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在座的其他人:“……”
“我讨厌卢状,明明是个不孝子还不承认,装得比谁都孝顺,看见他我就忍不住想揍他,什么玩意啊,就他还想做官,不是给朝廷抹黑吗!”
卢状:“……”
“还有恒表弟,时不时偷偷摸摸地写信,谁不知他有不良癖好啊,想咱姑婆多聪明贤惠的人,孙子竟是这副德行!”
唐恒:“……”怎么就不良癖好,谭振兴说清楚!
“郑姨也不是好人,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勾引父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哼,想给咱做后娘,门都没有……”
“……”
谭振兴是被冻醒的,浑身泛冷不说,脑袋疼,屁股也疼,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习惯伸手往身边拉了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难受得厉害,沙着声喊汪氏。许久都没人应,他撑着坐起,又大声喊了两句。
回应他的是呼啸的风声。
谭振兴皱眉,慢慢想了起来,唐恒请他吃饭,他应该在酒楼啊,怎么会到这漆黑的地方来。
难道被人绑架了?
想到这种可能,谭振兴啊啊啊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大哥,别喊了。”
是谭振学,谭振兴循声望去,“二弟,二弟,咱怎么了?”
“被父亲关柴房了。”说着,声音顿了顿,又道,“不是咱,是你。”
谭振学没想到醉酒后的谭振兴如此心直口快惊世骇俗,得亏在包房,如果在大堂,谭家怕是会沦为京里的笑柄了,谭振学敲了敲门,说道,“再有半个多时辰就天亮了,大哥既醒了,我就回去了啊。”
谭振兴:“……”
第178章
晨光微亮的时候,外间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声震天,还伴着卢状老娘气喘吁吁的吆喝:唐恒跟人打起来了。
唐恒似乎心情不好,天不亮就来家里找卢状,说是去外边干活,结果不知从哪儿蹿出个穷困潦倒的秀才要唐恒还钱,两人说着说着就撕扯起来,唐恒更是破口大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卢状担心出事,急忙回家让亲娘来谭家报信,对方有功名,闹上公堂吃亏的还是唐恒。
谭盛礼出门时遇着闻讯而来的郑鹭娘,她白着脸,眼神惊慌不安,约莫仓促跑来的,衣衫有些凌乱,谭盛礼道,“我去看看,你在家等着吧。”
“我……我也去吧。”说着,郑鹭娘局促地理了理衣衫,随即攥紧了腰间的钱袋子,“恒儿是我姐的骨肉,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如何去见我姐啊。”郑鹭娘爱擦脂抹粉,妆容精致惯了,猛地看她素着脸不施粉黛的焦急模样,谭盛礼顿了顿,“那走吧。”
随即问卢状老娘,“是卢状回来说的?”
巷子光线不好,郑鹭娘靠墙走得慢,闻言,偏头看了眼五官模糊的张氏,后者尴尬地笑了声,“是啊,两人出去没多久大郎突然跑了回来,要我赶紧来谭家找你……”说到这,张氏舔了舔干裂的唇,没有多言,卢状和唐恒关系并不好,士农工商,唐恒是商籍出身,卢状哪儿瞧得起他,肯笑脸相迎不过是看谭家人的面子。
就是这份面子,卢状都不给了,昨日回来后就嚷着要和谭振兴断绝关系,再不受那窝囊气,要不是她软硬兼施,卢状恐怕就不是谭振兴的学生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想拜入谭家人门下都不得门路,卢状不好好珍惜,隔三差五的闹脾气,张氏有些过意不去,与谭盛礼道,“大郎被我惯坏了,说话做事不过脑,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谭老爷见谅……随便揍。”谭家几位公子能有旁人羡慕的学识都是谭老爷揍出来的,她家大郎若能得谭老爷亲自揍几次,功课应该会大有长进吧。
“谭老爷,别看大郎身形单薄,骨头硬得很,你随便打就是了。”
谭盛礼:“……”
“大公子经常揍大郎不也没事啊,我生的儿子我心里有数,大郎那身骨头,多少棍子都能挨。”
谭盛礼:“……”
在张氏喋喋不休的念叨中,他们很快到了唐恒干活的酒楼,年底码头的货船停运没办法继续扛麻袋,唐恒缺钱用就只能另谋出路,托谭振兴的福,除了做苦力他想不到别的,但他没傻到无可救药,他找活都是打着谭家人的名义,就没不买账的。
酒楼位置离喜乐街不远,清晨风大,街上没什么人,看热闹的人也不多,唐恒站在人群中央,五官不甚清晰,谭盛礼上前,问唐恒前因后果,唐恒坚决不承认借了人家钱,抓着谭盛礼衣袖耍赖,“表舅,你是知道我的,我真缺钱你给我钱我会不要跑去问不认识的人借?这人居心不良,明显知道你心软好说话,故意讹诈你的。”
他挑衅地冲秀才呲牙,“你说我借了你的钱可有凭证?”他借钱时答应还利,但他反悔了,凭什么借钱请人吃饭却遭来谩骂,这钱他不还了,秀才要钱就问谭振兴要去。
“你……”秀才气得面红耳赤,“好啊,好啊,想不到我勤勤恳恳,结果去被你这无赖给骗了,不还钱是吧,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
