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她是朕的女儿,自幼受名儒教导,知书识礼,明辨是非。朕会为她铺好后路,寻她中意之人招为驸马,或许她已有了,眼光也很好。不过这些与你都再无干系,你只需在这里,等章家的死讯一道道传来便可。”
永穆帝说罢,漠然出门。
身后传来章皇后几乎嘶哑的厉吼,“她不可以嫁进盛家!不可以!”
……
“我只想娶她,非她不娶。”
盛家西府的玉瑞堂里,盛明修语气笃定,神情坚决。
游氏脸色极差,端坐在圈椅里。旁边是一脸作难的盛闻天,还有满屋子大气都不敢出的侍女仆妇,都束手束脚地垂头站着,生怕母子俩当场吵起来。
事情还得从前阵子说起。
自打盛月容出阁后,游氏其实就操心起了盛明修的婚事。盛家儿郎不少,长房的俱已成家,她膝下的长子早已娶妻生子,曲园更不必说,就剩个盛明修每日在书院府邸间晃来晃去,偶尔整日不见踪影,也不知是溜去了哪里。
这般放任自是不妥,总得寻门亲事。
游氏虽与盛煜生疏隔阂,到底有个在千牛卫身居要职,深得皇帝信重的夫君,寻常没少赴宴结交,也知道哪些人家有还待字闺中尚未定亲的姑娘。不过但凡当母亲的,多半是怎么看自家孩子都顺眼,想着盛明修姿容出众,学识也还不错,有望博个科举出身,选人便颇为挑剔。
门第太高的,游氏自是不喜。
——现摆着魏鸾就是例子,仗着有公府做靠山,在西府里来去自如,她这座婆母的几乎成了摆设。因那是曲园的事,她倒还能忍受,若给盛明修娶个这般女子,她这婆母当得委屈难受不说,盛明修还会被扣个仰靠女家的名声,她舍不得。
剩下的,就是从门当户对的,和门第稍低但人品贵重的姑娘里挑。
游氏用心看了半年,有几个中意的。
先前因皇太后的丧事而不敢乱提,如今快要出国丧,即使不能立时婚娶,先问名纳吉的操办起来,也免得岁数拖大了,耽误终身。
今日盛闻天下值回府,游氏便提起此事。
盛闻天未置可否,只说该问问儿子的意思。毕竟那是他的终身大事,哪怕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该选个他合意的姑娘,往后夫妻和睦家宅安宁,才是成亲的道理。
游氏遂来了玉瑞堂。
结果盛明修都没听她说有哪些姑娘,径直梗着脖子道:“母亲费心了,但这些人家我都不想要。儿子已有心上人,今生只想娶她为妻。若父亲和母亲愿意成全,儿子感激不尽,若还要阻挠,此事便无需再提。儿子往后专心读书,博个功名入仕,求个前程就是了。”
这话说得奇怪,游氏忙问缘故。
这一问,才知儿子这两年跟长宁公主往来甚密,暗生情意。
且此事盛闻天很早就知情,却一直瞒着她!
游氏这一怒非同小可。
且不说周骊音跟曲园那对夫妻的关系,便是这皇室公主的身份就够呛——自魏鸾嫁进曲园起,朝堂上纷争就没停过,章家两位国公爷陆续倒台,东宫那对夫妻相继被废,就连曾母仪天下的皇后都废入了冷宫,可见那一家子争得有多厉害。
如今周令渊母子失势,淑妃却正当盛宠,梁王又有两位相爷保驾,眼瞧着要当储君。
对于废太子的妹妹,他岂会手软?
就算不敢使明枪,暗里必定有手段。
盛明修是个散漫自在的性子,在书院里时,跟那些公侯府邸的儿郎们都往来甚少,若真娶了这位满身官司的小公主,如何应付得过来?到时候梁王登基,清算旧账,盛闻天拼死在御前挣的这些功勋,全都得糟蹋了。
当真是年少无知!
