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呦呦雨
所以雷哥乍然瞧见,是真的心慌慌,不管咋样,是人也冷静,到底是先把话给说敞亮了。
“不是来买羊肉,雷兄弟,我找你有事,走着,找个地儿说说?!”邓智林笑道。
雷哥是真怵他,道:“叔称我兄弟可折煞我了,我这是开华他们的兄弟,是叔的侄儿,哪有叫兄弟的……”
“都说四海之内是兄弟,这屠夫帮的人,不拘辈分,不也是兄弟?!怎么?我现在不杀猪了,雷哥不认?!”邓智林道。
“叔言重了,哪敢哪敢?!只是叔千万别叫我雷哥了,这哥一声,我当不起,这个称号,也是兄弟们客气,才称呼的,哪里真个的敢自认是哥了?!”雷哥笑着谦虚的很,道:“要不,我把开华给叫上?!叔有事,咱也好说啊。”
这人也是圆滑,滑不溜手的这种,那笑面虎一般的无害,生意习惯了的那种圆滑。但是,这种人,骨子里都是虎的本质。
邓智林道:“嫌我老糊涂,没开华咱们说个话都说不成了?!还是我也看不上我,觉得我这个老东西说的话不算话?!”
这话,叫人咋回?!
雷哥是一个头两个大,是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找自个儿要干嘛!?
但话说到这份上了,真能不去?!
因此只能鸽了关开华,对邓智林笑道:“走走走,我知道家小馆子,菜烧的极好,我请叔喝酒。兄弟的爹,也是我爹,为爹尽孝,那是本份!”
这人,还真能舍得下脸说这个话。
这人可比他那四个没担当的儿子有担当多了。也难怪他能在屠户帮站住脚跟,隐隐的有成为老大的趋势。那把屠夫帮的人给笼络的,那个人情味,那种贴心,啧啧……
这人也幸亏是个真汉子,要是有坏心的,他四个屠夫儿子还不够人家下菜碟的。
那四个蠢货也就只会窝里横了。
一时拐进了一家小馆子,这个时候,晌午过了,又没到晚饭时候,馆子里还真没人,伙计早认识雷哥,报了菜,点了菜,就去伙房炒菜了,也不来打搅。
“叔寻我要是有事,只管说,能帮的,一句话的事,”雷哥笑道:“这也是叔看得起我。”
邓智林看了看他,笑道:“我那四个蠢材儿子,要是有你一半格局,也不至于这么不和,这么呆的连个屠夫帮的老大都握不住。也幸亏你是个好人,没排斥他们,以他们这不和的呆样,若被人盯上,早晚得出局。”
“叔这话说的,都是兄弟。”雷哥虽是如此说,心中却如擂鼓。
是啊,屠户帮的老大!
关家四个兄弟在屠户帮里若能同心同德,要做老大,老大只有姓关的莫属。可惜啊,偏偏不和,也没个章程,只知道卖肉赚几个小钱,什么渠道,长远,势力,局面,全看不清。
这雷哥是真的后来居上,他还真的是后来居上,不是正经杀猪辈,而是屠羊人,然而,现在虽还不算是老大的名份,可是谁不知道雷哥讲义气,他但凡出面的事,有什么搞不定的?!谁能不给面子?!到处都能吃得开!
“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邓智林笑道。
雷哥是真的特别的紧张,他此时寒毛直栗,半点不敢小觑这老头,看他行事,对儿子都这么狠,这还算没下死手收拾的,这要是真生了心思,他只怕不够他下刀的。杀了一辈子猪的人,能小看吗?!
外面都说他糊涂,可是这一接触,哪里是什么糊涂啊,这都叫人寒毛直抖好吧?!
“其实,我是有事要求你,”邓智林道。
雷哥也慎重不少,此时多了不少真诚,道:“要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叔只管说,我定无二话。只是真不敢当一个求字。”
邓智林笑了一下,道:“这个事,只有你办的好,能办漂亮还隐讳,我那四个蠢儿子,还真办不成,他们那点子破事都漏风的人,也就一辈子杀杀猪卖卖肉了,你不一样!你是有英雄志的人!”
