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慕鱼
北夷战马最不缺的就是速度,隗明的战马永远望尘莫及,更何况是齐钺胯/下最一等一的枣雪。
不过好在,总算是赶上了。
斯木里一声令下,弯刀客暴起迎上荆望带来的近卫,将他们隔在了远处。
一团混乱中,齐钺一把握住斩/马/刀的刀刃,似乎不知道疼痛,他只想把林诗懿带回自己的怀里。
慌乱中的林诗懿脚下一个趔趄,随后便是脖颈上传来的窒息。
斯木里手臂卡住林诗懿的喉间强行将人拖离了齐钺的身前,他从腰间掏出匕首抵在林诗懿的喉边,“怎么?这样就觉得你有胜算了?”
“斯木里!”齐钺的愤怒与焦躁被局势完全缩在了一双眸子里,他不敢有动作,连言语都不敢过激,甚至已经带着两分哀求,“你只是想做金帐的主人,她一个女人,能碍着你什么?”
“但是你碍着我了!”斯木里在咆哮,“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早点死!”
齐钺说的神色痛苦而深沉,眉间锁紧了他所有道不出口的情绪,“我早就死过了……”
“斯木里。”似乎察觉到齐钺已经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林诗懿逐渐镇定。
“他死了,你还想回到草原吗?你与隗明对峙多年,不知道隗明流传着北境军姓齐的传言吗?你猜一夕间痛失主帅的北境军可会给你留下个全尸?你不是巧那,解决了齐钺你也不会是巧那!你需要他的,你知道的。现在,只有他能帮你成为下一个巧那。”
“解毒。”林诗懿好像突然间想说很多的话,“我能解,我找到了办法。你去看看裴朔,他的身上已经不再渗血了。”
斯木里的脸颊血流不止,双眼却猩红过鲜血的颜色,他咬牙道:“你还想骗我?”
“我没有。”林诗懿答得很诚恳,“裴朔的身体,你是知道的,这个我骗不了人。我以前不想治好你,但我现在愿意,治好你,换我的夫君。”
“你可以去看看,押着我,去看。”林诗懿“循循善诱”,“裴朔的身体,你是知道的,我骗不了你。”
斯木里狐疑地带着林诗懿靠近裴朔,他谨慎地只用脚尖挑起裴朔衣裳的一角。
“你看。”林诗懿用声音催促着,“裴朔他真的已经好了。”
齐钺一直小心的跟着斯木里移动,就在斯木里低头的一个瞬间,齐钺拔剑而起!
电光火石间的机会只在一瞬间,齐钺这一刻恨自己,他的速度已经变慢了。
不管他多么努力。
斯木里拽着林诗懿一个转身躲过了刚才致命的一击。
“你们果然在骗我。”他咬牙切齿,之后又仰天大笑,“我就知道!”
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在疯癫的同时,鲜血终于渗出了眼眶,“如果我要死,那你们就陪我一起!”
他举起匕首,落下的方向正对林诗懿的颈项。
“不!”齐钺的嘶喊带着破碎的尾音,那尾音还未落地,先落地的是斯木里手中的匕首。
林诗懿感觉到颈项间的力道一松,她立马躬身逃离斯木里的桎梏,紧接着便被齐钺一把拉到身后。
齐钺横剑,拦在斯木里和林诗懿之间。
斯木里不可自制地屈膝,跪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艰难抬头,盯着齐钺身后的林诗懿,“是……是布吉娜……”
“好,好……哈哈哈……”他疯狂地大笑,“好一个兵不厌诈!”
林诗懿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即使看到斯木里跪倒在地,也没有丝毫的怜悯或是快意,她甚至不太在意,还抽空瞧了眼齐钺右肩的新伤。
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不管是斯木里的倒下,还是齐钺右肩上的新伤几乎没有渗血。
她冷漠道:“你们北夷人善用的布吉娜,自然是顶好的东西。”
“齐钺。”斯木里突然罢眼神转向林诗懿身前的齐钺,“哈斯乌拉对你用过布吉娜,这一箭之仇你居然要靠一个女人替你报,我连魂魄都会唾弃你!永远躲在母狼身下的狼崽子!”
