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孙元发,孙丽娘却是连嘴都张不了了,这时候就轮不到他们说话的了,只能在一边陪坐着,心里却是惊骇姐夫就是个屠夫,现在咋就与县太爷这么亲热了?!
这衙门里的人,向来是眼高于顶,寻常人便是想凑上前去,也不爱搭理的,哪知道,原来入得眼的人,他们都乐意捧人。
其它亲戚们,乡邻们就更是了,知道也凑不上,也就不在堂屋里呆了,到院子里帮忙去了。收拾桌椅板凳的,借碗筷要开席的,担水的,那进进出出的人把院子都得踏破了。
刁氏岔着腰,那是忙的不亦乐乎,把席面收拾的妥妥的。容光焕发,简直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邓智林往院里这么一瞅,得,便是范进中举,也就这规模了。他还有这么一天呐,真是虚假的不真实。
他怕关开涵烦,便道:“小涵和小凡先去吃点,赶紧去书院,下午还有课呢,别落下了……”也避一避这吵闹不休的时候。
关开涵应了一声。
邓智林道:“去了书院叫谢你们山长一声。”
“知道了。”关开涵道。
众人皆道:“对对对,叫读书的人先吃。”
竟是簇拥着关开涵去了。关开涵面不改色,心里却是颇觉讽刺,大概,这就是人生吧。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只有小凡一愣一愣的,十分不适应,他也不爱说话,有人逗他,他就笑。事实上,也是被这些人的热闹给怵到了。
直到吃完了,带上点心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小凡道:“五叔,人都来了……”
关开涵道:“这就是世情,所以兴荣的时候也不用欣喜,落魄的时候也不用悲伤。”
小凡道:“我知道,更多的时候,过的是心,我们的心。”
关开涵摸了摸他的头,道:“对,做人最重要的是真心。这些都不必在意。”
“嗯。”小凡笑应了,道:“这就是锦上添花吧,我知道锦上添花也不必太欣喜,但人最难得的是雪中送炭。”
这是自然,就如这些日子家里送来的礼都塞满了家里,但是现在送的炭与困难时的炭能一样吗?!
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所以邓智林才收的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不需要什么恩情不恩情,或者说,这连恩情,人情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讨好。
自然也就不必怎么在意了,更用不着,用一生记恩的形式去还了!
“走吧。”关开涵带着他去了书院,不理会身后的热闹繁荣。去了书院,去谢了山长,山长才知道这个事,县太爷这边都没来得及通知他呢。
正说着呢,孙宏坤来了,同来的还有在县城做工的瓦匠们,在的都来了,不拘是什么礼金,都送了些,邓智林一一招待。都安排着坐,倒茶饮茶啥的。
雷哥最近忙的很,听了这事,也才知道,当下收了摊,直接把羊肉全给拉来了,来了也没多客套,帮着就杀羊剁肉,担柴烧水的,十分利落。
这宴也就热闹的开起来了。
院子再大,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就是吃流水席,轮流开个五桌席面,人太多,也就是这五桌开完,收了餐,再开,再叫没吃的上去,直到所有人都吃完,因此吃完中饭,都下午了。
然后又是热闹的饮茶啥的。
吴仁笑道:“晚上衙门里人可都来,可多得准备几席。”
“那一定。”邓智林笑道:“一定要来。”
亲戚们本来是想问问邓智林话的,愣是人多,没这个机会。本来也是说送了中秋礼下午就家去的,但来都来了,又遇上这个大事,哪舍得走?!好歹也得等问清楚了再说啊。所以也就不走了,寻思着晚饭就帮帮忙啥的,晚上就在关家歇一晚,人虽多,但关家不是儿子多么,就算打地铺,还歇不下?!
因此都没走,邓智林是头嗡嗡的响了一天。就这种人情世故,比商场上任何应酬都累人!怕了,真怕了。便是家里吃的喝的烧的菜喝的酒样样不用他操心,他也累。
到了晚上吃了席面的,又热闹朝天的饮茶聊天。晚上人更多,家里摆不下,甚至在巷子里摆下了,一个厨房烧菜不够,邻居们有两家献了厨房出来,那菜是轮流的烧好弄出来,便是邻居们收拾菜都收拾了许多,两大瓮酒都喝光了……
第111章 关金玉
衙门里的吏员们, 役们都喝的滋滋有味的,在关家喝酒可不敢像在别处或是酒馆这么随意, 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这类人都是人精子, 想展示平易近人的时候,那是真和顺。而且都是送了礼来的,不说多么丰厚,但也不薄, 也是真心要当和善人家来相处了。所谓的和善人家,其实就是指乡绅。但关兴可不是一般的乡绅, 以后县里都得靠他吃饭呢,因此美滋滋的。
亲戚们都是诧异的紧。
这小心思也就更多了。
吃完了饭,吴仁和钱寿康就带着衙门里的人走了。刁老财等四个亲家送他们比邓智林还会来事,还要热情。直送到巷子口,才回来。
然后是帮着关家把东西收拾出来,都半夜了。不过乡邻们也都没睡,他们也是入了席吃过喝过的,再加上是乡邻, 自然要帮着收拾碗筷, 桌椅板凳啥的。一一清扫, 打扫, 从哪家借的就送还给哪家, 包管碗筷也是。
忙了一天了, 邓智林才郑重的谢了他们, 叫他们回家睡, 又说今天叫他们受了累,改天再请他们吃个饭。这是人情世故中最重要的一环。一般哪家办了事的,劳动了人家的,一般第二天,或是第三天,不忙的时候一定要请帮忙的人吃顿饭,以示谢意。不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人,谢意啥的都是在饭桌上的。
邻居们也确实是都累了,一一各自归家睡去了。
韩里长也累的够呛,道:“我也回了,老关,有事再寻我。”
“行,”邓智林道:“哪天一定要来吃饭。”
韩里长一面应了,一面笑着与四个亲家,还有三个儿子,以及刁氏打招呼,这才回家去了。
此时听外面的更夫的声音,都已经是三更天了。
但亲戚们都没走,邓智林得安排住处啊是不是?!