英雄这两个字,可不是夸赞,而是捧杀,这两个字可不是啥好字,尤其是用在市井之人的身上,颇有一种要造反的意味似的,特别的叫人警惕和害怕。此时雷哥一听,真的有种雷劈的感觉,与刘备当年青梅煮酒被曹操说是英雄时差不多的感觉吧。
第41章 求人办事
他一听, 腿都软了!
雷哥真惊着, 汗都下来了, 动了动唇, 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真怕了他, 也真服了他的嘴,道:“叔, 英雄二字,用在英雄身上是合适,可是用在我这一杀羊的人身上, 真的糟践,还求叔给条活路,千万别说了……”
现在这世道,又不是乱世,太平盛世的, 你想当英雄?你想干啥?!雷哥是真的怕这老头儿乱捧杀,乱说话。
“英雄多出屠狗辈,说的就是你这万里挑一的人,”邓智林道。
“叔真别夸我, 夸我,我就急,紧张的很,”雷哥真的要哭了,声音小道:“叔有啥事, 说吧,我这,真的经不起调侃!”
“不是夸你,只是求你办事,我得谢你啊,我正寻思咋谢你呢,像你这样的人,给钱财,真没意思,你也看不上,”邓智林笑道:“我看你是个能干大事的,我给你门生意做,如何?!但是,我求你的事,你得办漂亮了,嘴要严,别牵扯到我身上……”
雷哥心砰砰直跳,一面劝自己不要信,一面呢,却是眼都不眨的看着邓智林,不好直问是啥生意的,显得太急切,吃相难看,而且谁知道这老头是不是瞎忽悠,便只问,“叔要做什么事这么不方便?!我不敢图叔的谢,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我定无二话!”
“小寡妇蔡氏!”邓智林道。
雷哥语塞,道:“叔还惦记着呢?!这,这……林老婆子防的跟什么似的,只怕成不了!叔真的要娶她啊?!”
“谁说我要娶她了?!”邓智林道:“别瞎说!”
雷哥嘿嘿笑,心里却不信,这么费周章,难不成是做慈善啊,肯定是惦记美色呗!
嘴上却道:“是是是,那小寡妇是个可怜人,可怜这般年纪,这般良善,这般的美貌了,命却这么不好。只是这事,真成不了,叔,不是我推诿。真的难呐……”
“成不成的,要看舍不舍得下本钱,我舍得下本,只要用在刀刃上,这事就不难!”邓智林道。
雷哥瞅了他一眼,这色老头这么绕圈子,这么舍得下本,果然不怀好意。
说是为了赎罪,他真不信。
邓智林呢,也不解释,前科还历历在目呢,他真心说了,人家就信了?!
不信就不信吧,事办成了就成了。
雷哥欲言又止的,道:“这个事,是为五儿办呢,还是为叔办呢?!若是为五儿办吧,还有个说法,毕竟年轻,又是童生,现在也有了家财……”
“你想啥呢,五儿为啥要娶个寡妇?!”邓智林道:“我再糟践儿子也不至于这么糟践的,对吧?!虽然对寡妇没啥偏见,但是要顾及世人的眼光和白眼是不是?!总不能害了五儿吧,再说了,这个事,五儿也不乐意……”
说的跟真的似的,先前你不还是惦记着卖儿子图寡妇家钱财吗?!
“这么说是为叔自个了……”雷哥嘿嘿笑,道:“这个事应该找媒人才是,找我,我这……”他真不乐意干那不好的事儿,惹一身脏水。
邓智林觑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要干啥了?!娶小寡妇?!不是我说,我也配不上啊,我这糟老头就别耽搁人家了。”
雷哥还真是愣了一下,道:“那叔是要干啥?!”
邓智林道:“心里有愧,觉得对不起小寡妇,之前图算的事真不算人了,还害了小寡妇处境更艰难,心里过不去,不管咋样,总得帮一帮,总不能看她白白的凋零了。做人,得有点良心是不是?!”
