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鱼
方氏恨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跟着要来打她,嘴里也没停住谩骂,“骚婊子,我是他娘,他的就是老娘的,他命都是老娘给的,你个小贱人还想去告诉大队,你去啊,我到是要看看你当着那么多人还能不能扯着他腿根上你的铺。”
杨丽和旁边方才傻掉的蒋雯都扑过来死死拉住方氏,方氏虽然常年干农活力气大,但毕竟年纪大了,现在三个人合力压着她她也动弹不得,只能嘴里谩骂,朝几个人吐痰。
几个人这边正乱着,方氏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开,她们三都没拉住,伴随着方氏的惊呼,等着晃过神来,才看见黑煞着脸的陆承光,扣着方氏一只手臂直接将方氏甩到一边。
陆承光一双眼又黑又沉,透着万丈深渊的冷寂,好像这人世间再无繁春,只余下冷风刺骨的极冬。
正直直盯着她看,清若看他神色不对,眼睛里毫无温度,赶紧撩起自己推搡间扯乱的头发,“我没事。”
她方才这波剧烈推搡,头发衣服拉扯得乱糟糟的,可是脸颊上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红韵,陆承光坚硬的心被她急急拉着自己两边头发撩起来的傻动作敲了一下。
那边方氏被陆承光没留力扣着手腕那么一甩,直直撞上了背后的桌子才跌坐在地上。
她这几年沾了陆承光当了炼油厂厂长的好处,油水多,养得胖起来,但是这么一撞,感觉腰都要断了,还有手臂刺拉拉的疼,像是被陆承光直接捏住了骨头一般的刺疼。
方氏捂着腰坐在地上哭嚎着耍泼。
李思思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她瞧见方氏那阵仗就觉得不对劲,跑着去喊陆承光。
陆承光正在家里准备吃饭,直接起身动作太大连带着桌子都掀了,李思思就慢了一步出门陆承光身影都已经老远了,她也顾不上别的,看见陆承光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直接骑了自行车来追,结果也没追上,这会才气喘吁吁回来。
李思思喘着粗气进来,陆承光周身的气势太吓人,她也不敢挤到清若面前,就在旁边担忧的看着清若问,“没事吧?”
杨丽她们也都是拉扯间扯得乱糟糟的,陆承光那要杀人的架势她们看着也怕,也不敢现在避出去,都等在旁边。
清若摇摇头,她自己这会颤抖得厉害,嗓子里感觉塞了滚烫的碳火一样,她开不了口,就朝李思思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陆承光在,方氏只敢赖在地上哭,也骂人都不敢骂。
陆承光一个眼神都没给,拉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清若顺从的跟着他往外走。
她们宿舍陆承光知道是哪间,只是从未来过,门是开着的,方才动静闹大了,赵娟也在平台上,陆承光直接拉着她进了宿舍,反手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边没往前走,黑幽幽的眼眸像是夏夜里最后一抹星光,划过后只余下无边界的黑暗。
他看着她,语气很平稳,“两个月之内,我给你拿到推荐工农名额,让你回城。”
清若定定看着他,他进屋扯开方氏之后她的害怕才从身体里涌出来,开始全身的颤抖,感觉所有神经都被吓到,变得迟钝而麻木。
陆承光说完这话好一会,清若才眨了一下眼。
这一下,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滚落。
他还没来得及心慌,清若已经扑进他怀里,颤抖的手臂用尽所有力气扣住他的腰。
终于找到了依靠,不在压制自己的恐惧,“陆承光,我怕。”
陆承光这一瞬间,想把她直接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再放她离开,却也想杀了自己,他千娇百宠的宝贝,都不忍让她皱一下眉,都是因为他,才会有方才的局面。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两个拉扯的极端,做不出反应,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她滚烫的眼泪打湿,他疼,全身都疼,像是从骨头里涌出来的疼,让他喘不上气。
清若哭得抽起来,现在都不敢回想刚才方氏说过的话,怕,无边的恐惧,像是粘溺的黑暗,只要稍微回想就在铺天盖地侵蚀她。
“哥哥,怕。”
陆承光僵了半天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抱住了她,低头唇落在她松散的头发上。
滚烫的泪顺着他脸颊滑进她的头发。
他直接把人整个抱起,走到她床下方坐下,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手臂拥紧,低头细细密密亲她的额头、眉毛、流着眼泪的眼睛。
“不怕,我在这,哥哥在,宝宝不怕。”
他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眼泪,她满脸的泪湿被他的气息代替。
清若被安抚住,缩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我们成亲吧。”
说完之后就把脸埋在他胸膛,他胸膛的衣服全被她的泪打湿,这会黏腻腻的贴着并不舒服。
陆承光愣了好久好久,而后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话,“两个月之内,我给你拿到推荐工农名额,让你回城。”
他说完跟着很流畅的补充,“你会有新的生活。不应该是和我这样的人,蹉跎你的时间。”
陆承光不恨方氏,他从来都没过他们有以后,他尽所能,对她好,不是为了让她留在这个村子里,陪他蹉跎时光。她值得,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方氏不过是提前惊醒他沉醉的美梦。
她应该恨方氏,也应该厌恶他,离开这里,无需回头。
清若想起这几个月在村里听的老妇人闲话。
一个老妇人恶意满满尖着声道:“陆承光那畜生,小时候是狼崽子,现在长大了就是匹野狼,喂不熟的。
方氏现在天天悔,当初没狠心直接把他扔茅坑里溺死,现在自己男人在陆承光面前都不敢抬头。”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开口反驳,“这话说的,陆承光他爹、他爷都是烈士,都是打仗牺牲的,国家给陆承光给到十八岁的抚恤公分本就是他的,方氏自己不也有。陆国庆死了不到一年方氏就带着他嫁给陆怀民,本就是方氏对不住陆国庆。”
