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慕鱼
就事论事,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谋杀整个北境军,黄曲毒米事件只是一个意外。”
“懿儿,若我告诉你,这病征并非第一次出现在北境大营,你又该如何想?”齐钺上前两步,盯着林诗懿的目光如炬,“这毒,换作安乐堂里旁的大夫,难不难把出?”
“随军的医博士都不是正经的太医院出身,他们在军营里呆得久了,经手的大部分都是伤筋动骨或是兵器利刃留下的皮外伤,若说不通毒理,倒也成立。”
说到自己的专业所长,林诗懿立刻收敛了那些纷乱的情绪,脸色沉静,言语犀利。
“可张品殊官拜正六品御医,平日里就算轮不上他侍候皇上娘娘,但给他瞧病的也必是些皇亲贵胄;凭他的本事,就算把不出黄曲剧毒,也断不可能会把这症状与大瘕泄混淆,若他细细查过那些毒米还是瞧不出个究竟,我断然不信。”
林诗懿话音刚落,齐钺却苦笑出声,“每一批运进北境大营的粮草,都要抽检验毒,懿儿,你知道这事儿,是谁来做吗?”
林诗懿抬眸,几近惊恐地望向齐钺。
她早知道到凡外患者,必有内忧;也曾料到朝廷贪腐之风或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但齐钺话里话外,似乎直言有人要将整个北境军摧毁。
那不止是隗明数万热血男儿的性命,更是北境万千黎民最后的倚仗,实在不得不令人恐极。
“他们不是要北境大营所有人的性命,但却也差不多。”
齐钺似是读懂了林诗懿的惊恐与思虑,垂眸温柔地为她绾起一缕鬓边垂落的青丝。
北境大军战时与非战时每日的粮草用度林诗懿自是不清楚,齐钺却烂熟于胸。
这批霉变毒米的数量控制得刚刚好,若是正常分食予全营将士,并不足以摧毁整个北境军的战力,却能使其大为削弱,让此后的战事更加胶着。
而随着粮草入营,兵部催战的文书也是纷至沓来,实在无法不让人往一处联想。
齐钺解释完,林诗懿的脸色却是更加沉重,“你的意思是……仗还是要北境军去打,可战后……”
战后,最好是现今的北境军甚至是齐钺,与敌寇一同没入黄土!
林诗懿并没有直言后半句,齐钺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齐家或是你齐钺,可曾与朝中何人结怨?”林诗懿细细思忖着前世关于齐家和齐钺的朝野关系,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或者是……”
“功高震主”四个字她始终还是没有出口。
齐钺亦是阖眸不言,终于还是有些话也是不愿出口。
他齐家世代镇守北境,父兄三人皆为此殒命,还赔上了一个殉了夫君的娘亲。
这些年来,为了补齐北境军粮草上的缺口,他几乎将整个将军府都搬空了,唯余一座先皇御赐的宅邸他动不得。
如此,若他此生墓志铭只得“功高震主”四个大字,赔上齐家满门和他齐钺的一生,他还可以叹一句,“伺君之道,犹伴虎狼”。
是他与父兄甘愿以身殉道,求一个山河安宁。
但仅为这四字猜忌,便要赔上数万人的性命。
他不甘。
况且现下,他还有身边的林诗懿。
而北境大营今夜不眠的,却不仅仅是将军营帐一处。
营地西北角,一处小帐子从外看来已然吹灯拔蜡,酣然入眠,可帐内却是另一派紧张局面。
“张大人,上头那位大人可有指示的书信传来?现下这病已然被郡主瞧出来了,她眼前有定北候撑腰,身后是权势滔天的相府,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满帐的黑暗中,一男声焦急万分,声音却低得近似耳语。
“你糊涂了!”张品殊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态度却是十二万分的恶劣,“大人说过,郡主是万万动不得的!”
“是是是。”那一男声忙不迭地附和,“可是这病……那么多医博士都瞧不出,她一个黄毛丫头是如何瞧出的?难道侯爷所言,句句属实?”
