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极蓝
第四一五章 右金吾卫大将军
嘉和四年十月初一黑山口一战,左右金吾卫征漠北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亡。
三百乌家铁卫雪袍换黑甲,军中将士人人挂孝。
天怜老将军,鹅毛大雪飘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掩盖了一地血污,天地为老将军,挂孝。
藤虎堂前痛哭后大吼着誓死守卫黑山口,不能让元帅白死,周军齐声应是,声震霄汉。
白盔白甲的乌桓依旧坚硬如铁,腰挂麻绳批白袍立在黑山口上。风吹战袍纷飞猎猎作响,乌桓手握钢枪,虎躯若磐石般屹立注视着黑山口外。
众将士抬头,恍惚间若又见到老元帅,不禁泪目。
腰系白布的乌羽从帅帐内出来,抬头见了便皱起眉,大步到了黑山口上一巴掌削在乌桓的肩头,自己却疼得龇牙咧嘴。
乌桓回首,钢铁冷面带了些许疑惑,“大哥?”
乌羽把手掌缩回三哥给他带来的斗篷里,骂道,“你在这儿干嘛?山上少你这一块石头?还是说等匈奴军攻黑山时,可以把冻成冰坨子的你当石头用来砸人?”
乌桓解释道,“爷爷去了,金吾卫兵士心中没底,桓在这里可以帮他们树斗志。”
“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夺回的黑山口,怎么会对守住它没有信心?你刚才没听到三军的吼声?各营将官都知要各司其职,怎么就你一个例外?哪个让你在这当石头了?”乌羽反问。
“……”跟随乌羽的铁卫头子乌锥嘴角抽了抽,低下头不说话。
乌桓解释道,“可若是爷爷……”
“我知道老元帅如果处在你的位子上,也会站在这里当一面旗。可老元帅刚才怎么说的?”乌羽反问道。
不待乌桓回答,乌羽又问,“乌丸族兵将还在营中,你自己的族叔,你招待好了没有?前锋营辛苦了一日一夜的将士你去问过伤亡,安抚将士没有?接替老元帅执掌帅印的藤虎元帅那里你去请示过了没有?”
爷爷说他自己善治军不善治家,不善为人臣,说他带出来的孙儿也是如此,看来果然如此。乌桓惭愧低头,“大哥教训的是,桓这就去请示藤元帅,巡视前锋营,然后安置堂叔一族。”
待乌桓下去了,乌羽才皱眉自问了一句,“我刚才是按照这个顺序说的吗?”
乌锥回话,“不是,属下再去叮嘱小将军一番?”
乌羽回首……
“锥叔,我现在好端端的不需要人保护,你不必跟着我。”压力太大了有没有。
乌锥摇头,“属下现在的任务是保佑乌副将安全。”
乌羽叹了口气,“你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军中将士我的身份吗?”乌家铁卫的老大、乌家管家乌锥跟着自己身后干什么?自己现在的身份,能见人吗?
“乌家铁卫要保护好乌家的恩公,乌锥责无旁贷。”乌锥一板一眼地道,老主人为何让乌羽成为家主,乌锥心里明白。他的心里亦认这个主子,也知道现在想杀乌羽的人还有不少,不跟着如何能放心?
“乌锥,小爷我的话你听不听?”乌羽问道。
前金吾卫前锋将军乌锥立刻单膝点地,“属下听。”
“命令铁卫把重孝摘了,跟乌桓一样腰系麻绳披白斗篷。留下一半兵力守卫老将军,一半兵力跟随乌桓去守黑山口,听他命令行事。”乌羽下了他当乌家主人后的第一令。
大周统天下后未防前朝诸侯割据一方佣兵为王之祸,禁了私兵。乌家的黑衣铁卫与郭家的红衣亲卫一样不是两家的私兵,而是天子配给当朝第一功勋武将的侍卫,仍属天子所辖,黑衣铁卫和红衣亲卫受天子令保护乌家和郭家。
如今天子尚在,黑衣铁卫却挂重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小心眼的建隆帝的耳里,便又是乌家目无圣上的一桩罪过。
“属下接令。”乌锥虽心有不愿,但还是回去令铁卫撤麻衣腰捆麻绳,披白布披风分头行事。乌羽见他们肯听自己的命令,总算松了一口气。
爷爷死了,乌家只剩他和乌桓,乌家余威虽在但底气不足,必须步步为营,不可把爷爷用生命换来的大好局面再毁于一旦。
“杀郅乎支报了大仇,我肩上的胆子却更重了。三哥,好累。”
乌羽名义上并不是乌家子孙,金吾卫的乌家旁系子侄们可以跪在帅帐中光明正大的守灵,长子嫡孙乌羽上香行礼后却要退出来。他心里难受,来找三爷撒娇。
老将军将乌家一族都压在他的小肩膀上,能不累吗?三爷停笔,转头问道,“可知老将军为何把乌家交给你?”
