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秀才好几十个,廪生只有十个,别以为他不知道刘明章故意混淆视听损他学识。
刘明章愣了下,纠正道,“是我不够严谨,恭喜谭大公子榜上有名且名列前茅。”
谭振兴扯了扯嘴角,装作耳聋,并不答话。
场面突然冷了下来。
鲁学政想起什么,道,“明章说受过你教导,如今算来,竟是我捡了便宜……”
“学政大人怕是搞错了,我父亲并未教导过刘秀才,刘秀才能考上,靠的勤学苦读日夜不辍。”谭振兴撇嘴,刘明章考的什么名次?说出去不是丢父亲的脸吗,要知道,父亲教的学生,最差的是谭生隐,院试第十三名,刘明章哪点能和谭生隐比啊。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谭盛礼皱了皱眉,谭振兴心知自己又闯祸了,懊恼不已,怎么就管不住嘴呢,说好谨言慎行的,看到刘明章就全忘了,他急忙朝鲁学政拱手,脸上略带着笑意,“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刘秀才自始自终就鲁学政您这个老师而已。”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刘明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没资格认谭盛礼作父亲。
明明是嫌弃急于撇清关系,听在鲁学政耳朵里却不同,认为谭振兴面面俱到,不愿和自己抢功劳,刘明章年轻,心性坚定,拜在自己门下,他日中举或中进士,众人皆知是自己教出来的而非谭盛礼,谭振兴这般说,真是为他考量呢。
有谭振兴亲自辟谣,不用担心日后有人故意诋毁他清誉了。
鲁学政收刘明章纯属看他文章好,文章即见人品,他看刘明章出身寒门,却言行有度,且心性坚定,为人孝顺,这样的人他日高中,定会懂得感恩,其实,他今日来还想将谭家父子收在门下的,如今看来,是他狂妄自大了,谭家不需要老师,有谭盛礼就够了。
如此也好,免了刘明章尴尬,他知道谭刘两家的事,刘明章休妻实属被逼无奈,任谁爹娘以死相逼做儿子的都会休妻,不过他警告过刘明章了,读书人最终品行名声,自己有错在先,遇到谭家人要好好赔罪,今天看刘明章和谭振兴相处还算融洽,他心里宽慰,有意缓和双方关系,扬声道,“明章经常在我面前夸你文采斐然……”
“什么?”谭振兴担心自己听错了,贴着耳朵往鲁学政跟前凑,“你说刘秀才夸我?”
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见他又开始犯浑了,谭盛礼轻咳了咳,“振兴。”
声音低沉,带着浓浓警告,谭振兴立刻直起身,脸上笑出朵花来,“听说刘秀才舌灿莲花,能得他夸赞真是太难了……嘻嘻嘻……”
谭盛礼:“……”
不出意外地,谭振兴又挨打了,谭盛礼觉得打大不过瘾,这次直接打屁股,疼得谭振兴嗷惊声尖叫,“父亲啊,我错了啊。”
谁让刘明章没事去学子宴凑热闹啊,害得他又挨打,呜呜呜,谭振兴趴在凳子上,恨得牙痒痒,等着,谭盛礼在他不好多言,等两天他屁股的伤好了非要去问鲁学政说说不可,收那等不忠不义的人为学生不怕遭报应吗?
嗝……
“呜呜呜,父亲啊,我错了啊……”
谭盛礼:“……”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谭振兴伤了屁股,后背又有伤,左手还痛,简直没有比他更惨的了,做错事的是刘明章,到头来打都让他挨了,谭振兴咽不下这口气,晚饭过后,趁谭盛礼和赵铁生在屋里说话,他偷偷溜进灶房,“小妹,小妹……”
谭佩珠回眸,看了眼门外,声音温柔,“大哥找我有事?”
“我今天碰到刘明章了。”害怕外人听见,他进屋后关上灶房的门,声音沙哑道,“他拜了学政大人为师,你帮我想想法子。”
所有兄弟姐妹,谭振兴最相信的就是谭佩珠,上次对付刘家人他做得滴水不漏,连谭盛礼也没逮着错处,都是谭佩珠教得好,他自叹不如。
“大哥,你们已经是秀才,和刘家人计较作甚,他拜名师也比不上你们的。”谭佩珠洗干净碗,又拿干净的棉布挨个挨个擦干,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碗柜,垂眸望着谭振兴红肿的左手,“大哥,等你伤好再说罢。”
谭振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坚持,“小妹,你就教教我吧,你放心,出了事我不会供出你的。”上次谭振业问他,他什么都没说,他很有诚信的。
谭佩珠不语,偏头望了眼窗外,“大哥,三哥聪明,你让他想想办法吧。”
“他?”谭振业忙甩头,被谭振业卖了他都不知道,不敢信谭振业的鬼话,“小妹,咱们都是为长姐好,刘明章就是个混账东西,理应把他的丑事宣扬开,要他在城里混不下去。”就在刚刚,谭振业告诉他刘家买了处宅子,过几日就要搬新家了,想着和那样的人同在一座城生活他就呼吸难受喘不过气来,必须把那家子弄走。
他把刘家的搬家的事说给谭佩珠听,谁知谭佩珠坚定地回绝了他,“大哥,刘家有学政大人撑腰,咱少惹得好。”
谭振兴:“……”刚刚还说拜名师爷不如他们,现在有学政大人做靠山就了不得了?