他便对刁氏道:“你来安排,四家摊着住一晚,不能失礼了!”
“唉。”刁氏自然满口应了,笑道:“包管安排的妥当的很,不叫爹操心的。明儿早饭,也是我安排,不用爹操心。”
“行。”邓智林笑道:“今儿劳动四位亲家了。”
“应该的,”刁老财将帐本和收的礼金啥的点了点,递给了邓智林。
邓智林翻了翻,这个厚厚的本子,就是人情帐啊,人生在世,人情世故是真少不了。不过他也感激刁老财,要不是他登记清楚,以后他便是要还礼,也不好还的。有这个帐本子就好多了,不多不少的刚刚好才合适。不然多了或少了,都会叫人心里犯嘀咕呢。
邓智林道了谢,四人也都起了身,笑道:“今儿亲家也累了,咱就先回去了。”
“行,”邓智林送到院子门口,四人都道别送,这才回家去了。
刁氏还在,关开富和关开贵,关开远都在,与亲戚们说了些闲话。
倒是有远亲笑道:“老兴头,倒是与四个亲家真好,难得见有这样和睦的。”
那眼中颇有几分试探之意。
邓智林只笑道:“承蒙亲家们瞧得起我。”
还是关金玉见众人想问又不好开口的,便道:“哥与衙门里关系倒是真好。以前倒不觉得,最近是怎么了?!”
邓智林瞧了她一眼,见她眼中亮亮的,便道:“衙门里的人客气,也不只是对我一家是这样,但凡有点吃得开的,又客气的,都会来吃酒,咱县里衙门里的人并不摆谱。是他们人好,倒不是我有个什么!”
关金玉不信,其它亲戚自更不会信了,但也不问了。他们瞅了一眼老兴头,发现这老头比以前更精明了。
得,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不是还有四个儿子吗?!反正住那了,就从他们嘴里问呗。
因此便都客客气气的分到四家里去住了,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各领人回家去,一时闹轰轰的院子顿时就清净下来。
雷哥和张广才,孙宏坤还没走呢,见邓智林开始揉太阳穴,雷哥叹道:“叔这儿怕是以后没得清净了……”
“……”邓智林叹息了一声,道:“唉,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亲戚。乡邻倒还好,只要我人不变,他们还是老样子。穷了富了,都是这样处着。只是这些亲戚……”
邓智林摇摇头。
张广才道:“所以为啥要有高门大户呢,那些大户门槛垒的高高的,院里是一道门又是一道门的拦着,防的就是这些个。哪个高门没几个穷亲戚,一般进去,也就外面的人挡了,里面的就图个清净。我合着是这院儿还是门槛不够高……”
邓智林一听都乐了,道:“依你说,不如把院子门都砌高了不叫人进来才好?!”
张广才哈哈大笑,道:“依旧拦不住人爬墙进来。”
雷哥道:“生活在市井,就得面对这些。”
“罢了,忍着吧,我舍不得市井生活,既想要这份邻里的热闹,又想要躲个清净,在热闹中过清净日子,也是难呐……”邓智林苦中作乐道。
雷哥道:“叔也累了,我和广才先家去了。外面的事,有我和广才跑腿,叔就指挥指挥就行。有事就告诉广才,叫他通知我。包括孙老板这也是。”
孙宏坤点点头。
“嗯,行。”邓智林道:“这件事要办成,是要几方合作的,你们彼此跑动就行。等弄起来了,我也就坐着拿分成,其它的,我也就能撂开手了。”
雷哥笑道:“包管不给叔添乱,叔给咱们的饭碗,肯定不会砸了的。”
孙宏坤笑道:“肯定的,一定给端稳了。”
雷哥起了身,道:“等这事完了,再与叔说话。叔要请邻里吃饭,羊肉不必愁,我明儿叫家里伙计送来。”
邓智林笑应了,雷哥要统筹几方,还得管家里的各项生意,帮里的事,兄弟们的友谊和外面的事情,他是真忙。便也不留他,只道:“一点羊肉的小事还叫你操心,我多过意不去,行了,你忙你的,我这也不差这一两口。”
雷哥笑道:“便是叔怕给我添麻烦,我也得来送呢,旁的都是小事,这个事,却是大事。便是我来不了,家里人肯定送来,除非哪天没进到羊就罢。有,就一定送。”
“行。”邓智林送他和孙宏坤出门,孙宏坤也道,万一家里要是缺什么砖瓦之类的,只管与他说。
二人这才一并走了,估计是还有事的细节要商议,两人来往也密切。
张广才跟邓智林说了些县里的事情,汇报的差不多了,才道:“我看小涵这姨,这舅,倒还行。只是这姑姑,姑父两个,眼神贼的很,恐怕得要作妖。”
邓智林笑了一声,道:“他们要是敢跟老大老二似的闹,试试呗,外嫁妹妹,还能跑到我家来撒野?!”
