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纤雪
“你给我闭嘴。”晏大爷厉声道。
晏三爷又变成鹌鹑了,缩头缩脑的。
婆子们已经抓住了晏芗,两个按着她,一个抬起她的头,捏开她的嘴,另一个婆子立刻往她嘴里灌药。晏芗挣扎着不肯喝,她不要死,她不想死,谁来救救她?
见女儿挣的满脸通红,晏三爷怯怯地道:“你们轻点,别弄痛了六小姐。”
晏大爷一个冷眼扫过去,晏三爷又缩到旁边去了。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晏芗含糊不清地喊道,现在她能指望的也就是这个父亲了。
晏三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把头偏开,避开了她求救的目光,大哥在这里,又是奉了母亲之命,他怎么救?他救不了,他无能为力。
婆子一共准备了三碗药,第一碗灌进去了三分之一,灌第二碗时,晏芗的左手挣脱出来,挥手将碗打翻,药洒了一地;第三碗时,晏芗已经没力气了,一碗药全被灌了进去。
“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们的。”晏芗以为自己被灌了毒药就要死了,凄厉地喊道。
她不明白为何今生家里对她的处置,和前世不同?她若能想一想,就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了。前世她与人私奔,败坏的只是晏家女孩儿的名声;今生,她在孝期,在寺庙里,偷溜进男人的房里,虽然清白尚在,但是她不仅败坏了晏家女孩儿的名声,还牵扯到了东宫。
前世晏家不用给人交待,只需把她远嫁就可以,今生晏家得给东宫一个交待,晏芗自然不可能远嫁过安稳的日子。婆子拿着剪刀,将晏芗那一头秀发全剪了,然后用剃刀,将她剃成了一个光头;青丝落地,缁衣顿改昔日妆。
昏迷的晏芗被抬进了马车,两个婆子跟着上了马车。晏三爷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道:“大哥,寺里清苦,这里有五百……”
“不如你亲自送她去,在寺中上下打点一二,再请两三个婢女去寺里好好伺候她。”晏大爷嘲讽地道。
“我……终归是父女一场。”晏三爷解释道,晏芗出家,就是红尘之外的人,与俗世中的亲人就此了断。
“她若是念着父母的生养之恩,就不会做出这种败坏家门之事。”晏大爷生气地一甩衣袖,上了另一辆马车,跟这糊涂东西说话,真是把人气死。
晏三爷看着马车从后门离开,躬着背,缓缓地回了三房的正院,倒在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郭姨娘悄悄摸进来,手里捧着一双新鞋,“老爷,九小姐为您做了双鞋,奴婢拿来给您试试看可合脚?”
“她怎么不自己送来给我?”晏三爷问道。
“怕人说她故意讨好老爷,所以做好了,也不敢拿过来。”郭姨娘铺垫着,准备给人上眼药。
“她是我女儿,女儿给父亲做双鞋,那是孝顺。”晏三爷坐起来试鞋。
郭姨娘被晏三爷应对的话,弄得不好说了,只得先伺候他换鞋。晏三爷穿上,发现很合脚,很舒适,被晏芗弄得凉透的心,回暖了,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郭姨娘,“给九丫头多做几件新衣裳。”此时晏三爷显然已忘记晏莺还在守嫡母的孝。
郭姨娘接银票一看,是张五十两的,面露喜色,“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晏芗和郁芳菲一样,悄无声息地被晏家人送出了京城,两人一个西行一个南下。有生之年,若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她们应该是不可能回京了。
晏四爷不好直接去找唐礼,将这事告诉了傅知行,“人已剃度,送到西北那边的寺庙去了,离京有上千里路,她回不来了。等祭祖开祠堂,就会将她的名字除掉,晏家再无六小姐晏芗这个人。”
唐礼对晏家这么快就把晏芗处理掉,十分满意,虽然他不会因为晏芗,而迁怒晏家,但晏家这么做,表明了对他这个太孙的在意和重视。
阴雨绵绵的七月过了就到了秋高气爽的八月,菊花开,螃蟹肥,这天,晏萩正和晏老夫人念叨想要吃螃蟹,傅知行就心有灵犀的送来了几大篓的螃蟹,把晏萩乐得不行,“表哥、表哥有心了。”太心灵相通!