这是笔糊涂账。
陆承光和方氏之间,理不出最初的谁对谁错。
清若没有刻意打听过,但是她人在村里,又和陆承光关系近,那些话自然会到她耳朵里,何况陆承光一家在这村里本就话题多。
陆承光他爷爷只有他爹一个儿子,成了烈士牺牲之后没多久他奶奶也就跟着去了。
陆承光他爹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娶了媳妇生下陆承光之后也去参了军,陆承光才五岁他爹就死在了战场上。
因为他爹,他爷爷都会烈士,陆承光和方氏都成了烈士家属,除了一次性的抚恤金之外,陆承光还有一直到十八岁的公分补恤。
而陆承光能一个人在县城里办下所有炼油厂的手续也和他这烈士之后的身份脱不开关系。
陆承光不到六岁,方氏带着他改嫁陆怀民,彼时陆怀民也是死了老婆,前头留下一个女儿。
方氏和陆怀民都是红崖村本村人,陆承光虽然也是红崖村人,但是他爹独脉,奶奶去了之后就没了亲近的亲戚,没人护他。
否则方氏也不敢顶着烈士家属不到一年就改嫁。
陆承光打小性子就比较独,陆怀民原来爱喝酒,一开始没什么事,隔了半年多喝醉了就打陆承光。
陆承光那时候才六岁半的人,自然只能挨打,但是他也是个狠人,等怀民打累睡着了,去厨房提了菜刀剁了陆怀民一个小脚趾。
陆怀民先打他,而且他是烈士之子,陆怀民家再气不过,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何况彼时他才六岁多,还是一个孩子。
此事过后,陆怀民对他又怕又恨,方氏亦是,想了诸多办法想要直接弄死陆承光,不想陆承光命硬,还每次都能给她一个深刻教训。他倒是不打方氏,不管方氏如何,方氏生了他,他不打方氏。但是他能打陆怀民,能打他们生的儿子。
陆承光的凶狠之名也由此而来。
谁让他不好过,他就是拼着命也要从那人身上撕下块肉。
小儿子出生之后,不知道方氏和陆怀民是想通了还是彻底被收拾怕了,也歇了折腾的心思。
之后陆承光成了炼油厂厂长,跟着得了好处,方氏就更不折腾了。
清若打了个寒颤。
她怕。怕方才陆承光看她的眼神,凝了万丈深渊,暗无天日的绝望。
她抬眸,哭红的眼睛固执的看着他,“你愿意娶我吗?”
陆承光知道自己愿意把命给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娶她。
他怕,这一步下去,她就能看见自己人生的尽头,往后几十年,在这二十分钟能绕一圈的村子里,或是一小时能绕一圈的县城里,相夫教子。
陆承光感觉森冷的凉意从后背窜到头顶。
他是烈士之后,能以此为大队办下炼油厂的手续,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世界,还有省城,还有北京。现下的国家政策,他看不到自己能给她的未来,他已经二十七了。事关于她,他没有赌的勇气。
可是他想,脑子里已经没有了理智,只有在自己怀里的人,通红的眼,她固执的说成亲。
陆承光低头,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她没闭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划着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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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爱你啊。
我怎么忍心。
——【黑匣子】
第31章 七十年代娇宠记(11
陆承光没抬头,哑着声音问她,“你想好了?”
缩在他怀里的人两捏住他腰线两边的衣服,声音很轻,“嗯,想好了。”
陆承光小时候方氏不给他饭吃,他就去爬树掏鸟蛋,河里捞鱼,山里抓兔子田鼠,有时候运气不好,什么都碰不到,饿得狠了就吃草根树皮,那时候他总是想为什么。
后来长大了,知道政府发的抚恤公分是他自己单独有的,并不是全给方氏的,便再没挨过饿,但是幼时为什么这个疑惑从未淡去。
成了他的执拗,成了他心底的刺。
这一刻陆承光有了答案,老天总是公平的。手臂收紧,拥着怀里的人,吻落在她的额头,如果是她,那他愿意。
清若从他怀里站起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哭过,现在眼睛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清若低着头,看着陆承光放在腿上的手,没好意思去拉他的手,而是伸手去揪了他的衣袖,蹲下身,仰头看着他,认真而热切,“陆承光同志,我渴望和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陆承光目光温柔,她总是这样,看着是软绵绵好像没脾气的一小只,但是总能适时的勇气和果决惊艳他。
这个时候,本该是她最委屈最难过等着他哄的时候,她却能蹲着仰视他,先来讨他的心,点头轻声,“我的荣幸。”
他伸手拨开她脸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拉着她站起身自己也跟着起身,“我去下面等你。”
她现在的样子确实需要收整一下才能见人,点点头,“好。”
两个人没再耽搁,毕竟是女知青的宿舍,他不应该待在里面。
陆承光先出了门,杨丽几个都站在外面,只是没站在宿舍门口,而是站得远远的,原本有些焦急的表情看见他出门舒了口气。
李思思先出了声,“她没事吧?”
陆承光摇摇头,李思思急着进宿舍去看她,抬脚往这边走,“我进去看看她。你娘走了。”
说是走了,其实说跑了更贴切,陆承光拉着清若出了门,方氏也不嚎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一句话未说捂着自己的腰步履如飞。
陆承光如鹰般的眼眸晕着墨色,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到下面去等她。
陆承光很小时候就不住在陆怀民和方氏家里了,他爹以前是留了房子的,留了几间草屋,后来方氏带着她改嫁,想把房子卖掉,但是大队说要他同意,陆承光没同意,后来他就自己搬回去住,存了钱存了票之后就把原来的草屋掀了重新建了房。
那时候方氏也上门来闹过,贪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