游氏一念及此,当即反对。
母子争辩,盛明修口舌劝说全无用处,索性撂下那句话,没有半点妥协服软的意思。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游氏捂着胸口,碰上这么顽劣固执的盛明修,简直头疼。
相较之下,盛闻天则沉默而平静。
跟周骊音的事情,在盛煜撞破后不久,他就曾跟盛明修谈过。中间有一阵,盛明修也听了劝说,有意疏远冷落。然而后来,借着跟时虚白学画的名头,两人还是搅和到了一起。更甚者,据他后来所知,盛明修离京远游的那阵子,其实是去陪伴愁苦烦闷的周骊音去了。
他知道儿子的性情,虽顽劣了些,却知道轻重,大事上不会含糊。
既选了这条路,定是郑重思索过的。
少年情怀,总是单纯而执着。
他沉默思索,见游氏频频含怒瞧他,分明是要当父亲的说句话,思量定后,开口道:“事情的利害轻重,我已说过。这是终身大事,绝非儿戏,你当真想清楚了?哪怕日后朝堂生变,她可能会对盛家生怨。”
这所谓的生变,自是指章皇后的事。
盛明修其实也拿不准,若章皇后当真死在盛家手里,周骊音会如何想。毕竟如今章氏还活着,周骊音不曾经历至亲的生死离别,能冷静地看清对错。但无论如何,失母之痛,绝不是靠理智就能接受的。
更何况,周骊音还只十七岁。
也许会迁怒吧。
但那又如何呢?他愿意陪着她走过这条路,愿意竭力让她在眼下过得快活轻松些,哪怕最后可能会被推开。所有的事,皆出自心甘情愿。
盛明修俊秀的脸上,笼了肃然之色。
“父亲的教诲,儿子始终谨记,二哥也曾数次剖析利害。日后如何谁都说不准,但在眼下,我只知道,满京城女子无数,我眼里却只有她。若能娶得到,自是有幸之极。若最终不得善果,也不会后悔。”
少年郎渐渐长大,挺秀而坚韧
两年的时光,也绝非胡闹所能概括。
盛闻天终究叹了口气,“可太后薨逝,她须守孝三年。若往后还有变数,也许会拖更久。”
“我愿意等。”盛明修郑重道。
父子对视,少年眼底的坚决清晰可见。
盛闻天最终没再多说。
他抬抬下巴,示意盛明修先出去,等屋门掩上了,才向游氏道:“明修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虽散漫顽劣,大事上却有分寸。既是决心已定,说亲的事就先作罢,等他拿主意吧。”见游氏含怒欲言,忙轻轻按住她肩膀,“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
若盛明修能得偿所愿,此刻的坚持便值得。
若夙愿落空,往后自可再行说亲。
总比此刻赶鸭子上架,逼他舍了心上人,随便找个姑娘成婚得好。
这般道理,游氏其实也明白。
且她虽因盛煜这外室子的事更盛闻天闹了半辈子,家宅大事上却不曾乱来过,眼瞧着盛明修执意推辞,也是无可奈何。满腔期待落了空,又听见这么桩闹心的事,脸上怒意消不下去,起身推了盛闻天一把,“这种大事,你们都瞒着我!”
“我也没想到他如此固执。”盛闻天赔笑。
游氏眉头紧皱,含怒瞪他。
不过再怎么生气不满,这件事暂且没有转圜余地,她拿起瓷杯灌了口凉茶,忿忿而去。
院外花厅的角落,盛煜孑然而立。
他原本是来找盛闻天议事的,走近玉瑞堂才听见游氏也在,稍加打听,便知里头动静,遂藏身在花厅,观望等候。瞧见游氏气冲冲地快步回院,盛闻天跟在身后连声安抚,便知三弟倔脾气上来,交代了周骊音的事。
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不过盛闻天既要安抚游氏,一时半刻怕是没空,他便没再逗留,回屋去瞧娇妻幼女。
从繁琐公事脱身后,那是他最期待的事。
第141章 温馨
小阿姮的性子很乖。
刚生出来的时候, 她一天到晚除了醒来吃奶, 其余时候几乎都在睡。便是偶尔醒着也不会哭闹,老老实实地躺在襁褓里,乌溜溜的眼睛能跟魏鸾对视半晌,末了眼睫一阖,径直呼呼睡去。不止春嬷嬷,就连奶娘都时时夸赞她体贴乖巧。
魏鸾对此也很欢喜。
孩子乖巧不闹, 她便能省心些, 将心思多半用在产后调理上。
十月怀胎, 即使徐太医有意节制她的饮食,也常让她散步溜达, 活动筋骨, 身子却还是沉重了不少, 身姿愈发丰满之余,腰身也胖了一圈儿。等小阿姮从肚子里爬出来,盛煜抱着她掂了掂,果真比从前稍沉了些。
魏鸾为此颇为苦恼。
长了张漂亮娇丽的脸蛋,身姿当然不能拖后腿,否则即便穿上金丝银线、浮花堆绣的衣裳裙裾, 也会少些修长纤袅的韵味。她的美貌瑰艳经时画师一句夸赞而名动京城,寻常走在贵女群里,更是秀致独绝、明艳照人,如今初为人母,哪能落了下风?
