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泽华
他问得直白:“你不敢直接问我?”
她感觉黑暗中自己的脸微热:“不是。”
“那为什么要通过老高来问?”他尽量轻声,去猜测她的回答中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应付。
“没有啊,刚好那时候你不在。”难道要说,她不喜欢他,觉得他可能并非正人君子,觉得他不尊重人,觉得他妄自尊大?
他听到这样的答案,心里有些失望,显然她的语言还是带着修饰甚至是假装,而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样,借着这个被困雨里的契机,大家都能聊得坦诚一些。他沉默了一秒:“她的工资是15000,你按这个给她算就可以了。”
“哦好。”对于这个数字,她承认听到的那一刻,自己内心是失落的。不是因为她要跟陈寄然或者任何人作任何比较,而是她不禁想起了之前被中凯裁员那段时间的心境,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纠结为什么被裁员的不是那些看起来懒洋洋的别人而是勤奋认真的自己,现在也一样,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己做得更多,但陈寄然的工资会比她高。也许,在每个老板心里都有一杆秤,给员工多少工资,要重用或弃用某个员工,都有他们的想法,而不是以自己的那套“多劳多得”的标准吧,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却捕捉到了她那句轻轻的笑声,他大概知道她在笑什么:“你工作表现很好,如果时机合适,我会再给你加工资。”
她没有应话。他这么说,高日朗也这么说,但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加工资是需要附加条件的,而陈寄然不用。她甚至连应一声嗯的敷衍态度都不想再给。
他为她的沉默感到更加气闷,外面的雨势略略减缓,他突然无来由地不愿意再坐在这小小的车子里感受那压抑的气氛。他推开车门:“我去换胎,你在车上等着。”
她愕然地看他,外面还下着不小的雨啊。但他很快跑到了车后箱,先是把后箱的样板都搬下车,最后扛出了一只备胎。
她松开安全带,往后看。是右后胎爆了,透过雨蒙蒙的玻璃,她能看到他蹲在地上,艰难地旋转着千斤顶。
她重新坐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乖乖地坐在车上等。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伞,推门下了车。她走到他身后,用伞遮住他的头。伞不大,雨不小,伞的功能仅仅确保两人的头不被淋湿,但衣服还是很快被斜斜的雨打湿了。
他抬头:“你下车干什么?快上车。”
她知道她下车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基于内心小小的恻隐,她觉得自己无法安然坐在车里,看着他一个人在外面淋雨。她没说话,还是努力站得靠他近些,争取让两个人都不要被淋得更惨。
“你上车。”
她也有她的坚持:“你快点换吧。”
等换上备胎,两人都被淋得不轻,急急忙忙跑回了车。
罗关北从车头拿了纸盒,抽出一大叠纸,又把纸盒扔给王秋晨,自己快速地擦脸、擦衣服。
王秋晨也抽出纸巾,去擦她身上的水。虽然打着伞,但她的上衣和西裙还是被打湿了,更惨的是小腿也打满了泥水。她擦着腿上的泥水,纸巾很快被浸透,她又抽了几张。
他看着她的动作,表情尴尬。他当然知道偷窥是色鬼才有的爱好,眼下的情况自己该转移视线,而不是像没见过女人一样,担上偷窥他人这样下三滥的罪名。但他忍不住还是又看了一眼,她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中西裙,衣服因为被打湿而紧贴皮肤,虽然车内灯光昏暗,但仍然隐约可见线条。
他侧身往后座探,正在专心擦衣服的她被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他,却被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盖住了整个上身。
“先盖一下。”
她讶然,下一秒却明白了“先盖一下”的含义。她满脸通红,把外套拉得更妥帖一些,而后呐呐:“谢谢。”
车子继续往前开,因为用的是备胎,而且雨还没停,车速并不算快。王秋晨拉紧身上的外套,衣服湿漉漉的,让她很不舒服,但这不妨碍她陷入更深的思绪。她没有去看罗关北,但她脑子里现在全是罗关北。其实她猜测过他可能不是什么君子,之前他和南方工业的黄经理的对话之间提及到那些意有所指的特别服务,就足以让正常的女性心生抵触。事实上,她也的确防备过他,包里还保留着为他而准备的喷雾。可是,此刻身上那件莫名香味夹带着烟味的外套,又好像在给她另一种讯息:也许他并不完全是她想象的那种人,否则他不会在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前,先给了她一层保护。
