国子监的事儿渐渐走上正轨,但他要忙的事儿还有很多,国子监学生多,他将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录在纸上,准备隔段时间送去各府。
学生们成绩不好,各府夫人太太对他颇为抱怨,他虽没回应但看在眼里,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国子监该给各府个说法。
他在屋里整理学生们功课的情况,突然听到敲门声,抬头就见郑鹭娘端着碗站在门口。
“谭老爷。”郑鹭娘抿唇轻笑,“昨日你说银耳汤味道好,今日我便又熬了些,你尝尝吧。”说罢,扭着腰肢进了门,郑鹭娘穿了身藕荷色的长裙,脸上妆容精致,瞧着比汪氏大不了多少,谭盛礼道,“来者是客,哪能让你做这些。”
起身接过碗,招呼郑鹭娘坐。
郑鹭娘脸颊微红,“你趁热先喝,不用管我。”她站在桌边,顺势拿起桌上墨锭磨,与谭盛礼道,“恒儿那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恒儿是我侄子,哪有麻烦之说,就是我近日忙无暇顾及他,他没多想吧?”
郑鹭娘来回研墨,笑着道,“谭老爷殚精竭虑,恒儿以你为榜样还来不及,怎么会胡思乱想呢,你只管忙你的事儿,恒儿都懂的。”说话时,郑鹭娘偷偷望了眼谭盛礼,已过四十的人,看上去不显年纪,且气质温润沉淀,莫名让人欢喜,脸上洋溢着娇羞的笑。
闻讯而来的谭振兴看得直哆嗦,“父亲。”
径直入门,夺了郑鹭娘手里的墨锭,“郑姨,你是长辈,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得亏谭振业眼睛尖发现郑鹭娘又背着他们来找谭盛礼,男女独处一室,发生点事就得不偿失了,他笑着挤开郑鹭娘,脸上极尽谄媚,“父亲,日后研墨的事儿还是交给儿子做吧。”
哼,红袖添香,他也能!
谭振兴用力地来回磨,驾轻就熟得洋洋自得,冲郑鹭娘挑眉道,“郑姨,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第167章
郑鹭娘尴尬的拂了拂耳鬓的簪花,眼神恋恋不舍地又漫不经心的扫过谭盛礼眉眼,屈膝施礼道,“那我先下去了。”
眼波里流转的拳拳爱意看得谭振兴再次打了个哆嗦,心想这郑鹭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仪谭盛礼的‘寡妇’比比皆是,哪个出身不比郑鹭娘强,谭盛礼凭什么看上她啊,低低嘟哝了几句,发现谭盛礼仰头直直注视着他,忙咧着嘴笑了笑,讪讪道,“父亲?”
“你恒表弟怎么样了?”谭盛礼垂眸,视线重新落在桌上的册子上。
谭振兴心口微震,笑着回,“好着呢,父亲不用忧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唐恒这人懂得审时度势,明面上不敢和他撕破脸,既是如此,他就恩威并施,总不能让唐恒毁了谭家得之不易的名声……顿了顿,他又说,“父亲,恒表弟上进,我教他读书识字,相信不久他就能独当一面了。”
谭盛礼轻轻嗯了声,继续记录学生们的情况,连银耳汤似乎都忘记了,谭振兴也不提醒他,等银耳汤凉透了,兀自端着去找郑鹭娘,“郑姨,碗我给端来了,父亲并不怎么爱喝这汤,之前是顾及你脸面不好拂了你好意罢了,日后莫再费心了。”
郑鹭娘心里想什么他动动脚趾头都知道,委婉地说道,“郑姨啊,你独自抚养恒表弟不容易,你放心,恒表弟宽厚孝顺,勤学刻苦,日后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的。”就别指望他们俯首帖耳的唤她母亲了,这辈子想都别想!
以防郑鹭娘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谭振兴往谭盛礼面前凑的次数又多了起来,生怕郑鹭娘钻了空子,像看囚犯似的守着谭盛礼,以请教学问的理由常常半夜才回屋睡觉,几日后谭盛礼便看出了端倪,问他怎么回事。
谭振兴:“父亲事务繁忙,儿子想在你跟前尽尽孝道。”
这借口连乞儿都骗不过何况是谭盛礼,他叹气,“你自己觉得这话可信吗?”
谭振兴:“……”没办法,谁让郑鹭娘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在院子里借故与谭盛礼偶遇聊上几句,心思昭然若揭,恐怕也就谭盛礼心思纯正没往那方面想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谭盛礼,琢磨着怎么试探谭盛礼,肯定是不能直接问的,别谭盛礼没乱想结果因为他的话去关注郑鹭娘了,那岂不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当然也不能拐弯抹角,否则谭盛礼定会起疑。
难得很啊。
思忖半晌,他艰难的开口,“父亲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儿子看父亲日日操劳,害怕有人趁机……趁机图谋不轨……”
谭盛礼:“……”
自知形容不妥,谭振兴懒得解释,主动搬了长凳自己趴上去等着,甚至还拍了拍屁股,甘之如饴道,“父亲,打吧。”
谭盛礼:“……”
谭振兴以为挨顿打就糊弄过去了,哪晓得想岔了,挨完打的他没来得及松口气,但听谭盛礼轻喘着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谭振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谭振兴自知瞒不下去了,老实道,“郑姨想入府做人后娘,儿子以为不妥。”
“说清楚。”
“郑姨想给父亲你做继室!”