“这怕是,只能等隗都的大人解惑了。”张品殊在黑暗里捻了捻上唇两撇八字胡,“不过大人上回书信里提到的擅闯粮仓的小书生还未除掉,是否是他走漏了风声也尚未可知。”
“大人那般神通广大,怎会抓不住一届书生?”小帐内的男声还是极尽谄媚。
“据说那书生躲进了将军府,便从隗都城销声匿迹了。”张品殊撇嘴,“只怕大人是不想打草惊蛇,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为难将军府吧。”
男声接着问道:“那现下我们当如何是好?”
“大人谨小慎微,之前用少量的毒米试探良久都无人察觉异样,这才敢教这一批毒米入了北境大营,本该是大人致胜的法宝,却不曾想……”
张品殊又往跟前的男子耳边凑了凑,将声音压得更低。
“既然事情败露,这批毒米便极有可能成为日后齐钺为难大人的罪证,万万留不得。”
将军帐内的两人都沉默良久,似是要把这凉夜站透,终于还是齐钺长叹一声,先开了口。
“你早些歇着吧。”他瞧着林诗懿眼下的乌青,“这几日和衣而卧,不日便要有大事发生。”
他话音未落,帐外忽然响起战鼓雷鸣。
狼烟乍起,霎时间连整个将军营帐都被晃得亮如白昼。
“将军!”亲卫冲入帐内,“北夷人袭营!”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回来辣!我也回来辣~求一波收藏,明天还是这个点儿噢~~~~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出自《夜上受降城闻笛》【作者】李益·唐
第19章 身临战双重遇险
被连天战火照亮的不仅仅是将军大帐,整个北境大营皆被唤醒。
西北角的小账内,先前那谄媚附和的医博士抱着脑袋,拼了老命地往桌角里拱,只有扶案坐在靠椅上的张品殊的半张侧脸被忽闪的火光照得时明时灭。
“北夷人!一定是北夷人来了……”
桌子底下传来的声音哆哆嗦嗦地淹没进战鼓与炮火的轰鸣中,而伴随着这一切,却是张品殊近乎癫疯的笑声几近撕裂了耳边的轰鸣。
“好啊,天助我也!”他几乎是咆哮着躬身把桌子底下的人揪了出来,“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哈哈哈!”
“张大人您疯了!那是北夷人!”生死当前,那医博士也顾不得献媚了,“我可不想荣华富贵还没享到就埋在这草原上!我家里可是新纳了一房娇妾的……年前儿走的时候我搭过脉,怀的是儿子啊……我不该来北境的,我不该……”
那医博士被张品殊揪着前襟,不惑已过的人竟横着袖口拭起了眼泪,哭得呜呜咽咽。
“呸!”
张品殊手上一松劲儿,那人便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张品殊坐回靠椅上耷拉着眼皮瞧着地上啜泣的中年男人。
“就凭你做医博士那点俸禄,养妻活儿都是费劲!要是没有大人,你便守着你那膀大腰圆、不能生养的糟老婆子过一辈子吧!嘁,还想什么美娇娘,做梦!”
“张大人,这老话儿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地上的人好无礼仪地紧着袖管擤了把鼻涕,“我听人说,这北夷人可是会咬断人喉管饮血啖肉的魔鬼……”
“谁说他们是魔鬼?”张品殊冷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们明明是来救我们的。”
地上的人听到这儿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半跪半趴着上前,揪着张品殊的袍角,“张大人,我们还有救?可是隗都城的大人有什么密信?”
“没有。”张品殊扯了扯衣摆,将自己的袍角从那人手中拽了出来,炮火明灭中的侧脸露出些嫌恶来,“我问你,毒米的事儿已经败露,就算是今儿个没有北境人,他齐钺可能放过我们?”
“可……可您明明说过……”地上的人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只要我们按吩咐办事,天大的祸事隗都的大人也定能保下我们!”
“呵。远水,救不了近火。”张品殊躬身伸手拍了拍地上人的脸,“北夷人退守丹城已久,被阻断了粮草补给;任他齐钺极尽挑衅之能事也不肯出城一战,今日却在黎明前夕冒险袭营,你说,是为什么?”