雷哥听的里嫩外焦的,就这个人,还讲良心?!他是半信半疑的,反正这事吧,真是太悬了。
甭管真假吧,但这事,凭啥找他呀?!他是真不乐意掺合这事儿,弄的不好,就成了帮凶,弄一身骚!
邓智林却是从袖子里掏了掏,掏了两个大银锭出来,道:“二十两先预付给你,要办成这个事,除了你,没别人。里长管不了,衙役管不了,衙门更管不了,公道管不了,世情更管不了,得从暗处着手,才能救她脱离苦海。”
他将银子推了过去,道:“不够周转的,我再给你,事后也定会重谢你,不仅给你银钱,更给你生意之道,绝不诓你。只是此事,你若答应了,不管办不办得成,都得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透,这事关一个可怜女子的生死,她的命都在你身上,还希望你心慈,并慎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雷兄啊,你考虑一二?!”
雷哥看着银子,再看看老汉。看他眼中带着认真。
其实要帮人一把,他真不反感,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或许这老汉心里另有打算,藏着奸呢?!
所以他思索了一会,道:“蔡氏的处境,县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她确实不容易,只是她这样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难道叔个个都要救?!”
“我又不是圣父,也没这个能力个个都能插手管,然而这蔡氏的处境,与我有点直接关连,我便不能不管,更不能见死不救,她才不到二十,这孩子的年纪当我女儿都是够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凋零了,那我也不是人了,以前我的确不是东西,但是,现在我省悟了,人得为自己积点德啊,就当是赎罪了,”邓智林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我有别的谋算。这个,真是你雷哥小看我了,此次,我,一不为谋林家的钱财,二呢,也不是图色。相反我还出钱,这个,只是定金。”
两个大银锭子,实在太显眼,雷哥掏了块汗巾子将这给盖上了,却没拿。
雷哥琢磨着,心里天人交战的衡量着,道:“叔说怎么做,我听听看?!”
这人能在屠夫帮扎下根,还这么能吃得开,有隐形老大的趋势,果然够慎重。
邓智林一笑,就得是慎重又慎重的人,这个事才能办的隐秘,而能成。若是不够慎重,见了银子就随便许诺人,什么事都干的人,他还真信不过。
“你知道蔡家是干啥的吗?!”邓智林道。
“这个都知道,破落户,就是摆地摊,天天躲衙役的勾当,算不上正经买卖人,他家做生意,贼的慌,还会骗人,做人更不行,见钱就眼开,这林家没人了,只有一个林老婆子,这蔡家便是图后来之财,也绝不会接蔡氏回去另嫁,他们哪里舍得这样的一个好前程,这林老婆子还能活几年?她一死,家财,就是蔡氏的,蔡氏没孩子,林家更无后,这钱……还不得被他们啃了?这个打算,路人皆知……”雷哥不屑道:“她两个哥哥,更是比地痞流氓还不如,破落户,这是啃亲妹子图长远了。”
便是地痞流氓,也未必不心疼家人。雷哥以为,他若有个妹子,绝不会让她在火坑里呆着耗着的,这根本就不是人干事。
“她还有老子娘在,更不是东西,”雷哥道:“反正是挺一言难尽的。叔若要救她,只怕要费大钱财,大力气。林家家底不算薄,在蔡家一家眼里,就是舍了女儿,也要争得这些了,叔若没大本钱,想要蔡家人动心,能主动去接回女儿,非大利益,不可为。”
雷哥道:“这二十两,怕是……”他有点难为,叹道:“不是我看不上这点银子的意思啊,只是,想要救人,这本钱就大,一是这个阻力大,二呢,是林老婆子,打死也不会松手的。”
邓智林哪能不帮啊?!不帮,这蔡氏只怕活不了几年就死在林家了。林老婆子是死也要套住她的。她怕寂寞,怕无人养老。但又怕媳妇终究不贴心,会有外心,会伙同娘家人,外人来谋林家钱财,来害她,因此,人性在此处展现的淋漓尽致,管她,盯她,盯的跟犯人一样,比小丫头也不如!