看着身边用亮晶晶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傅知行唇角微微上勾,“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可喜欢了。”晏萩摇头晃脑,发髻上插着的镶珠小凤钗也随之摇动,娇憨可爱。
“螃蟹性寒,虽好吃,你却不能多吃,尝尝味儿就行了。”傅知行柔声嘱咐道。
“晓得。”晏萩眉眼弯弯笑应了,他是为了她好,她不会任性的糟践自己的身子。
如今楚王和太子争斗已摆在明面上了,双方人马都很忙碌,傅知行能抽空过来送螃蟹,已不易,不能久留,起身告辞。晏萩立刻道:“祖母,我送表哥。”
不等晏老夫人答应,她就跟着傅知行出门了。晏老夫人轻笑道:“女生外相。”
送到院门口,傅知行就不让她送了,“好了,就送到这儿就够了,改天我有空再来看你。”
“表哥慢走。”晏萩目送他远去,转身回了东居院。
晏荭几个正商量着如何吃螃蟹,晏琅嚷着道:“太祖母,我想吃蟹黄包子。”
晏荭则道:“祖母,还是清蒸螃蟹好些,沾酱汁吃,好吃。”
“祖母,炒螃蟹,炒螃蟹。”晏菁咽着口水道。
“炸螃蟹,裹上面糊,炸出来,又脆又香。”晏同丰亦道。
晏老夫人笑道:“都做都做,弄一桌螃蟹宴。”
“花园子里的菊花开了,去亭子里摆上一桌,赏花吃蟹,美哉乐哉。”晏萩提议道。
“好好好,就听潇潇的,拿十两银子出来,让厨房再多做几个菜,今儿我就带着你们这些猴儿们去花园里,乐呵乐呵一天。”晏老夫人笑,“你们四个就别跟着来了,你们来了,孩子们吃得拘束,玩得也不痛快。”
晏大太太笑道:“母亲如今有了孙子孙女孙媳,就不心疼我们儿媳妇了。二弟妹、四弟妹、五弟妹,咱们赶紧走,别在这里讨人嫌了。”
“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淘气。”晏老夫人乐道。
王氏赶忙出去,将事情安排好。过了一会,晏老太太就带着一群孙女和两个孙媳以及晏琅这个重孙儿,去了花园;看着满园盛开的菊花,晏老夫人添了几分兴致,“去把府里养着的小戏班叫来,不用扮上,就让她们唱几出小戏,以助雅兴。”
勋贵、世家大多都养了小戏班,晏老夫人并不爱看戏,到是晏二太太不时召小戏班的人去二院,给她唱几出。不多时,小戏班的人就来了,晏老夫人就点了几折唱词文雅的让她们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只见黄莺乱啭,人踪悄悄,芳草芊芊。粉坏楼墙,苔痕绿上花砖。应有娇羞人面,映着他桃树红妍……”
“菩提树檐匐花千枝掩映,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神巘上下飞翔;绿柳枝洒甘露三千界上,好似我散天花纷落十方。”
戏曲中的唱词,一字一句皆是千般情致,万缕柔情,而一般写这些唱词的大多是落魄书生,由此可见不是才气的问题,而是时运的问题。
过了一日,就到了八月初九,三年一次的秋闱的第一场入场时间,武举同时进行;晏家这次有四人进场,分别是二房的晏同安和晏同华,四房的晏同烛和晏同亮。晏同亮年纪尚小,这次是去感受一下,家里人并没指望他能高中。
眼见已到卯时初了,晏同亮还没来,为了送两个哥哥进考场,特意早起的晏萩打着呵欠道:“六哥哥这是临阵脱逃吗?”
“这臭小子,还以为他长大了几岁,懂事了,没想到做事还是这么的不着调。”晏四爷恼火地道。
“算了,他年纪还小,等三年再下场也不迟,送小四出门吧。”南平郡主起身道。
“六哥这次又没把握高中,何必让他去贡院受罪?等他有把握了,让他进场,一次通过,不用受二道罪。”晏萩一想起三年前,三个堂哥回到家,犹如半死之人,就心有余悸。
晏四爷冷哼,“他要是一辈子没把握,就一辈子不下场,一辈子就当个穷酸秀才。”
晏萩想到晏同亮说的话,道:“下场了,那也不一定会高中的呀。”
“这到也是,有人八十岁了还是童生。”晏四爷也就不纠结六子没来这事了。
第139章 花间雅集
晏萩收到温和县主第二张请柬是在中秋节前一天,恰好合宜郡主和余青青过来看她,对于温和县主送请柬给晏萩,两人都很奇怪;余青青问道:“潇潇,你什么时候和她交好了?”