乌羽团缩在三哥身边暖和着,答道,“第一是因为三哥看重我。第二是因为老爷子觉得我处事比乌羽圆滑一些,能保住乌家。”
三爷点头,“你能明白便好,你该如何便如何,大事自有我担着。”
“三哥……”
见乌羽抬头望着自己,那眼神跟被他放在府里的一窝狗讨肉骨头吃时一样一样的,三爷笔不停地道,“你没了抚恤银子,就要自己赚钱养那一窝狗,也该学着理事了。”
乌羽抽了抽鼻子,“三哥,捷报三日后该到京中了,你什么时候启程?”
“我明日天亮后启程归济县。”三爷本就是押粮运草而来,顺便替建隆帝劳军的。如今战局已稳,他也该立刻回济县主持大局才是,“若是我所料不错,皇上会令乌桓率部分右金吾卫将士归葬老将军,留下藤虎驻守黑山口,你要想办法名正言顺的留在此处,不可归济县。”
这是做给建隆帝看的。乌羽点头,“我明白,三哥放心。”
第二日一早三爷启程,上百辆粮车上载满右金吾卫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尸体,沿路百姓焚香路祭。
第四日,漠北捷报进京,建隆帝大喜过望,立刻下恩旨追封兵马大元帅乌铁崖一等忠勇公,赐金丝楠木棺,三皇子晟王柴严晟代天子吊唁,登州文武官员戴孝送葬,建忠勇祠……
封藤虎为元帅镇守黑山口,令其详报三军军功,着内阁和兵部论功行赏。
封前锋将军乌桓为右金吾卫大将军,率十万金吾卫将士扶忠勇公灵柩回济县厚葬。
济县父老闻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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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 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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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谟得了消息后也哭了,他的熏肉还在作坊里挂着熏呢,金吾卫怎么就能这么快大捷了!
大捷就大捷了,他也可以送肉去劳军蹭点荣光!
可老将军怎么就死了?
金吾卫都扶着老将军的灵柩在回来的路上了,他的肉要送到哪去,给老将军摆祭桌吗?
近两个月的时间白忙活了!柴智瑜定会把他派来打理作坊的人撤走,那作坊怎么办,作坊里的肉该怎么办?
是要名副其实地开门卖肉,还是干脆关了?老将军死了登州一半以上的百姓铁定哀悼守孝素食百日,他的肉卖给谁?
大几千两银子啊!虽说是柴玉媛出的,但陈祖谟还是肉疼,再想到欠秦日爰的五千多两银子,陈祖谟更是肉疼。
“天不佑我陈家——”陈祖谟仰天长叹。
第一庄内,缝孝衣的秦氏哭得稀里哗啦。金吾卫打了胜仗她高兴,可老将军战死了,她难受得都喘不过气来。
济县百姓的主心骨,没了。
战神郭南源可镇吓契丹,可要是匈奴再起兵怎么办?首刃了郅乎支的,新任的右金吾卫大将军乌桓能能撑起天吗?他才十六岁啊,还是个孩子呢,这么重的担子,怎么可以压到他的肩膀上。
“乌羽也会跟着回来吧?”秦氏问自己的大闺女,“他一定难受坏了,朝廷下的封旨里真没提到他?”
小暖摇头,“没有,乌羽怕是不能回来,娘再给他做几件御寒的衣裳吧,他估计要在漠北过年了。”
秦氏心疼,又哭得稀里哗啦,“这是为了啥啊?他亲爷爷死了,咋还不能回来奔丧啊?”
因为建隆帝不想看到乌羽和乌桓和睦!小暖抿抿唇,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三爷和乌羽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些不该让娘亲知道,跟着难受,“黑山口也需要人镇守,总不能全回来。”
秦氏茫然看着手里的白布,“老将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战死了呢,济县这么多百姓天天给他老人家烧香祈福,他老人家该长命百岁才是啊……”
就是因为济县百姓天天给乌老将军烧香祈福,他更不可能长命百岁,小暖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说漠北大捷后乌家声望震天,所以乌老将军必须死?她自己想着这实情都要骂娘,不对,是骂爹!