斯木里还在挑衅,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愿认输,如果不能带着齐钺下地狱,那他也要带走齐钺的尊严。
“斯木里,羡慕吗?虽然你们的铁骑夺走了我的父母兄弟,但还是有人护着我,她从小到大都护着我。我真可怜你。”
齐钺不气也不恼,说话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温柔了。
“你母亲是金帐唯一的女主人,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大阏氏;但我猜,也正是因为她母族的权势,巧那忌惮她,而她为了让你能在巧那面前有立足之地,不得不刻意地疏远着你。”
“可是没有用,巧那永远忌惮着你和你母亲背后的势力,他不会把金帐交到你的手中,即使你比哈斯乌拉和你的那些兄弟们更加优秀,因为他不想我们隗明人所说的‘外戚干政’发生在草原上。巧那不会放任金帐在他走后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改了姓氏。”
“可你真的很优秀,斯木里。从头脑到体魄,从智谋到出身;自古皇家无父子,豪门无兄弟,所以你的兄弟们也不会喜欢你,他们都嫉妒你,除了单纯低贱的哈斯乌拉——是你唯一的‘兄弟’。”
“可是巧那也看上了哈斯乌拉的单纯和卑贱,权利与欲望让你的心态失衡,也让你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兄弟,失去了你从小到大唯一的温情。”
“你恨我,仅仅是因为我打乱了你部署的一切吗?你刚才分明可以杀我或者劫持我,但你没有那么做。你恨我,因为我手刃了哈斯乌拉,所以你要折磨我。”
齐钺轻轻的叹息,为这一席话做下最后的结语。
“你很可怜,斯木里,但你不值得同情。也许是孤独和过往际遇里的不公让你迷失在权利和欲望里,但那不是你可以随意草菅人命的借口。”
“呵。”斯木里的脸上淌着血泪,他瘫倒在地,声音诡异而嘶哑,不知是哭还是笑,“在我见到哈斯乌拉之前,我能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林大夫?”
即使刚才有关斯木里的身世林诗懿是第一次听说,但她也认同齐钺的话。这世间有太多的可怜人,但却不能成为恶人行凶的借口。
斯木里不值得同情,她不愿与这样的疯子交谈更多,只冷漠道:“聪明一世的人到底百密一疏,还是要谢谢你把我关进了那个偏厢。”
起先偏厢密道出现在林诗懿面前的时候她难以置信,因为她是真的把偏厢的里里外外观察了个透彻。
布吉娜作为贫瘠草原上的一种野草,具备着顽强的生命力;而斯木里作为北夷人并不在意丹城太守府邸除了防御措施以外的东西。
北境常年的风沙在偏厢窗外的宽沿上积下了厚厚的尘土,给了布吉娜扎根的土壤,林诗懿就在窗边找到了那小小的一株。
她将那小小的一株制成药水,涂抹在了木簪上。
“起初,我担心那点药量不够,因为你那段时间一直都在饮茶。”林诗懿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的语气,“你迟迟没有毒发,但我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只能和你拖延时间,孤注一掷。可能是天可怜见,直接混入血液中的布吉娜远比混在饭食里服用的效果更佳,还好一切来得及。”
“斯木里。”林诗懿目光如炬,“你坏事做尽,是天不容你。”
“我坏事做尽?”斯木里冷笑一声,“战场上走过的人,又有谁的手能干净?”
