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邈邈一黍
灾民是不敢不下力气的,但大多数的灾民只在灾棚里喝几碗热粥,暖和暖和身体,就直接出去干活了,效率实在不怎么样,原本的身体素质就不太好。
胤祯或许是看人的眼光苛刻了些,只是这修建房舍的进度实在缓慢,明明知道这些人已经尽力了,但由于动作慢、力气小,看起来就像是在磨磨蹭蹭的耗时间一样。
而且这些被带出来的灾民,还都有着被冻伤的危险,一旦哪个人倒下了,再抬回去治都不好治。
南城的人多是比较听话的,北城那边情况复杂,百姓虽然不敢跟官员闹,但偷奸耍滑就属于钻空子的事了,若是北城所有的人都是如此,那便也罢了,关键是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在捣乱,另一部分的人都老实听话,可被耽搁的却是所有人。
眼前又倒下去一个,胤祯赶紧命人带到灾棚去,那边有郎中候着呢,也备好了药物。
只是眼前的这些看得人又是心酸,又是着急。
“八哥能不能再从六部多调派些人过来,先把身体不舒服的灾民替换下去,这么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冻坏了。”胤祯提议道。
这些人原本身体就没恢复好,就直接在这冰天雪地里干活,再次被冻伤的概率都比普通人要大。
八贝勒就一直没闲着,他是当哥哥的,办差的经验又多,就算皇阿玛没有点明,他也是此次南城赈灾的负责人,九弟和十四弟都是给他打下手的。
所以谁都能放松,就他不能放松。
“便是把六部的人都调过来,放在这里那也是杯水车薪,十四弟若是不忙的话,倒不如让人抬两桶热粥过来给大伙分分。”
八贝勒手里还拿着花名册呢,能用的人实在少,要修建的房舍却太多了,就算一些没有塌的房子,也存在隐患,必须要修一修,否则再来一场风雪,他们还是要过来赈灾的。
十四弟一如既往的天真,六部的官员大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真要是全过来了,不是来帮忙的,更像是来拖后腿的。
胤祯这还是头一次参与赈灾,没觉得激动人心,心情反倒是比刚来南城的时候还要沉重,这跟他想象中的赈灾太不一样。
也许是狗胆上来了,也许是仗着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自己阿玛,所以才有恃无恐,胤祯写了一道奏章让人快马送到紫禁城。
八哥说的对,六部的官员就算是全都派遣过来了,作用也不大,倒不如调派些丰台大营的人过来,他在丰台大营待了两年,很是了解那里的兵丁,身体素质是一等一的好。
胤祯的折子上不光提到了丰台大营,还提到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如今全城大半的郎中都已经被征集过来了,可依然不够用,太医院的人可大都闲着呢,倒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九爷是亲眼瞧着十四弟写完这封奏折的,里面的内容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怪不得能被封为贝勒呢,暂且不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就这胆子堪比虎胆了。
不光是敢把手伸进丰台大营,还敢让太医院的人都来,太医院的太医不金贵,可都是伺候金贵人的,让太医也跑过来给这些贫民诊治,也是够跌份的。
人有三六九等之分,那些太医们学成之后,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或许会被安排着伺候贫民。
他都不知道皇阿玛看到这份奏折,会不会同意。
对于脑回路不是一般清奇的儿子,康熙接受度尚可,一条咸鱼愿意游泳那就是有长进了,反正再怎么长进,也不会想着去跃龙门。
只要不是谋反,他对儿子们还是挺容忍的,就算是谋反,他不是也没拿太子怎么着,太子还是一国储君,好端端的在毓庆宫呆着。
不过是处死了太子的一个小情人儿,处死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下一个便是索额图了。
康熙还真给丰台大营下了圣旨,想要调动丰台大营,必须要有兵符和他的圣旨,缺一样都调不了丰台大营的一兵一卒。
从骁骑营调来三千人,南城北城一边一半,让大清最好的兵去修建房舍,这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若是再往前数上十年,他都不敢做这样的决定,怕压不住八旗会有怨言,怕朝廷会出乱子。
但是现在,他有足够的力量按住八旗,也想为满汉一家多做点儿事儿。
灾民是以汉人为主的,这天下都是以汉人为主的,十四是被他推到台前的吉祥物,既是要做这方面的表率,也是想一点点的试探满蒙贵族的态度。
太医院这边儿,只是把学徒派遣过去了,又不是瘟疫,何需要让太医们出马,一个雪灾能带来的冻伤,普通的郎中就能治,人不够用,让太医院的学徒去即可。
骁骑营都是胤祯的熟人,也不知是不是提督有意安排,带队来南城的刚好就是洪石,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
熟悉的将领,熟悉的士兵,若是还指挥不动,胤祯就白在丰台大营待那两年了。