“小妹,要大哥给你跪下吗?”
谭佩珠:“……”
不多时,谭振兴走出灶房,手里端着谭佩珠盛的糖水,笑靥如花地喊,“大丫头,大丫头,小姑给你弄糖水喝了。”
书房里,听到谭振兴声音的谭生隐完全无法静心写功课,问谭振学,“振兴哥不是伤得很重吗?”听声音不太像呢。
谭振学头也不抬道,“药膏效果好吧。”
这时,桌边的谭振业抬头,目光幽幽地看向夜色,笑了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约莫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第55章
知子莫若父,听声音就知道谭振兴又要起幺蛾子,谭盛礼脸上不露分毫,为赵铁生整理书籍的动作却慢了少许,见状,赵铁生宽慰他,“大公子恩怨分明,品行端方,不足为忧。”
谭振兴私底下常常犯错,人前却成熟稳重言行得体,学子宴上,纵然对刘明章怀恨在心,也不曾做出过激行为,实属难得了。
几位公子,性格迥异,但都很孝顺。
“他若听你这般称赞,恐怕偷笑得睡不着。”
见过谭振兴窃喜的模样,赵铁生毫不怀疑谭盛礼说的,要他说,谭振兴就是个活宝,全家人属他最能闹腾,谭盛礼看紧些不是坏事,不再聊谭振兴,而是问谭盛礼今后有何打算,仰慕者甚多,递过来的文章数不胜数,明年就乡试了,谭盛礼日日指导其他人文章少不得会耽误授课,影响几个孩子学业就得不偿失了。
此事谭盛礼早想好了,道,“此去绵州要半个月左右,我寻思着年前举家搬到绵州去。”接连两日砍的柴未进城就被人买了,大抵是冲着谭家名声而来,谭家在院试崭露头角,受人敬重,几个孩子心性不坚,时间长了,难保不会消磨斗志,养出身纨绔病来。
搬家最好。
况且世道好,沿途风景好,适合几个孩子游历修养品行。
赵铁生没料到他们还要搬家,转而想想又不无意外,谭盛礼高山仰止虚怀若谷,长隐于此未免可惜,绵州繁华,去绵州更有作为,他问,“谭老爷还会回来吗?”
他说的是回惠明村。
谭盛礼默然片刻,道,“但愿能回罢。”
待考完科举要好几年,几个孩子又不成器,谭盛礼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到处走走,如有机会,定然要回惠明村看看的。
老人间的离别远比年轻人更悲恸,因为到他们这个年纪,或许永远都见不着了,此刻望着谭盛礼温润如初的面庞,赵铁生有些泪湿,背身掩去,声音略微哽咽道,“我尽量活久些,在惠明村等谭老爷回来。”
谭盛礼沉吟,“好。”
离别多伤感,赵铁生心里堵得难受,不想太过沉浸在离别的愁绪里,忍住喉咙不适,说起回村教书事宜来,不怕人笑话,他虽为廪生,钱袋却空空如也,满心想着回村教书,可村里连学堂都没有,他琢磨着要不要向谭盛礼开口。
谭家人走科举,名声尤为重要,若出钱建学堂,定能博得好名声,将来入仕也有底气些。
又怕无端给谭盛礼添麻烦,甚是迟疑。
“谭老爷……”他张了张嘴。
像知道他心中所想,谭盛礼接话道,“惠明村山清水秀,我早有建学堂的打算,苦于几个孩子的学业而抽不出身,谭家在惠明村还有些田地,你若不嫌弃,尽管……”
赵铁生连连摇头,“谭老爷严重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难怪当时谭家卖田地他心里纳闷怎么不全卖了,原来留着早有安排,谭盛礼眼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长远。
学堂的事儿解决,赵铁生松了口气,为人师表,不怕学生顽劣,就怕连顽劣的学生都没有,谭盛礼肯出面那再好不过了。
谭家的田地交由谭辰风照看,回屋后,谭盛礼就给谭辰风写信,托他卖掉两亩田建学堂,剩下的钱添置些书籍,供家贫的学生借阅……
因着明日赵铁生要回去,这晚谭盛礼免了谭振兴他们功课,要他们专心抄完剩下的书好让赵铁生带回去。
几人抄书抄至天明,仍然有两本没抄完,赵铁生过意不去,“空着吧,等建学堂还要许久,我自己慢慢抄。”
谭盛礼送了他很多书,够村里孩子读了。
天雾蒙蒙的,街上没什么人,马车在城门外等着了,谭振学他们搬行李上马车,谭盛礼与赵铁生话别,“学堂之事我在信里写清楚了,辰风堂兄会安排妥当,谭某在这祝赵兄桃李满天下,绿野追唐裴……”
赵铁生颔首,拱手而言,“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谭老爷对赵某的关照,赵某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客套的寒暄让两人笑了,笑容淡然,如路边悄悄绽放的菊花,无须多言,彼此皆知彼此心中所想。
行李装上马车,赵铁生不愿人久等,再次向谭盛礼拱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他撩起车帘与众人挥别,眼泪噙满眼眶亦不知,直至马车驶出去老远,抬手抚脸才知自己泪流满面,原来与友人离别竟是如此情绪,他伸出脖子,望着视野里模糊成点的人,用力挥了挥手,高山流水,恐再难遇贵人了。
待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谭振兴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疲惫道,“父亲,今日进山砍柴吗?”
