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慕鱼
林诗懿取出一把小刀,在火苗上晃了晃,“取针。”
荆望盯着林诗懿手中的小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觉得那簇刺眼的火苗晃得他眼晕,“夫人……你说过,侯爷现在什么止疼药都不顶用了……”
“是。”林诗懿也盯着手中的小刀。
荆望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那就不能再等等吗!”
“可以等。”林诗懿接过近卫递来的烈酒,“但等下去,右手和命便只能选一样了。”
“夫人……”
荆望哽咽,被齐钺打断,他的气息虽微弱,气势却比往常不弱半分;他盯着林诗懿握刀的手轻微的震颤,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懿儿。”他轻轻地唤林诗懿,搭在案上的手握住同样放在案上的林诗懿的手腕,他望向林诗懿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别怕。”
林诗懿这次没有再抽回手,她抬眸,用眼神里的坚定回应齐钺的坚定,对一旁的近卫和荆望吩咐道:“无论发生什么,按住他,别让任何人进来。”
“转过去。”他从齐钺手里抽走了腕子,捏着刀子的手止住了颤抖,“不要看。”
于是整个过程里齐钺都望向林诗懿紧蹙的眉心。
当林诗懿手中缝合的细线最终在齐钺的右臂上搭上小结,她才终于吁出一口气,抬袖拂去了额前的冷汗。
她听着门外传来的人声,感受到齐钺身体里不可自制的颤抖。
终于结束了,又终于要开始了。
她起身为齐钺的伤口裹上最后的白娟,感受到对方泄了浑身最后一口气,倒在自己的臂便。
着突然的靠近让她身体一滞。
“不要走。”齐钺唇间的呢喃已经不甚清晰,“让我靠一会,就一会。”
林诗懿偏过头去,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屏风后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林诗懿身旁靠着齐钺,看着一脸愧疚的卫达,冷静地问道:“拦不住了?”
卫达愤愤地点头,“我好说歹说,终于只有秦大人带着一个小斯进来,对不起夫人,末将尽力了。”
“已经够了。”林诗懿偏头看向身旁的齐钺,看见对方的汗水湿透了里衣,已经滴在了地上,“扶你们将军上床,给他换一生干净的里衣,然后再把人请进来。”
语罢,她把身侧的齐钺交给卫达,转身步出屏风。
待卫达和荆望做好一切,林诗懿再回到榻边为齐钺诊脉时,齐钺已经在高热中昏迷不醒。
“夫人……”荆望担忧地问道:“侯爷会没事吧?”
“这样大的疮口,发热是一定的。”林诗懿搭完脉正要抽手,却被床榻中昏迷的齐钺一把捏住,她手上略略使力,却没有能挣脱,“高热退了,就会好的。他现在……不清醒……”
荆望只能悻悻地点头,卫达便已经领着秦韫谦进了门。
秦韫谦进屋便恭敬地行礼,“见过定北候,见过懿宁郡主。”
他带着身后的小斯虽没有言语,也跟着恭恭敬敬地跪下。
林诗懿闻声抬眸,“秦大人不比多礼。”
秦韫谦带着小斯起身,语带关切地问道:“侯爷可好?”
儿林诗懿所有的答话在这一刻僵在了喉间。
旁人看见秦韫谦身边矮小瘦弱的小斯,只会猜测是宫里派来的太监,只有林诗懿一眼便能瞧出,那是扮了小斯男装的雪信。
定北候此刻已经不可能答话,懿宁郡主也是不言,这个时候房中任谁开口都是逾矩,一时间静谧得有些诡异。
“梅香姐姐……不要走……”
最终是昏迷中的齐钺胡乱的呢喃打破了房中的死寂。
林诗懿沉眸,一把收回被齐钺攥在手中的腕子。
上一世的北境,是雪信陪在齐钺的身边,原来这一世也没有变。
林诗懿觉得可笑,她重活一世,一切都变了,却又一切都没有变。
她在丹城的日子里,她不在北境大营的日子里,原来雪信,一直都在。
前世她对齐钺的深情是错付,今生齐钺对她的温柔是作伪。
她曾经以为也许今生她和齐钺之间最后隔着的是一柄斩/马/刀的距离,却忘了他们之间永远横着一个雪信。
两世都没有变。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关于病症和脉象的描述阿鱼翻查过医书,包括药方,但阿鱼本身并不是医科生,请勿当真,也不必细考。
感谢~
第59章 两世二度话和离
林诗懿起身, 并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 却被榻边不知何时滚落的物件垫在了鞋底,足下一个趔趄。
她扶着床框稳住身形, 看见了脚边那只精巧的锦囊。
许是刚才那名近卫慌乱间收拾杂物时未来得及将锦囊的袋口系紧, 里面捏面人的碎块洒了一地,连原先尚算完好的那一只也断成了两截。
林诗懿正要躬身去捡, 秦韫谦向一旁的雪信递去眼神,雪信便马上躬身上前, 恭敬道:“不敢脏了郡主的手, 教奴才来吧。”
林诗懿起身,看着雪信小心翼翼地把氍毹上的碎块拾起来收在掌心里,又一块一块地放入锦囊中, 模样近乎虔诚。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荆望。”她沉声吩咐, 言语表情里净是相府嫡女、侯门主母的威仪, “你和卫达先下去罢,卫达还有丹城的琐事要处理, 你在门外守着,我要和表哥叙叙旧。这里留表哥的下人侍候便是。”
不明所以的荆望似乎还有话要问, 却被一旁瞧出端倪的卫达拉拉拽拽地带出了偏厢。
说着要“叙旧”的林诗懿不开口, 一旁的秦韫谦便识趣的不接话,房中只留下收拾好锦囊的雪信怯怯的站在里间的中央,不知道如何是好。
“雪信。”林诗懿沉默了良久才看着锦囊道:“这是什么?”