“是不会明目张胆,但人生了贪心,跟你打亲情牌,叔怕也够呛!”张广才道:“虽然这两个是下面镇上的人,但我也听说过这两个人的一些事迹。”
邓智林哭笑不得,道:“你连镇上的事都知道?!”
“太细太小的事我是不知道,但是他们也是开杂货行的,我能不知道吗?!这个事,主要还是我打听于德荣的事才知道的,这两口子,阴的很,叫于德荣吃过亏……”张广才道:“大约有些年头了,是于德荣下去收烧好的炭木,不就找上了他们吗?!然后他们就作主介绍了一门生意与于德荣,结果送上来的是什么,是一些烂木烂石堆成的炭,把于德荣气死了,去质问他们,他们还说他们没有经手,也是受骗了,结果,于德荣是钱货两空。这两口子既得了便宜,又把事给推的一干二净。只一个劲的说,他们也是收了于德荣的钱,但也付给旁人了。结果这个旁人,货源都整不清,到底付给谁了,到现在都是无头官司……”
邓智林在关兴记忆里找了找,还真寻不着,一时之间,也是特别无语。他虽接手了关兴的身体,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并不全部能想起来。又与关金玉不咋来往,所以印象几乎就很弱。
“还有这么个事呢?!”邓智林道:“我都不记得了。”
“叔确实是不记得,当时于德荣知道她与叔的关系,就找到关家来了,当时小涵娘还在,见闹的实在不像样,也就赔了一半钱给人家,叔也想想,关家当时与于家都结了亲了,小涵娘能不赔么,也是图个清净的意思,索性炭火的银子再多,也不至于算大笔,这个事也就算了。但小涵娘当时与关金玉一家也就淡了,就过年过节的来往着意思一下,从不深入来往。”张广才道。
难怪邓智林想不太多。原来以前就不怎么来往了。
“这个事大约有十来年了吧,于德荣女儿于氏嫁给开贵都十几年了,孩子都生好几个了,说起来,也是我这人过耳不忘,不然都忆不起来这个事儿,毕竟年数长了,所以才给叔提个醒,叔寻思寻思,这种人,半点不顾忌亲缘,连娘家的亲家都眼不眨的说坑就坑,还是小心为妙,”张广才道:“今儿我还特意看这二人了,叔也别怨我多言,可比开华开富他们还要阴,说真的,开华开富这种,也就玩点小手段,小心眼,再不济就是打打人,大门道他们是玩不出来的,不如雷哥有手腕又正派,但是这两个人,就是阴的人,手段脏……心更脏,要是被他们阴一把,怕是够呛……”
邓智林心一沉,这么说,这两个货,不是关开华,刁氏这种小精明,或是关开富这种不讲理,讲拳头有点一头冲的级别了。
“嗯,多谢。我会小心。”邓智林道。
赵玉和在一旁听的心里发怵,心都提了起来。
张广才道:“玉和啊,以后要小心这两个啊,一呢,要礼貌,不能得罪,不然得害你,二呢,要是言语羞辱你,挑拨关系,你也别放心上。这种人绵里藏针,贼坏。与那些动拳脚的不一样,比直来直去的那种更难对付。”
赵玉和使劲点头,反正他对外人说他什么,他都不在意的。叔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有数。就是骂他是看门狗,是女人,天天做鞋啥的,是下人……他都无所谓。
他只是替关叔担心。有这么一个妹妹,妹夫,恐怕更不省心呐!
邓智林道:“你若是有线路,就往镇上也延伸延伸,帮我打听打听这些事,别露痕迹来……”关金玉要坑人,肯定坑过不少人,于德荣不是唯一一个。有时候真凑上来,他也没必要与关金玉对打,找个仇家缠上去,头疼死她。借力打力才好使,与这种人,对付关开华关开富这样直来直去的手段就不好使了。
“行。”张广才道:“这一种臭虫,被黏上了甩不掉才是真麻烦。至于孙元发,孙丽娘这两个,倒还好。也就势力眼些,倒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