“粮……粮食?”地上的人试探着开口,“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齐钺治军向来严谨,整个北境大营铁桶一块,若是没这乱事,我们如何逃?”张品殊斜眼睨着地上的人,“等着他处理了病患的棘手局面回头找我们兴师问罪?”
“可是外面现在是什么局面我们尚不可知啊!”地上的人直起身子往前凑了凑,“万一漫山遍野都是北夷人,岂非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哼,愚蠢。”
张品殊冷笑一声,勾腰向前,平视着身前惊恐的双眼。
“他齐钺对阵北夷,罕有败仗;这一次他既是铁了心要困死北夷于丹城,自是做足了准备,我都能瞧出北夷人为了粮食而来,他齐钺莫非瞧不出?”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那医博士连忙附和。
“北境大营的粮仓都藏的极为隐秘,又有重兵把守,你是见识过的。”张品殊又习惯性的捻起了自己那两撇八字胡,“若是我们能将他们带去粮仓,你猜,他们愿不愿意帮个小忙,将我们带出营地?”
“这,这……”医博士吓得“噗通”一声又跌坐回地上,蹬着腿连连后退,“这可是里通外国啊!诛九族的大罪!”
“谁会知道。”张品殊的语气明显不耐,“我们引了那些北夷人去毒米的粮仓,既可以在那群愚蠢的野蛮人面前邀功,求他们带我们出去,又能帮上头的大人毁灭了罪证,便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只要我们逃回隗都,还愁这辈子不能享尽富贵荣华?”
另一头的将军营帐中,齐钺接报便换回了上一世林诗懿最熟悉的那个沉稳坚毅的将军。
他戴上头盔、拎上佩剑,并不多言半句便赶往前线。临走时只眼神示意左右亲卫,两名亲卫便即刻上前一左一右地紧紧贴着林诗懿。
林诗懿缓缓在案边落坐,她瞧瞧案上催战的文书,又望望帐外明灭的战火。
从始至终,黛眉紧蹙。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齐钺抱剑而去的那个果敢的背影,是她前世在那个寂寥的将军府中,无数次照着当年趴在墙头看过的齐钺父兄佩剑跨马得胜归来的模样想象过的。
可如今当真看见了,是那样相似,却又那样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何为战争。
那是长箭撕裂空气时的“簌簌”声响,那是战鼓重擂下的大地震颤,也是利刃穿膛后的痛苦哀嚎。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回忆起前世在将军府时接到的战报。
由于还不知道前世的时间线为何会被全部打乱,她现下无法准确回忆起关于这一战的详细战报,但关于北夷人被围后趁夜袭营的战役,她隐约还有些映象。
不幸之中的万幸,记忆中所有相关的战报,齐钺率领的北境大军,都是得胜的。
她刚刚劝解自己心内稍安,却有一蹒跚的身影冲进帐子。
身侧两名齐钺留下的亲卫几乎是在帐帘被撩开的一瞬间就长剑出鞘。
帐帘后探进的却不是什么尖锐的兵刃,而是一张爬满血迹的脸。
“带夫人——走!”
来人嘴边蹦出最后一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后背上几根羽箭已经深深地没入骨肉。
林诗懿被惊得从座椅中站起,一名近卫即刻横剑挡在她身前,另一名则小心戒备着上前查看。
来人被那名近卫翻了个身,脸朝上;林诗懿定睛一瞧,吓得捂住了嘴巴。
之前一路上除了荆望以外的十九个近卫都跟林诗懿混了个熟脸,之后她每日进出安乐堂,也都是这十九个人中分出两个来轮流跟着她。
虽不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她记得每一个人的模样。
现在帐前躺着的,便是其中之一。
那男孩不过二十三岁,是齐钺的近卫中年级最小的一个;从前家中是开武馆的,排行老五,习武的粗人也不会起什么好名字,便都唤他一声小五。
上一篇:我有十八层地狱
下一篇:七零之女配每天都在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