罗关北也沉默着。他看着前方的路,好像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在想,但又好像想到了很多。他想,可能是真的太久没有过女人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但如果对象是她——他甩甩头,他想这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并且相当危险的念头。黎子晴的离开便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女人和事业不应当捆绑在一起的。
第017章
回到市区已经快11点,王秋晨很有自知之明地主动提出让罗关北在公交车站放下她,她可以坐车回家。
罗关北却没有给她再坚持的机会:“第一夜深了,第二你现在也最好不要坐公交车。”
王秋晨闻言立马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想到自己眼下的状况,果然再找不到强有力的反驳理由。不过,想起以前,她也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被雨淋湿还要去挤公交车的窘态。那时刚出来工作,到手的工资不高,自己习惯了处处节省。雨季总免不了遇到几回雨湿,也舍不得打车回家,在下班高峰一样是将包包抱在自己身前,硬着头皮去和别的可能同样身处窘态的男女们一起去挤公交车。
他忽然开口:“现在去外面吃东西也不方便,先回公司叫个外卖吧。”
她弱弱地提出意见:“我不饿,我想先回家。”
但他还是很快把车子调头,再并入右线,进入了德贤路——再过三个红绿灯口,就能到公司了。
罗关北把车子停在公司门口对出的路边,很是霸道地将半个车身骑上了步行街道。她提醒:“可以这样停车吗?”
“这个时候了交警也下班了。”
她抬头看看附近有没有摄像头,审视了一圈好像没有看到,只好拿着包下了车,反正要扣分要罚款也是他自个的事。
她抱着大背包先冲回了公司。天早已经雨停,因为下过大暴雨的原因,深夜的空气竟然显得有几分清新,她翻出钥匙开门,正想蹲下去拉卷闸门,罗关北在身后,单手将门拉起,她推开玻璃门,快步走了进去。
因为车开得慢,他们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车里闷了2个小时,他也没有开太大的冷气,也许是怕穿着湿衣服被冷到了反而容易感冒。但刚才起码是在车里,灯光昏暗,她勉强可以将夜色作为自己的保护色,现在总不能再次失态——她快步冲回洗手间,想整理一下自己已经被捂得半干的衣服。
她拉开衬衫,往下抖了抖,当然是抖不出什么水分了,但还是湿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花了300多买的新鞋子估计是要报废了——门却被轻轻地叩响,她吓了一跳,防备心很强地马上转身躲到了门后。
罗关北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我找了个吹风机,放在架子上,你吹一下吧。”
“哦!”她侧耳去听,确认他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小心地拉开门,果然看到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样子还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两人的距离十几米远,她确认自己是不会陷入一些不必要的尴尬的——也是安全的,她再探头看看洗手间门外的竹架子,上面摆着两盆绿萝,绿萝的旁边是一个吹风机。她伸手去拿,然后回了洗手间,重新关门上锁。
最后把自己收拾得勉强算得上仪态整齐,她拿着吹风机走出大厅,罗关北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小几上杂七杂八放了好几个外卖盒。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之后你看你是想在附近找个酒店将就一晚,还是要回去。”
“我想要回去。”她闷闷地开口。
“那等会儿叫个车回去,明天上午你不用上班了,下午再过来吧。”
她张嘴,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她今晚本来就给他贡献了几小时的加班时间,好像这样做也合情合理,她嗯了一声,看着桌上几个盒子,无从下手。
“这是杂粮粥,这是,那个叫什么,哦,小米糕。”他特别说明了一句,“甜的。”
她迟疑了一秒,最后端起杂粮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吃了起来。
王秋晨再回到家里已经11点40分。车是罗关北给她叫的,还特别吩咐她到家之后给他发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