“回屋歇息半日吧。”
送走赵铁生,父子几人回城又遇到不少读书人,纷纷上前请谭盛礼看看他们写的文章,昨天走出酒楼谭盛礼就收到不少,加上今天收到的,足有两本书厚,谭盛礼打发几个孩子回屋睡觉,他则坐在桌边,每张文章每张文章的看,人不在眼前,他边看边写点评,速度慢得多。
太阳东升西落,夕阳笼罩整个院子时,谭盛礼仍然埋在桌边,跟前还剩下几篇文章没看,谭振兴进屋唤谭盛礼吃晚饭,看他撑着脑袋,眉头紧锁,谭振兴上前扫了几眼,说七岁小儿写的文章也不为过,他七岁都比这写的要好,杀鸡焉用牛刀,不是浪费谭盛礼时间吗?
“父亲,这种文章何须细看……”谭振兴心想,这等水平,别说院试,县试都过不了,另寻出路更为合适。
谭盛礼没有作声,在纸上圈圈写写,他的字快写满整张纸,比文章字数还多,完了,谭盛礼放下笔,缓缓地问,“为何?”
谭振兴嘴唇动了动,‘浪费时间’四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父亲治学严谨,不因天资愚钝就轻视怠慢,他要敢说必然挨打,他想了想,道,“父亲累了两日,明日再看吧。”
凡谭盛礼翻过的文章都认真给了建议,谭盛礼不出门,托谭振学捎还给人家,有人文章评价多,有人评价少,无不郑重待之,但无人上门亲自答谢谭盛礼。
谭家父子明年要参加乡试,时间紧迫,他们人多,人人上门寒暄几句半日就过去了,敬重谭盛礼最好的方式就是不上门叨扰,如果疑惑,写在纸上,交给出城砍柴的谭家几位公子转交给谭盛礼即可,谭盛礼耐心宽厚,任何问题都会认真解惑。
包括私塾外偷学的小乞丐,不知从哪儿借了纸笔随意写几行字,谭盛礼都有认真点评,没有任何轻视之心,约莫不知小乞丐身份,谭盛礼还鼓励了他。
谭盛礼博爱仁厚,不因出身而高看轻贱任何人,公平谨慎,圣贤也不过如此了吧。
旁人评价,谭盛礼素来不放在心上,连续解惑几日,对众人水平有所了解,把谭振学叫到跟前,抽了纸上的几个问题考他,谭振学回答得没有半点差错,谭盛礼道,“你功课扎实,纸上诸多问题是你能解答的,日后再有人递纸,你可以看看其文章,能答则答,不能答的回来问我。”
谭振学颔首,“是。”
第二天出门,再有递纸条求谭盛礼解惑的,谭振学就先看看,挑简单的回答,因为头次在人前出头,他紧张得声音颤抖,语速磕磕绊绊,见对方面露迟疑,他脸颊滚烫,回家和谭盛礼说,“父亲,儿子才疏学浅,恐不能为人解惑。”
谭盛礼在看书,“哪儿有疑虑。”
谭振学展开手里的纸,谭盛礼搁下笔,拿过扫了眼,是《论语》里简单的释义问题,谭盛礼问,“你怎么和人说的?”
“有仁德的人要先立身于世,必使他人也能立身于世……”谭振学说完,谭盛礼点头,“并没错误,为何会有疑虑?”
谭振学低头,神色略为沮丧,“害怕说错了误导人家。”
“何来误导之说?”
谭振学不答了,上前接过纸,“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谭振学学识不差,唯独信心不足,平时不显关键时刻容易紧张出错,乡试比院试更难,同场科考,其他人学识更甚,不培养信心,谭振学乡试还得出错,他道,“下去吧。”
再出门,谭振学仍然紧张,但能流畅地解答其意思,外人看他不疾不徐,从容有度,心里信服了些。
如此,有些问题不用专程请教谭盛礼也能解惑。
又过几天,谭盛礼再让谭振学进屋,给他看其他问题,是经义问题,谭振学回答得可圈可点,谭盛礼道,“集广思而解其意,日后遇到不肯定的和谭振兴振业生隐他们商量……”
这般,谭盛礼桌上等着解惑的问题又少了许多。
半个月下来,四人功课长进明显,无论是经义还是策论,思路开阔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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