斯木里言语间眉目里射出最后一丝狠戾,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掷出了手中的匕首。
因为中毒的关系,他这一切的动作并不如往日灵敏,匕首飞行的迅速也不算不快,凭借往日里齐钺的身手该是可以从容的抱着林诗懿躲开。
斯木里最后的一击本来只是末路穷途上的无力的自我安慰。
可当齐钺看到对方的动作想要调动身体的动作时,却发现,他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敏捷而快速的调动自己的肢体。
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时间到了。
他转身抱紧林诗懿,终于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将人紧紧地拥在怀里,阻挡住匕首飞来的路径。
他的这一世,以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伤亡收复了北境十二城,于国于民,仁至义尽。到了最后一刻还能拥住生命里唯一的光芒——
终于在生命的尽头,这一次,他可以给林诗懿一个拥抱,一次保护。
而不再是伤害了。
他的唇角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磨了很久,抱歉.略粗长弥补我昨天的缺席,羞愧鞠躬!
第55章 尼勒布斯的生机(二)
齐钺阖上眼睛, 无法面对怀中人的神情,更无法想象林诗懿之后的反应。
林诗懿的惊恐、无奈、惋惜或是冷静, 甚至也许还有伤感。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对方哪一种表情。
只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只能细细地感受着林诗懿在他怀中轻微的战栗。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延展, 齐钺知道就算匕首没入他的背心, 现在的自己也不会感受到太剧烈的疼痛,但为什么这么久?
为什么会毫无知觉?
直到他敏锐的耳朵过滤掉不远处的厮杀声, 听到利器嵌入皮肉的“扑哧”声响,紧接着是一捧滚烫的鲜血洒向他的后颈!
他骤然回身, 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挡在了他的身后。
这个回身的动作让开了林诗懿的视线, 那个人林诗懿是熟悉的。
林诗懿看着那人下颚滴答着鲜血,双膝一弯,像一只零落的纸鸢, 面向草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裴朗!”
林诗懿惊呼出声的同时, 没有发现六根三寸长的钢针正朝着她的面门袭来。
那位子正好是齐钺方才错身空出的缝隙。
林诗懿没有见过这样阴毒的暗器, 一时不查;齐钺却不可能不知,他的身体越是不中用, 精神就越是集中。
可是钢针由自带弹簧的铁器射出,速度要比方才的匕首快了许多, 而齐钺的身体还在走着下坡路, 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抬起右臂,用肉/体挡住了那六枚钢针。
钢针没入皮肤肌肉不像匕首那样发出闷响,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林诗懿还没有来得及从裴朗突然倒地的震惊中清醒, 就看到身前的齐钺突然垂着右臂单膝跪地。
齐钺抽动着嘴角。
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身体的速度在流失,疼痛的感觉却在复萌。
这一切的变化来得太快,齐钺的身体现在还几乎不会出血,林诗懿不会知道这时候已经有六根钢针已经没入了对方右上臂的骨缝里。
“你……”
她口中的“怎么了”三个字还未来及出口,却突然感觉有一个影子突然升起,挡住了她头顶夕阳的光芒。
高山一般的威压,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惊恐地抬头,看到斯木里勉强着摇摇晃晃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方眼睛里的光芒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野兽瞳孔里的回光返照。
“梅花袖箭,还是很多年前哈斯乌拉在丹城的摊上淘来的,他看着精巧,便送给了我。”斯木里说着话咳嗽了两声,已经有鲜血溢出了唇角,但他完全没有理会,只接着道:“你们隗明人的东西真是秒啊。”
“可惜了,我身边没有林大夫这样会用毒的人。”斯木里勾腰捡起一旁的斩/马/刀,拎着刀走向齐钺,“不然他也没有机会跪在这里了!”
他手中的斩/马/刀高高地举过齐钺的头顶,“哈斯乌拉不管有什么错,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上……我不许别人动他!”
紧绷的气氛已经不允许林诗懿再多说一个字,她仅有的仍然冷静的神经催出着她慌乱地摸向齐钺的腰间。
她记得,那里挂着齐钺的佩剑,从不离身。
斯木里已毒入肺腑,回光返照中的人也不可能再拥有往日的力量与速度,她也许还是有胜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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