灾民撤下去大半儿,留下的也都是起引路的作用,而非干苦力。
看身体素质好的人干活,感觉又不一样,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那叫一个爽。
胤祯是爽了,可也有人不爽。
八贝勒原本自觉是南城赈灾的负责人,而且他干得好好的,有经验,又懂协调,工部来的官员也都听他的话。
十四一封奏折,皇阿玛一下子就派来这么多人,关键这些人明显还都听十四的。
让他跟九弟一样在旁边做陪衬,他可做不到。
都已经能另起炉灶跟直郡王和太子争了,要是在这儿做了十四弟的陪衬,那让跟在他身边的那些朝臣怎么看,让太子和直郡王怎么看,让皇阿玛怎么看,让那其他正在观望的朝臣怎么看。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八贝勒都不可能让十四夺了他的风头,丰台大营的人他不熟,看样子也很难指挥,只能是再请外援。
八贝勒的好人缘从来都不是吹出来的,六部的官员他能调派过来不少,当然二品以上不行,要为这事儿把二品以上的官员喊过来,既是得罪人,也容易被其他人忌惮。
丰台大营来得是武将,还得是兵丁,要么是阶品不高,要么就是没有阶品,别看六部的官员四肢不勤,但指挥人还是可以的。
南城算是彻底热闹起来了,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丰台大营的兵丁力气足,六部的官员协调统筹是一把好手,八贝勒不光是人格魅力强大,能力也是有的。
九爷和十四贝勒也没闲着,能帮忙的地方自然要帮忙。
如此,南城不光是在计划的时间之内结束任务,一大群人还跑去北城帮忙了,之后又齐心协力去了城郊。
从直郡王往到十四贝勒,年长的皇阿哥都被康熙安排去赈灾了,但收到前方送过来的一封封奏报来看,事情明显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十四请求丰台大营和太医院支援开始,此次赈灾就与往年不同了,但饶是康熙都没有想到,他的这些儿子们还能有自发联起手来的时候。
满汉一家,他的这些儿子们何尝不是一家。
第38章 一更
京城受灾,哪怕康熙登基这么多年,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灾情了,康熙年间的灾情远比其他时候要多,雪灾、水灾、旱灾、地动……
真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爷特意设下的考验,他登机了多少年,便于灾害斗争了多少年。
按理来说已经习惯了,可每次听见灾情,心情依旧不畅,这应当是头一次,雪灾来临,全国的受灾面积都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时候,他的心情还能这般畅快。
更畅快的还在后边呢,这几天里各地的奏章陆陆续续都已经到了,京城大雪纷飞,甚至造成了雪灾,可附近几个地方都还好,不影响年景,就算百姓之家有房屋倒塌的,也远不及也京城多,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再将京城百姓安置好的当天晚上,康熙大摆宴席,设家宴来庆祝此事。
老爷子请吃饭,儿子们当然不能不去了,而且还都得是拖家带口的进宫去。
有福晋的带福晋,有孩子的带孩子,有侧福晋的带侧福晋,格格、侍妾之流就没有资格进宫了。
每每到这样的场合,都能够直观的把各家的人数展现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了,老爷子儿子多,女儿也多,不带没有序齿的儿子,至今已经有十九个,若是把那些未曾续齿的儿子也加上,差不多已经三十个了。
但儿子的儿子就不多了,直郡王膝下就一根独苗,太子连嫡子都没有,庶子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余下的兄弟们有嫡子就算是好的了,没有嫡子的比比皆是,还有像八贝勒这样,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以至于选秀之年被指了三四个格格入府,若是这三年还没有所出,那下一个选秀之年,八贝勒府还将会大丰收。
十三、十四都是新婚,彼此之间还不怎么熟悉,但这两位院里头没有莺莺燕燕,只福晋一个人,感情倒是处得极好。
即便是已经大婚,胤祯桌上摆的照样是蜜水,不光是他不喝酒,也不让福晋喝,这宫里可不比庄子上,福晋若是再吃醉了酒,甩着鞭子要去骑马打猎,那可就闹笑话了。
所以这酒是不能喝的。
琉璃巴不得不喝这酒呢,宫里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连膳食都比不得府上,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凉的了,酒也是凉的,天气这么冷,谁不想喝碗热乎的,若是可以选择的话,这冰凉的蜜水她也不想喝,还不如来上两碗热茶。
只是在宫里,她也不想搞特殊,这后世的规矩大,可不是唐朝那会儿了,她也怕不小心犯了禁忌。
蜜水也好,饭菜也好,入口之后,琉璃都要好一会儿才咽下去,用自己的五脏六腑来暖食物,这不符合她的养生之学。
胤祯初时还没有注意,宴席过了一半儿,才发现福晋吃东西这么温吞,倒是他没考虑周全,女孩子嘛,一般都不能吃生冷之物。