唐恒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随即躲去谭盛礼身后,“我表舅门生无数,会怕你?”谭盛礼虽然辞去了国子监祭酒的职务,但极其受读书人尊敬,这死秀才竟想去衙门告他,真是以卵击石,他晃了晃谭盛礼手臂,楚楚可怜道,“表舅,你要给我做主啊。”
谭盛礼叹了口气,问秀才,“他欠你多少钱。”
“好几百文。”
说话时,秀才抬手挡着半张脸,谭盛礼以为他被唐恒打伤了,问他,“要不要先去医馆看看。”要不是穷,谁会为几百文在街上大打出手,谭盛礼代唐恒赔罪,“外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秀才哼了哼,胡乱的摆摆手,似乎不欲追究其他,只摊开手问谭盛礼要钱。
围观的人有认识秀才的,看不惯他勒索的嘴脸,当着谭盛礼拆穿他的真面目,“谭老爷,你莫被他骗了,他天天摆摊给人写信,若遇着外地人就以帮他们找宅子为由忽悠他们。”有些外地人急于在城里安家,没少被这秀才骗,这秀才品行不正,不是没有骗钱的可能。
骗其他人就算了,竟骗到谭盛礼头上,他们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帮腔,唐恒越发来了精神,“表舅,你听到了吧,这人没少做这种事,你莫被他骗了。”
“……”秀才气得跺脚,想他四处游历,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万万想不到会栽到唐恒手里,他扬手,“罢了罢了,看在谭老爷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说罢,掉头就要走人,唐恒却拦着不让,要他当面赔礼道歉,秀才:“……”他娘的,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了是不是,他磨牙,“唐恒,你别欺人太甚。”
昨天起唐恒心里就没舒坦过,先被谭振兴批得体无完肤,找冉诚发发牢骚又不见人,偌大的京城连个说贴己话的人都没有,难得找着宣泄的机会,哪儿肯息事宁人,拂开秀才挡脸的手,要让其他人看看他的真面目,认识冉诚后,他被这个秀才坑了不少银两,要不是有求于他,早和他翻脸了,此刻有这机会,唐恒哪儿会放他走。
“大家伙看看他,以后见着离远点,千万别被他骗了……”
谭盛礼皱眉,欲开口制止唐恒,却在看到秀才那张脸后愣住了,“是你?”
见躲不过去,秀才重重地甩开唐恒的手,朝谭盛礼拱手道,“是啊,谭老爷,想不到又见面了。”
谭家人真是阴魂不散啊,这都多少回了,他真不想和谭家人打交道。
因为他倒霉就是从认识谭家人开始的,他家里没人了,考得功名后就在巴西郡住着,替人写写信传传话维持生计,虽没多少积蓄但能解决温饱,尤其遇到谭振兴这种无甚心计的人,顺理成章哄抬了宅子价格,本想从中捞利,结果被他们识破了,担心谭振兴四处说他的坏话,他收拾包袱去了绵州……在那又碰到了打听宅子的谭振兴……等他来京城,仍遇到四处问价的谭振兴……
孽缘,孽缘啊。
他曾给唐恒写过信,知道他想谋算亲戚财产,抱着分一杯羹的想法,他自认还算尽职,谁知帮了只白眼狼,借钱不还就算了还反过来咬自己一口,他也不是吃素的,听唐恒喊谭盛礼表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谭老爷,在下有事想与你单独聊聊,不知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拿不到钱,唐恒也别想好过!
果然,唐恒紧张了,他如临大敌,满脸戒备,“你想作甚?”
“在下也是绵州人,想和谭老爷叙叙旧,唐公子可要听听?”他斜着半边嘴角,眼神亮晶晶的,唐恒噎住,过去挽着谭盛礼的手,“表舅,这人是非不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咱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回家吧。”
谭盛礼叹了口气,“我与他也算有些缘分,闲聊几句未尝不可,你衣服破了,和你四姨先回去吧。”
唐恒不敢面对谭盛礼,松开手,闷着头就走了,他走得很急,根本没注意郑鹭娘也在,还是张氏先回过神,扯了扯郑鹭娘衣袖,“你穿得薄,快和唐公子回去吧。”
郑鹭娘紧了紧腰间的荷包,大步追上了上去。
不说谭盛礼和那秀才说了什么,唐恒日子不太好受,平日对他关怀备至的四姨像变了个人,抄起木棍满院子追着他打,唐恒吓得不轻,刚开始还能质问她几句,后来跑不动了,后背挨了好几下,这还不算完,郑鹭娘将他关柴房了,要他闭门思过。
唐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瞧瞧吧,四姨多好的人也被谭盛礼带偏了。
谭振兴面朝墙背文章背得正起劲,听到脚步声转身,就看唐恒被郑鹭娘挟持着走了进来,谭振兴瞅了眼窗外的天,又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唐恒抱着头,认错道,“四姨,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郑鹭娘板着脸,松开唐恒时顺便拉上了门。
不明白状况的谭振兴眨了眨眼,“恒表弟,你犯啥事了?”来谭家这么久,郑鹭娘从没这么严厉的凶过唐恒,谭振兴来了兴趣,“恒表弟,你做什么事了啊?”
