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她深切的思念起了家中的厨师,一边往手上仔仔细细的涂抹皂角,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张公子,鬼怪虽然超脱肉/体,但也不会生而知之,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们素不相识,他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字的?”
张学文的身体一僵,面色如土,结结巴巴的说:“小生,小生怎么知道!”
鹤鸣擦了擦手,“张公子,事关生死,我劝你还是不要有所隐瞒的好,不然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张学文苍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才要开口,却见鹤鸣忽然神色一凌,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别说话。”
她飞快的擦干手,取出一瓶粉末在张学文周围撒了一圈,“不要出来。”
这是之前做槐木牌剩下的槐木树心磨成的粉末,槐木属阴,百年老树的树心更是阴气浓烈,能最大程度隔绝生气,屏蔽鬼怪。
张学文连连点头,视线却禁不住在她手中造型古怪的透明瓶子上流连:
他自问也算博览群书,各类闲杂无所不看,可此刻却瞧不出那瓶子的材质。如此剔透清澈,像是水晶,但方才仙姑分明捏的凹陷下去,又是那样柔韧……奇怪奇怪,当真奇怪。
鹤鸣轻轻抚摸了一把这只穿越前没来得及丢的矿泉水瓶子,饱含珍视的将它重新收回背包,忍不住心生感慨:
唉,可惜外部事物无法凭空进入背包,不然她若能来回穿越,用矿泉水瓶子倒腾古董都能富甲一方,还可以顺便解决下塑料垃圾过剩的问题……可惜,真是可惜。
“巡礼~”
“巡礼呀~”
子时的夜出奇安静,所以这一声声呼唤就显得格外清晰,飘飘荡荡拐着弯儿的往耳朵里钻。
张学文已经抱头蹲在地上抖成筛子,神经质的喃喃道:“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屋内烛火摇曳,鹤鸣上前将烛心剪了剪,可火苗非但没有如愿升高,反而轻轻摇晃几下,噗嗤一声熄灭了。
张学文啊的叫出声,冷汗如浆。
袅袅青烟在黑暗中扩散开来,划出一道道乳白色的痕迹,借着窗纸渗进来的月色,鹤鸣看见一团浓密的黑色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巡礼~”
橡皮泥一样的黑影晃了晃,慢吞吞重新组合成一个人的形状,然后嘿嘿笑了几声,径直往里间床铺的方向走去。
张学文的头脑一片空白,叫都叫不出来了,更无论躲避,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黑影迎面走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彻骨的凉意席卷全身,连同灵魂一起打起了寒颤。
鬼影确实没有发现他,就像往常一样,乖巧的蹲在他的床头,冲着被子里的稻草替身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巡礼”。
“巡礼,你应下了的。”
“你答应的好好的,好好的啊……巡礼啊,巡礼~”
答应?鹤鸣闻言眉头一皱,弯腰抓起张学文的衣领,低声喝问:“他到底是谁?你究竟答应过他什么事?”
在人的一生中可能会做无数次承诺,但很少有人知道,承诺这种东西是有力量的。它就相当于一种契约,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冥冥之中却能影响许多事,而一旦一方或双方在其中寄托的信念过多,契约的力量甚至可能超越生死。
张学文浑身冰凉,闻言猛地一抖,继而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请了你来的,你快去把那鬼杀了啊!”
“杀了,杀了它!”
“老板,”莹娘忽然从槐木牌中飞出来,腿上还挂着一只嗷嗷怪叫的黑猫,主动请缨道,“那鬼没什么法力,不如妾去吃了它。”
鬼怪增强力量的方法除了正常修炼之外,还可以通过吞噬同类的阴气来达到。难得这鬼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莹娘和黑猫都想捡便宜,已经在槐木牌里打了一架。
“你们看着张学文,”鹤鸣道,想了下还重点嘱咐黑猫,“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动手动口,听见了吗?”
黑猫喵呜一声,露出个很人性化的委屈眼神。
鹤鸣视而不见,想了下,竟大步上前,跟那鬼影搭讪起来,“咳,那个,这位先生,您也是来找张巡礼讨债的?这不巧了吗,我也是!”
莹娘:“……”
还别说,这招挺有效的。
那鬼影的车轱辘话停了一下,竟然真的把脑袋扭了过来,“讨债?”
是真的扭了过来:它的身体未动,但头部却整个儿转了半圈。
它的头上没有五官,开口说话时只有下巴位置裂开两道口子,透过口子还能看到后面呆如木鸡的张巡礼的脸。若是对着月光看,确实有点像白牙。
鹤鸣点头,背着的手已然握在桃木剑上,口中兀自试探道:“是呀,他答应过我的,可没想到,我一死,他就反悔了。”
黑影猛地翻滚起来,好像被刺中伤处一样,瞬间激动地咆哮起来,“是呀是呀,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我一死,他就反悔了!”
鹤鸣继续循循善诱,“他答应了你什么呀,说来听听,要不我顺便替你教训他一顿算了。”
“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鬼影激动地重复着这句话,谁知听到鹤鸣的后半句后却突然原地狂怒,“你,你胆敢教训他?!”
话音未落,它的气息瞬间狂乱,阴森鬼气中杀气澎湃,竟直接朝着鹤鸣扑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鹤鸣:“……!!!”