只能咬咬牙, 将多长的肉尽数甩了。
是以待身体恢复了些,便趁着每日早晚勉强算凉快的时候,尽力活动筋骨。
等到小阿姮满月,魏鸾的腰肢已渐渐纤细。
唯有胸前的峰峦愈发显眼,莫说从前的锦衣绣衫,便是原先宽松寝衣穿着都有点窄仄起来,只好赶着另做了几身。
这件事上,盛煜的感受最为强烈——虽说产前产后这段时日都不能行房,晚间他却仍赖在北朱阁留宿陪伴,将她抱进怀里时,丰软的触感比从前更令人贪恋。更勿论酥峰细腰,双腿修长,玲珑起伏的轮廓着实勾人而悦目。
譬如此刻。
前两日忙着为小阿姮摆满月宴,因是在西府摆的,除了春嬷嬷和曲园的管事们,伯母慕氏也帮了不少忙。饶是如此,从宴请的宾客到席面、座次安排,乃至满月宴当日如何招待等事,也费了魏鸾不少精神。今日总算得空,加之月子坐得憋闷,便由染冬陪着去放鹤亭旁走走,看初绽的清丽荷花。
初秋的天气仍炎热,回到北朱阁,已是汗透薄衫。
魏鸾受不住腻腻的汗,忙着到内室洗了洗。
才擦干净换好衣衫,外头人影一晃,就见盛煜大步走了进来。他大抵是冒着酷暑出了趟京城,玄色的衣角上沾有尚未干涸的泥水痕迹,额头有涔涔细汗冒出,迎面走来时,整个人像是热腾腾的,呼吸都带着暑意。
魏鸾才刚浴得满身凉爽,下意识便往旁边躲。
盛煜却迅速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钗簪珠环皆被褪去,头发尚未梳髻,柔软的披散在肩上,愈衬得眉眼娇丽,肤白柔腻。纤弱的肩不盈一握,她穿了身杏子红的半臂,外头披一件薄薄的纱,如同淡烟笼着云霞,极绰约婉转。而胸膛撞上她的身体,绵软的感觉隔着衣衫传来,更是勾人遐思。
盛煜惬意地吐了口气。
魏鸾却面露嫌弃,竭力往后躲,“夫君这一身的汗还没洗呢!潮腻腻的,快放开,我叫人抬水进去,洗完了换身衣裳。”说着,还搬出了小阿姮,“孩子刚吃完奶睡下,若是汗气熏着,怕是得哭。”
这样一说,盛煜果然抬起肘弯闻了闻,“当真有汗味?”
汗味自然是没有的。
盛煜虽常年在外摔打,没少风餐露宿,到了府里,自持之外亦颇为挑剔,动不动便能拿凉水浇一身,不过半天而已,哪会闷出汗气?不过这招既然管用,魏鸾怕被他堵回浴房,再接再厉地认真道:“是有点汗味,夫君快进去冲冲。我去瞧瞧阿姮。”
说着,尽力让眼神显得诚恳。
盛煜眼底的笑一闪而过。
成婚这么久,她的一颦一笑他皆万分熟悉,这般诚挚的神情,着实有点刻意。小狐狸分明是在骗人,想打着女儿的幌子逃走。究其原因,定是怕昨晚的事重演——昨晚饭后他去了趟北朱阁,回屋正逢魏鸾在沐浴,因春嬷嬷和染冬都在侧间,没听见他的脚步,更没出声提醒,他扛着湿腻腻的汗,就那么闯了进去。
而后,便撞上了浴桶里脸色蒸红的魏鸾。
彼时夜色已深,屋里灯烛朦胧,她满头青丝打得湿透,香肩半露,惊慌抬眸。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衬得肌肤格外柔软白净,那张脸上不施脂粉,却仍眉黛远山,双眸潋滟,唇色娇艳欲滴。细细的水珠从她脸颊流下,自腮边到秀致的锁骨,而后没入花瓣遮掩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