语气好不幸灾乐祸。
唐恒:“……”
唐恒没搭理谭振兴,找了处干净的地坐下闭目养神,谭振兴不死心的凑过去,“说说呗,我发誓不告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他就和谭振学他们说说,绝不去外边乱说。
唐恒双手环胸,像聋了似的,谭振兴问了好几遍都没得到回答,不由得问起正事,“对了恒表弟,昨天我喝的酒里是不是添了什么,我怎么就睡柴房来了啊。”要不是有谭振学为他解惑,他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呢。
他像只聒噪的鸟儿,唐恒烦不胜烦,直接反问,“你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还问你作甚?”谭振兴满脸困惑。
唐恒:“……”这次是真不搭理他了。
谭振兴无聊,继续背文章,边背边时不时望眼外边天色,心想父亲回来了吧,他要不要过去认错啊。
在他嘀咕纠结的时候,送早饭来的汪氏告诉他谭盛礼回来了,在书房大发雷霆呢,谭振兴看了眼唐恒,后者睁开眼,害怕的往后靠了靠,谭振兴问汪氏,“父亲为何生气啊。”
“好像是三弟做错了事……”
谭振兴恍然,“我就知道三弟这顿打跑不了……”未感叹完,就听乞儿喊他,“振兴哥,谭老爷喊你和恒公子去书房。”
谭振兴懵了,“关我何事,三弟在外做了什么我半点不……知情。”说到最后,声音明显小了下去,他想起来了,谭振业说他在喜乐街开私塾来着,谭振兴:“……”
他就知道不该上谭振业的当,他认栽,看向不知怎么被谭振业牵连进去的唐恒,“恒表弟,走吧。”
唐恒:“……”
第179章
天阴着,东边泛着灰白的光,像要下雨的样子。
犹如此时唐恒的心情,他有点不敢面对谭盛礼,且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假如谭盛礼借此机会将他逐出谭家那他半文钱捞不到不说还名声尽毁,若是那样,这趟京城就白来了……
“大表哥,我……我后背疼得,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吧……”他声音小,刚出口就被谭振兴振聋发聩的嘶喊声盖住了,谭振兴微微仰着头,冲书房歇斯底里的喊,“父亲啊,儿子错了啊。”
唐恒受惊,狠狠打了个哆嗦,冲这嗓门,全京城恐怕没有比谭振兴更能……哭的,没错,谭振兴又在哭了,垂着脑袋,眼泪哗哗往下掉,也不哭出声,就不住地抹眼泪,不多时袖子就湿漉漉的,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唐恒愈发觉得他窝囊,“能不能别哭了……”
语毕,他心思动了动,在谭振兴不明所以的抬头询问时,但看唐恒往自己大腿掐了下,接着便鬼哭狼嚎起来,“表舅啊,我错了哟……”
谭振兴眨巴眨巴眼:“……”恒表弟是在学他吗?
那真有够丑的。
他拍拍唐恒的肩,示意他安静,随即清了清喉咙,再接再厉道,“父亲啊,儿子错了啊,身为兄长当为表率,明知弟弟犯错却为其遮掩,请父亲责罚啊。”
见他这样,唐恒也不甘示弱,“表舅,外甥错了啊,外甥父母早亡,无人教养以致于走了歪路,外甥知道错了啊。”
“父亲……”
“表舅……”
许是看他们哭得太过凄惨,谭盛礼没有见面就打人,谭振兴会察言观色,规规矩矩跪去谭振业身侧,唐恒有样学样,忙挨着谭振兴跪好,然后仰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谭盛礼,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澈明亮,谭盛礼摆手,“振业,说说吧。”
先来后到,两人不约而同的偏头,看向脸色不怎么好的谭振业。
“姑婆于谭家有恩,恒表弟远道而来自该隆重款待,父亲待他视如己出,儿子也将他当成兄长……”任何时候谭振业都是不卑不亢,连认错都这样,谭振兴不由得偷偷扯他袖子,认错就得态度诚恳些,就谭振业这副冠冕堂皇死不悔改的态度,不揍他也想揍他了。
谭振业目不斜视,继续往下说,“谭家亲戚不多,互通往来的就更少,恒表哥遇着困难,我们能帮衬一二是应该的……”
谭振兴有点听不明白,不是说办私塾的事儿吗,怎么扯到唐恒身上去了,他转头询问唐恒,后者也云里雾里。
“只是咱们根基浅,稍有不慎就会落人话柄,若在绵州无须在意,京城不同,谭家祖宗辅佐过皇上,受百姓们爱戴,咱们做行错半步,丢的是祖宗的脸,无意窥到恒表弟谋夺谭家家产的心思,以防他和外人勾结陷咱们于不仁不义,我这才找人演了出戏。”
谭振兴一头雾水,而唐恒脸色煞白,目瞪口呆的望着谭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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