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鹤鸣:“鬼先生,我免费替你打他一顿如何?”
鬼先生:“谢谢,我杀了你!”
鹤鸣:“……”
第十九章
鹤鸣身佩五帝钱,等闲鬼怪近不得身,那鬼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脖颈便发出阵阵黑烟,显然受伤不轻。可饶是这么着,它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掐的更用力了。
多大仇多大恨呐,竟会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
“老板!”莹娘见状大惊,当即跃到那鬼背上,屈起胳膊往它颈间奋力一拉,试图将这一人一鬼分开。
谁知那鬼力道惊人,莹娘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将它拉开一点,那双鬼手还是死死卡在鹤鸣脖子上,眼见着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黑猫这会儿倒是听话,鹤鸣没让它动,它就老老实实缩着爪子窝在张学文身边,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鹤鸣暗骂一声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反手祭出桃木剑,刀切豆腐一样将那两只鬼手齐肘斩断。
莹娘见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顿时脖子一凉。
那鬼嚎叫一声,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鹤鸣不顾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直接用掷标枪的姿势将桃木剑丢出去,正中那鬼背心。
她大口呼吸几次,哑着嗓子喝问道:“你生前到底是谁,来干什么,老实交代免你一死!”
那鬼像肉串似的钉在木门上,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
刚还瘫软在地的张学文却突然来了精神,声嘶力竭的喊道:“何须多问,此鬼不除来日必为大患,杀了它,杀了它!”
“你如此急于杀死它,到底隐瞒了什么?”鹤鸣问。
见鹤鸣不为所动,张学文咬了咬牙,竟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桌上装有公鸡血的瓷瓶朝鬼身上泼去!
鹤鸣没想到他还有勇气站起来,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鬼被淋了满头满身,顿时就像被硫酸泼了一样,整个儿都要化了。
“嗷~!”
凄厉的叫声划过天际,仿佛包含无限悲愤,听的人肝胆俱裂。
张学文一出圈,替身的便失效了,那鬼面上忽然显出一双眼睛来,十分用力地看了张学文一眼,竟不惜重伤挣脱开桃木剑透墙而出!
“老黑追上去!”鹤鸣朝黑猫喊道,弯腰将桃木剑抄在手中,“留他一口气!”
黑猫那双惨白的眼珠蓦的一亮,喵呜一声便化作一道黑烟钻了出去。而就在此时,外面竟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声音:
“巡礼我儿,这大半夜的你怎生不睡?休息不好明日如何读书?”
鹤鸣脚步一顿,看向张学文时就见他面容惨白,“娘,别过来!”
原来他们一番打斗砰砰乱响,刚才那鬼一声惨叫更是划破黑夜,竟将后院睡梦中的老太太给惊醒了。
鹤鸣也觉不妙。老太太那把年纪了,若是给凶性上头的恶鬼掐一把脖子,恐怕……自己就地超度的鬼又要多一个!
“莹娘,你去拦住那鬼和老黑,别吓着老太太!”
她忙里偷闲的吐槽道,这尼玛简直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若再横生枝节,她没有穿墙的本事可赶不及。
然而就是这么紧赶慢赶的,鹤鸣还是晚了一步:她冲到院外月亮洞门时,刚好看见黑猫咬着那鬼的小腿不断啃食,而老太太则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娘!”后面的张学文离得更远,叫的倒是挺大声。
“老黑不准再吃了!”鹤鸣暂时顾不上那边滚作一团的三个鬼,只抽空喝了一嗓子便蹲下去摸老太太的颈动脉和鼻息,“草!”
没动静了!
这要等会儿魂魄离体,得是什么样的宽广胸襟才肯给与她友谊啊!可要是不给的话,不浪费了吗……
她胡思乱想着,先用力掐了掐老太太的人中,见毫无反应,便立刻开始心肺复苏。
“你干什么?放开我娘!”见鹤鸣对着自家老娘又是亲又是按的,张学文哭着就上来拉扯。
“闭嘴!”鹤鸣终于对这个无用却精于拖后腿的男人耐心告罄,抬手就是一巴掌。
盛怒之下,她这一巴掌不自觉就用上了内力,伴随着啪一声脆响,张学文立刻飞出去一米多远,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在半空中滑翔的过程中,他脸上挂满惊愕:你竟然敢对雇主动手?
那边正在扭打的三个鬼似乎也被吓得呆了一呆,争斗的动作都含蓄起来:连雇主都敢打,感觉这位仙姑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敢的了。
张学文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满口血腥,好像一口牙都松动了。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老太太那边“呃~”的喘了一口气,竟然活过来了。
“娘!”张学文喜极而泣,手脚并用蹭了过去,搂着缓缓睁开眼的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鹤鸣也是一阵后怕,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造孽啊。
自己原本只是来驱鬼的,现在又加了一项急救,必须得加钱。
听了她的诉求后,张学文整个儿都傻了,“加,加钱?”
鹤鸣抖着脚尖点地,不耐烦地催促道:“命要紧钱要紧?”
月色如水,映着她眼里异常雪亮,充满执着。
张学文瑟缩了下,艰难道:“要是没了银钱,命……还能在吗?”
鹤鸣:“……”所以这是遇到要钱不要命的现场版了吧?
莹娘不禁肃然起敬,“哇,他竟然比老板还抠!”真是一抠还比一抠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