“小姐……我……”雪信唯唯诺诺地抬头偷偷的瞧着林诗懿的表情,“奴婢……奴婢不知道……”
林诗懿走到案旁的小凳边坐下, 手指搭在桌沿上,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是吗?”
“雪信,姨丈大人要你来北境是来侍候郡主的,你怎可惹得她不悦。”秦韫谦恰到好处地开口,“此处也没外人,你跟自家小姐要说实话。”
“是,秦大人。”雪信规规矩矩地行罢礼,转头对林诗懿答道:“回小姐,是捏面人。”
“我还瞧不出是个捏面人?”林诗懿盯着雪信眼泪汪汪的大眼睛,“行罢,你爱卖关子,我们就换个地方慢慢儿聊。”
林诗懿言罢已经起身往外间走,雪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扑扑簌簌地流,“小姐,侯爷病得这样重,您就要把他一个人扔下吗?”
“我自会唤门外的近卫看着他,你急什么,又死不了。”林诗懿驻步回头,“我们这么些人杵在这,扰了侯爷休息才是不好。”
看着林诗懿冷漠地回头,秦韫谦也转身跟了上去,雪信情急道:“小姐!我说!我说……”
已经走到屏风外侧的林诗懿再次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听到屏风另一头雪信带着哭腔答道:“这个捏面人,是前些日子侯爷问我要了去的……”
“那你好生照顾他罢。”屏风后的林诗懿莞尔一笑,意味难明,“我与表哥还有要事相商。”
“夫人!”守在门口的荆望吃惊地看着从门口走出的林诗懿,“您出来了侯爷可怎么办?”
“自有更妥帖的人看顾他。”林诗懿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说着已抬脚步下偏厢的几级小阶。
荆望急急地将人拦住,“什么人还能比大夫更妥帖啊!”
“自然是你们侯爷的贴心人。”林诗懿冷漠地看着荆望拦在自己身前半尺的手臂,“荆望,我现在还是侯府的主母,圣上亲封的懿宁郡主,你还是不要忘了规矩才好。”
“可是……”
荆望抓耳挠腮地想留住林诗懿,却也是嘴笨一时寻不到由头,屋内却在此时传来一声骨瓷碎裂的声音。
“侯爷!”荆望大呼一声,再也顾不上眼前的局面冲进屋去。
“走罢。”林诗懿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秦韫谦,转身步下阶梯。
秦韫谦应声跟上,小声道:“表妹不去看看吗?”
林诗懿并不停留也不回首,他沿着小路往院外走去,冷冷道:“与我何干。”
小院子外群星布满了天幕,却遮不住那一轮冷月凄清,唯有炎夏酷暑里那一缕带着凉意的晚风算得上是唯一的安慰。
林诗懿瞧着院外的一处凉亭,她第一次与雪信相遇也是在相府之内一处相似的凉亭。
“表哥。”她驻步回身瞧了眼一路上跟随不语的秦韫谦,“坐会吗?”
秦韫谦躬身抬手,“郡主,请。”
“我爹爹还好吗?”林诗懿走到凉亭边的美人靠前坐下,“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相府一切都好。”秦韫谦站在美人靠边言语谦和,“姨丈大人身体也无恙,就是一直担心着表妹你。”
林诗懿垂眸,“是诗懿不孝。”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做父母的自然都是牵记着子女的,表妹也不必过于自责了。”秦韫谦适时地安慰道,“这回总算姨丈大人吩咐我带了雪信来北境,他知道你有人照顾,想必会安慰不少。”
“是爹爹要雪信来的?”林诗懿牵了牵嘴角,勾了个无奈的笑。
她多番谋算人心、猜测圣意,可无论如何的运筹帷幄却逃不过天命。
若是齐钺当真与雪信缘不该绝,她倒好像才是那个多余的。
今生她对齐钺本就不作他想,她只是不解,为何无缘无分、无情无爱的两个人偏偏就还是躲不掉。
“既然北境战事已歇,表妹可要提早回隗都?”秦韫谦言罢不见林诗懿答话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不过战事已歇,想必圣上很快也会传旨召定北候回隗都述职,既是如此,你夫妻二人一道凯旋本也是应该的。”
“不了。”林诗懿抬眼望向隗都的方向,“我手边还有个病患,待他身子好些能上路了,我便带他一道会隗都。”
“那是自然。”秦韫谦微微颔首,“侯爷现在的身子也是不便上路的。”
“我说的是个半大孩子。”林诗懿收回眼神盯着秦韫谦,“不过是受故人之托帮忙照料罢了。”
林诗懿来北境左不过半年时间,何来故人?
秦韫谦虽是不解,但凭他多年为官、察言观色的本事,林诗懿既不远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半个字。
“定北候此战之功彪炳千秋。”他话锋一转,“不知表妹回隗都后作何打算?”
“‘彪炳千秋’一词未免僭越。”林诗懿打量着秦韫谦,“在我与齐钺和离之前,还请表哥谨言慎行,为相府避嫌。”
“表妹你……”秦韫谦震惊地看着林诗懿,随后好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垂首抱拳作揖,“是韫谦失言。”
“我知表哥是担忧齐钺功劳太过,回到隗都只怕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怕相府攀上军权白扯不清。”林诗懿抬手免了秦韫谦的礼,“表哥放心,我会尽快与他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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