谭盛礼:“……”
“胡闹,谁与你说的?”谭盛礼眉头紧蹙,他竟是不知自己与郑鹭娘竟被人误会了去,郑鹭娘是恒儿四姨,与他也算亲戚,怎么会招来这种话柄,不是毁郑鹭娘清誉吗?
谭振兴扯了扯嘴角,声音小了很多,“儿子看得出来。”郑鹭娘就差没将做继室的心思直接写在脸上了,别说他,连大丫头姐妹两私底下都问过他,他咬着下唇,视死如归道,“父亲啊,母亲积劳成疾走得早,儿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好好孝顺她,怎么能略过她去孝顺别的女人呢,父亲啊,你是要儿子的命啊。”
谭盛礼:“……”
说着说着谭振兴当真悲伤得不能自已,眼泪汪汪得哭了起来,其实他不太记得小秦氏的模样了,记忆里只剩她骨瘦如柴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情形,年少不懂事,读书心猿意马,如今想来,真真愧对小秦氏生养之恩,对母亲的思念排山倒海的涌来,以致于他泣不成声。
谭盛礼:“……”
收起木棍,让谭振兴自己回屋反省,他已为人祖父,儿女情长于他如过眼云烟,怎么会对郑鹭娘有那种心思。
待谭振兴哭哭啼啼的出去,谭盛礼叹了口气。
关于这事,谁都没有多聊,倒是谭盛礼再遇到郑鹭娘会稍微避讳些,以免让人毁了郑鹭娘清誉,敏感如郑鹭娘,怎会察觉不到谭盛礼的变化,这日,她在院子里给树木浇水,唐恒来了,他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才跳到郑鹭娘跟前,眼含期待地看着郑鹭娘,“四姨,怎么样了?”
他还指望郑鹭娘嫁给谭盛礼主持中馈呢。
郑鹭娘缓缓倒水,语气不明,“怕是不行,几位公子戒心重,我连与谭老爷独处的机会都没了。”郑鹭娘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唐恒暗暗咬牙,“都是大表哥,你说他都挨了打怎么还像防贼似的防着咱啊。”
他问过乞儿了,以前谭振兴不怎么往谭盛礼跟前凑,也就这几日突然殷勤起来,必然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住进谭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半途而废啊,四姨,你就没其他法子吗?”
郑鹭娘侧身,弯腰打水,脸上尽是无奈,“我能有什么法子啊?”
谭盛礼在家的时间不多,偶尔傍晚回来得早,偏偏身旁又有个谭振兴寸步不离的跟着,望着唐恒青春活力的脸庞,她说,“恒儿,谭老爷谦逊宽容,待你视如己出,你若……”
唐恒面上不喜,“四姨,你莫被他们骗了,再等等吧,我就不信没法子!”
算日子,冉诚早给他回信了,担心那个秀才收了钱不办事,他犹豫再三,决定去岔口问问,他和秀才说的是,那边若有回信送到码头来,几日都没动静,不像冉诚的做派,问题只能出在秀才身上,果不其然,冉诚那边前两日就回信了,秀才嫌麻烦不肯去码头。
唐恒气得不轻,伸手问秀才还他的钱。
谁知秀才恬不知耻,“这位公子别着急啊,我这不是忙走不开吗。”说话间,秀才展开信,笑得让人想揍他,“再说,我把信给你你也不认识啊。”
唐恒:“……”瞧不起他是吧,他生气地夺过信,赌气道,“谁说我不识字了。”他指着开篇两个字念,“恒弟!”然后手落到最后一行字,神气地拔高音,“汝兄,冉诚!”
真以为他会坐以待毙?他会写自己名字后就让谭振兴教他写冉诚的名字了,靠人不如靠己,与其花钱请秀才不如自己写,因此他这些天甚是用功。
秀才瞠目,“公子识字?”
唐恒哼了哼,高傲的抬起下巴,“念给本公子听。”
秀才似乎被他震慑住了,表情正经起来,顺着‘恒弟’往下念,信里,冉诚夸他做得很好,要他再接再厉,务必要和谭家人维持表面和睦,莫露出破绽,谭盛礼在京里极其受人敬重,他越受人敬重,为保全名声将来就越不敢怠慢他,分给他的家产就更多,所以谭盛礼花钱给乞丐买吃食千万别阻拦……
唐恒深以为然,让秀才代笔回信,问郑鹭娘的事儿怎么办,他四姨为他受了不少苦,真能嫁给谭盛礼也算苦尽甘来了,将来他和谭家决裂,有郑鹭娘帮衬,掏空谭家家底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将自己要表达的内容念给秀才听,岂料秀才厚颜无耻的哄抬价格,“公子,你这信稍有不慎落到别人手里在下会被连累得声名狼藉,不行,得加钱。”
唐恒磨牙,“多少?”
秀才不紧不慢的竖起两根手指头,唐恒咬牙切齿的将铜板摔在桌上,“见钱眼开,有辱斯文,世间读书人都如你这般唯利是图吗?”
秀才面不改色,“在下上有老下有小,几口人嗷嗷待脯,有什么办法呢?”
见他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唐恒胸闷,暗暗发誓回去后要多学写字,日后万万不能再找这贪得无厌的人代笔了。
信送出去后,唐恒就等着冉诚回信了,期间,谭盛礼收拾行李要出远门,据说国子监上下准备去郊外帮老百姓收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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