忙让人上了一壶热红茶,冬日里最适合喝红茶了,他顺便沾沾福晋的光,若只他一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叫热茶的,谁让兄弟们都不叫呢,连比他小好几岁的十五都不叫 。
这边两口子你一杯我一杯喝起了热茶,那边康熙与直郡王不知单独在聊什么呢,把老爷子逗笑了好几次。
太子爷就坐在康熙的下首,这会儿颇有几分落寞,没人理,兄弟们各聊各的,皇阿玛跟直郡王秀起了感情。
三贝勒同四贝勒也聊诗词,五贝勒跟自家福晋说小话,七贝勒越过福晋,好似是在跟自己的侧福晋说话。
八贝勒不知何时跟九爷和十爷凑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三人原就是一块长大的,这几年尽管不如往年亲密了,但八贝勒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只要他想,总能与人聊到一块儿去。
胤祯起初是对八哥充满了好感的,但自从八哥挖了直郡王的墙角后,往日的好感便没了。
夺嫡惨烈,就算是不能跟直郡王一样,打从一开始就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与太子唱对台戏,那也可以暗自积蓄力量,没人反对旁人闷声发大财,只是暗箭伤人算什么,直郡王对八哥也算是不错了。
要自立门户,也没必要把直郡王大半的人脉都给挖走吧。
在太子于德州病重之前,直郡王可以说是被京城的许多人暗戳戳同情,当然也有许多的人震惊于八贝勒的能力,能够使人信服,在不占嫡不占长的情况下,经营到现在这个程度,能力那是没得说。
老爷子感慨‘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虽说拉着直郡王说了一整晚上的话,但也没把旁的儿子给忘了,宴席临终,就宣布了第四次南巡的伴驾名单。
太子带着,直郡王也带着,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这几位能够挑起监国重担的儿子都带着。
可以说年长的阿哥们都在此次伴驾南巡的名单上。
被留下来的只有十二爷、十三爷和十四贝勒,监国的重担就放在了这三个小儿子身上了。
胤祯同福晋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壶的热茶,偷溜出去如厕,也没怎么耽搁,回来之后就被告知要留下来监国。
胤祯也没什么盼着去伴驾,他毕竟已经去过江南了,而且这来回的路上实在遭罪,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监国。
皇阿玛大概是喝昏了头,就算要紧的奏章都可以八百里加急送到皇阿玛那边儿批阅,但京城的事情仍旧是千头万绪,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得起这个重任的。
太子,直郡王,三贝勒,四贝勒,八贝勒。
皇阿玛好歹也给留下一个,哪怕是把五哥留下来呢,也总比只留下他们哥仨要强。
是十二哥监过国,还是十三哥监过国,他就更没有监国的经验了。
皇阿玛明显是赶鸭子上架,把小马驹当骆驼使。
此次南巡,一则是为了查看山东的受灾情况,去年山东大旱,受灾严重,二则是为了湖南私征过多一事,收钱粮食火耗过多,以至于百姓穷困流离。
三则还是为了江南,江南文人多,文风重,也是整个大清的粮仓和钱袋子,绝不能起乱子,而且江南学子受孔孟影响大,‘太子’所代表的意义在这一群人心里深重。
他把一连串的年长的儿子都带过去,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他不缺好儿子,大清也不缺好的继位者。
儿子多了固然有坏处,但好处更多,一个不行了,就能把另一个拉出来。
江南学子再是请愿,再是联名,太子的位置稳不稳,仍旧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说了算。
京城这边儿,监国其实没什么难的,他又不是把所有的大臣都带走了,留下一大半呢,又有好几位议政大臣在,十二、十三、十四留在京城,就算是只当一个吉祥物,也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若是肯争气,借此次监国一事锻炼自己,那便更好了,算他没看错人,没养错儿子。
正月十六,胤祯带着十二哥和十三哥挥别御驾,谁让他身上还有个贝勒的爵位呢,此次监国,就是以他为主。
皇阿玛临行之前还单独跟他嘱咐了,要保证京城不出乱子,还得要看紧索额图,不能让人溜了。
胤祯从来都不知道皇阿玛对索额图如此忌惮,太子都被皇阿玛带走了,索额图一个人还怎么蹦跶。
再说,这位已经是一个头发胡子都已经斑白的老人家了,用‘行将就木’这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旁人又怎么会愿意跟着这样一位老人家折腾。
话是这么说,但皇阿玛既然嘱咐了,胤祯还是派人盯着索额图,免生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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