说乌老将军不死乌羽就必须得死?她想骂奶奶!
“开战五个月,漠北军死了那么多人,但愿这次真的把匈奴和那啥魔盒子都打怕了,不敢再来了。”秦氏抹着眼泪,把缝好白布面的鞋穿在脚上,又让闺女也换上白鞋,大黄也被她叫过来换上了白项圈,“接下来这百日,咱们家不吃肉了,过年也不买肉杀猪,为老将军守孝。”
大黄两个耳朵立刻立了起来,“汪!”
秦氏这才反应过来大黄是必须吃肉的,“全家只有大黄可以吃肉。”
保住了兔子和骨头的大黄,异常狗腿地蹭了蹭秦氏。摸着大黄厚实的毛,秦氏又流起眼泪,“咱们送去的棉衣没有帮上老将军……”
小暖却不这么觉得,三爷到了没多久漠北就大捷,也就是说她们的棉衣应该是用上了,至于其他的她们已无能为力,只能看三爷的了。
大黄的耳朵一抖站起来欢快的摇尾巴,秦氏擦擦眼泪,“小草回来了。“
话音落下去一会儿,去五车书舍读书的小草抓着她的小棍子跑了进来,“娘,里正爷爷有事找你。”
秦氏给小闺女换上鞋子,问大闺女,“小暖,咱们出多少银子合适?”
老将军去了,秦氏一族当然要为老将军祭拜送灵,这就需要用银子。到了这时候,秦家族长秦德自然是过来跟族中大佬——自己的娘亲商量出钱的事儿。小暖没说多少,“娘想出多少就多少。”
秦氏听了,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被张冰引着穿外院、过二门的秦德看着第一庄内这精致的三进大院,心里忍不住地嘀咕,秦日爰真是大方,这么好的院子自己不住就算了,居然让给当管事的小暖一家住。
怨不得村里人都说秦东家看上了小暖,要是没看上,他能干这傻事儿?
小暖这丫头是真的有福气,秦德觉得回去后得再叮嘱一遍族里的人,特别是秦三好家的人,以后别闲着没事惹小暖生气。有了秦日爰当靠山,小暖以后在村里怕是会比自己那混账外甥还要嚣张……
见到内院正房门口迎着自己的小暖、小草和大黄狗,有事求人的里正客气地挨个打招呼,才跟着进了正房。
望着哭肿了眼睛的秦氏,里正就知这事儿好办了,坐下来扯了两句闲话,便说起来意,“老将军去了,小暖她娘,你觉得咱们在哪儿摆祭桌合适?”
我又不是族长……秦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大闺女。小暖问道,“韩家和陈家都是怎么打算的?”
“韩家打算跟着咱们一起走,陈家要出济县五里摆祭桌,路迎老将军。”村里的事儿里正当然非常清楚。
秦氏看了看没女儿,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迎出八里?”
本来打算迎接十里的里正立刻点头,“好!”
“德叔也知道家里刚买了两个庄子,买庄子的钱大头还是跟秦东家借的,我这手里也实在没多少余钱。我只能凑出二十两,您看够不?”秦氏说出自己默算出的数字,眼神不由自主地去看小暖。
小暖轻轻点头,娘亲做事越来越稳妥了。她们现在是不缺银子但财也不能露白,路祭本来就是个心意,二十两摆祭桌足够了。
“够了,够了!”秦德也是喜出望外,他当然晓得小暖家刚买了庄子手里没钱,本以为秦氏能出五两就不错了,但没想到她能出二十两。
大气,比陈祖谟大气多了!陈家路祭,陈祖谟才出了十两银子呢。
“这诵经的道士咱们也不用请了,我让我师兄派人过来诵经,为老将军超度。”小暖补充道。
秦氏皱皱眉,对啊,她咋忘了闺女跟长春观的关系呢,那就用不了二十两,她出多了!
里正更高兴了,“太好了!因为各村各族都要摆祭桌,道观和寺庙的门都被挤破了,我本来还想着实在请不到道士,让你和你师侄穿道袍顶上呢……”
贺风露看着自己的小师姑,小暖想了想,“里正爷爷说得有道理,除了长春观里来的道士,我和师侄也会穿道袍为老将军诵经超度。”
她是道家陈九清,正经八百的天使徒孙,也该为老将军超度的,更何况,老将军还是待她很慈祥的长辈。
里正大喜过望。
小草忽然转头问道,“姐,你会诵经吗?”
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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