不说吃穿,只说这精神压力,早晚也得把人给逼疯了!
本就不是亲母女,这没有血缘的情份,只生生靠一个死人绑在一起的婆媳,又掺杂了人性和利益所有的纠葛,就已经注定了是惨剧。
林老婆子已经是心理出问题了,只怕她自己还没发狠,已经先把蔡氏给折磨死了。
她们这两个人,就是肉,不光什么光棍,穷人把她们当肉,想图上一图,连蔡家,是她娘家人都拿她们当现成的,必能吃到的肉……
这就是困局中的困兽!
“这个事得看怎么操作,蔡氏年纪轻,容貌也算小家碧玉,又会针线绣活,听闻在家就天天做帕子贩卖呢,想必绣活是过得去的,”邓智林道:“雷哥只说一个富商看上了她要纳妾,富商娘子也看中她的手艺和容貌,要她去,是为富商生儿育女,这富商有头有脸,家产极厚,可惜子嗣不丰,只要过去了,三年生两,以后还不得提为贵妾?!蔡家人必定动心。只说富商不要黄花闺女,不知道服侍人的,只要嫁过人的,好看的,又贴心能服侍富商娘子相伴随的,只要肯下本钱,此事必成。”
第42章 头脑与力气
雷哥是听明白了, 道:“富商不露面, 全靠蔡家人动心想象?开空头银票的意思?!”
“对了, ”邓智林笑着点了点头, 道:“事后他们要找你,你不必担心, 事已成定局,他们还能怎么?!真要闹起来, 给点蝇头小利的,三瓜两枣的一棍一枣,包管老实, 既是破落户,也绝不敢与屠夫帮闹的。再则,给个小本买卖给他们做,也并不难。拿人手短,就更难闹了。”
“叔这是既想蔡氏脱离林老婆子, 又脱离他娘家啊?!”雷哥感慨道。若是真没私心,这是真好心了。
“我还有一点疑虑,叔怎么安顿她,真找个富商嫁了?!”雷哥道。
“这个不难, 她有手艺,她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将来,若想嫁人,再嫁便是, 若不想嫁人,她这一生,手艺也够养老了。”邓智林道:“暗中略照应一二,不难。”
雷哥叹道:“虽是如此说,然而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生活,也难。将来若是有好的,还是另嫁才好。”
那是你不够想象,这小寡妇吃尽了苦头,心里愿意不愿意再嫁都不好说。在尝尽人情冷暖,娘家也靠不住以后,她还敢将命运寄托在嫁人出头上吗?!
不心灰意冷青灯古佛都是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良善了。
雷哥这一种,就算同情她,也未必能懂一个女子经历千帆后的细腻心思。
“林老婆子……”雷哥道。
“她不是没有娘家,她还有娘家侄儿,林家人是死绝了,然而这林家财产,够她养老了,她娘家侄儿们包管个个抢着要照顾她……”邓智林道:“不愁养老。我不图林家财产,也图不着。只是要救这个小寡妇。之所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也是实属无奈。这个事,我不能直接帮,除了她娘家人肯拉一把以外,谁能指望谁?!”
所以才说古时女子可怜啊,关键在于她们并没有独立自主的一种包容的外部环境。而这,恰恰才是隐形的无形的束缚与捆绑。
她们始终都是依附型的存在!
雷哥怔了一下,这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也得帮了?!
雷哥伸手拿了银锭子往袖里一塞,道:“叔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便信叔一回。这个事,我便揽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我会另安排人处理,还是要媒人做的,事成之后也方便脱身。”不然到时候外人还以为是他雷哥图小寡妇呢,所以他也是不能露面的。
“这是自然,你看着操作,我不干涉。”邓智林道:“韩里长那里,我会跟他打声招呼,他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能捺得住事儿的可靠一人,真到时候闹起来,他会助你平息此事。”
“叔放心,到时定不叫韩里长为难,我寻正经可靠的媒人便是了。不过是创造些条件,便是真衙门查起来,也查不到作假的。”雷哥道:“况且也未必闹到衙门那里,到底只是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