“我才没和她交好呢,她送请柬来是有原因的。”晏萩就把温和县主去安国公府的事说了出来。
余青青眯眼,“也就是说她在觊觎傅表哥,这请柬其实是战书。”
晏萩颔首,“没错。”
“她好大的胆子,套她麻袋,打她闷棍。”合宜郡主挽袖子道。
这是玩笑话,晏萩也就没接,笑笑道:“我从别人那儿拿来了她们诗集。”晏萩早料到温和县主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这第二张请柬就来了。
“诗集在哪?我看看。”合宜郡主问道。
“在桌上摆着呢,我才翻看了几页。”晏萩笑道。
合宜郡主跑去把诗集拿过来翻看,一目十行的翻完,“潇潇,我今天中午恐怕吃不下饭了。”
“怎么了?”余青青奇怪地问道。
“牙酸。”合宜郡主把诗集递给余青青。
余青青翻看了几页,撇嘴,“无病呻吟。”
晏萩笑,“闺阁诗词,大多都这样。”
“潇潇,那天我和你一起去。”余青青主动道。
“我也去,我也去。”合宜郡主立刻道。
晏萩看着两个好友,笑道:“别担心我,我不会让她们欺负的。”
“我不是担心你让人欺负,我是想去见识一下那些才女。”余青青笑道。
合宜郡主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于是晏萩就让花椒写了回帖,三日后按时赴约。
同日,家里人知道了晏同亮参加武举的事,并且他已经通过了一场的三科和二场的三科,将于十七日参加第三场的考试,这场考的是兵法、天文和地理。
“小六,你怎么会想到参加武举?”晏老夫人问道,晏太傅等人也很好奇,毕竟晏家走的是文官路线,突然冒出一个另类来。
“墨义和帖经,我记不住,策问我也不会写,我不想八十岁了,还要进贡院,正好朝廷开武举,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我就去了。”晏同亮也想凭自己的能力封妻荫子,而不是靠父辈。
科举每三年举行一次,有时候还会加恩科,武举则不定时,由圣上依心情决定,而这次是本朝立国以来的第四次武举,主考官是太子,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圣上这是在让太子选出他信任的武将。
“兵法,你就能记得住?”晏四爷脸色仍然不是太好,这跟他给的安排不符。
“我都能记住了。”晏同亮信心十足地道。
“军国之弊,有哪五害?”晏太傅出题考他。
晏同亮笑道:“一曰,结党相连,毁谮贤良;二曰,侈其衣服,异其冠带;三曰,虚垮妖术,诡言神道;四曰,专察是非,私以动众;五曰,伺候得失,阴结敌人。”
“出何处?”晏太傅再考。
“出自《兵法二十四篇》。”晏同亮答道。
“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何解?”晏太傅继续问道。
“文武兼备的人,才可以胜任将领。能刚柔并用,才可以统军作战。一般人对于将领的评价,往往是只看他的勇敢,其实勇敢对于将领而言,只是应该具备的若干条件之一。”晏同亮侃侃而谈。
晏太傅捋着胡子,笑道:“看来我晏家是要出一名武将了。”
见父亲这么高兴,就算有些不赞同晏同亮去武举的晏四爷,也没再多说什么。南平郡主虽想到儿子日后会上战场,有些忧心,但她是个识大体的人,也默许了儿子做武将这事。
晏同亮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他还以为至少要被父亲揍一顿,“祖父,您太英明了!”
“我要是不让你去参加武举,那就不英明了?”晏太傅好笑地问道。
晏同亮端杯茶,递到他手里,讨好地笑道:“祖父是家里最英明的。”
“滑头小子。”晏太傅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后天好好考。”
“祖父放心,我一定不会丢家里的脸的。”晏同亮站地笔直道。
第二天,中秋佳节,俗谓团圆之节,然晏五爷送郁芳菲未归,晏大爷送晏芗未归,人并不齐全。三房在孝期,过不得节,吃过晚饭后,就先行回房了。
长房、二房、四房和五房的人,陪着二老往园子去赏月。从年初家里就事儿多,晏大太太为了讨彩头,袪晦气,特意去请回了一对兔儿爷和兔儿奶奶。
兔儿爷是武将打扮,头戴金盔,手持长枪,骑着吊睛白额虎上,威风凛凛。兔儿奶奶则是贵妇装扮,面容相比兔儿爷,要柔和的多,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