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客官莫要玩笑,除却逢年过节单独开市,平日谁人敢卖牛肉?”
鹤鸣:“……”
老兄,这么守规矩,你们搞什么武林啊!
没办法,鹤鸣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了几个招牌菜,然后托着下巴看街景。
街上果然有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人,非常响应武侠主题:
有耳朵上挂着巴掌大金环的,有春寒料峭就故意敞开衣服,露出一身黑猪皮似的毛茸茸胸膛的,还有身穿皮草明显与周围风格不搭的,等等等等,大略看下来,她的巴宝莉风衣倒也不算特别出奇了。
等菜的功夫,鹤鸣果然迎来期盼中的龙套散布信息环节。
而且也不知是对方天生男高音还是故意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声音非常之大,足够鹤鸣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武当派的人也来了,不知是否为了铁掌门下战书一事。”
“我看未必,那群牛鼻子冷淡的很,老的那样,小的也如此,你看他们平日里除了练功理会过哪个?怕只是路过。”
“说的也是,不过若铁掌门执意上门滋事……哈哈哈!”
同桌的另外几个人立刻心神领会的大笑起来,“那便是你我坐收渔利的好时机!”
“不错,武当派乃本届武林盟主的大热人选,若他们先被挫搓了锐气……”
鹤鸣几乎已经看见天上一群牛在飞,实在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见是一群穿着随处可见的粗布衣裳,顶着几张随处可见的路人脸的糙汉子之后,干脆利落的翻了个白眼。
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但凡多盘花生米也不至于。
她虽然不懂武功,但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出入各色场合,见多了各路大小狐狸,真锐利假嚣张一目了然,可以说非常擅长看人。
就那些货色,莫说整个武当派,光苏清风一个都不够他们送菜的。
唉,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啊,还望苏道长笑纳。
那桌龙套笑完了之后,又继续高谈阔论,极其慷慨激昂的批判了一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歪门邪道。
“血骨洞貌似不消停,据可靠消息,前后派了许多喽啰下山……”
“听说百鬼窟也有了动静。”
“不会吧,不是说那煞星一口气闭关两年,下面人心浮动,百鬼窟就自动解散了吗?”
“我听说是那小娘皮意外得到一本绝世秘籍,不过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这才闭关的。只是近期江湖传言曾看到左护法冯元一、右护法管碧莹等魔教骨干在中原出没,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莫不是秘籍被盗?”
鹤鸣愣了下,绝世秘籍,这个套路她也很熟。
按照江湖定律,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那什么百鬼窟……基本可以肯定要凉透了。
不过她有点好奇,那些人口中的“小娘皮”是谁?听上去貌似有点牛掰。
听着八卦时间过得尤其快,菜上来时鹤鸣还有点意犹未尽,但龙套们也开始大快朵颐,只得罢了。
大禄的烹饪方式跟现代社会稍有不同,菜品以蒸炖煎为主,但因为真材实料又舍得费工夫,滋味儿很是不错。
鹤鸣吃了一口糟醋鱼,点点头,看向一边的莹娘,“你要吃么?”
到底是花着人家的银子,不表示下心里不得劲。
莹娘都快忘了吃饭的感觉了,被问到后只是傻愣,“鬼也能吃?”
她是个孤魂野鬼,无人供奉,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
鹤鸣笑笑,“吃自然是不能吃了,不过倒也能闻闻味儿。”
民间自来就有供奉魂灵的规矩,鬼魂可以享用供品,事后虽然那些供品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精华都已经被吸走了。
说着,她作势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筒线香来,先取出来三支,想了下,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两支。
莹娘:“……”你不口口声声自己家里挺有钱嘛,怎么这么抠啊?
鹤鸣理直气壮道:“这都是特制的,用一支少一支,知足吧你。”
做起来可麻烦了!她懒不行吗?
鹤鸣把那支细细的线香掰成均匀的三段,做清香三柱的模样,在靠墙的那条凳子上用一个大白馒头插了,点燃,然后疯狂催促莹娘,“快吃!香灭了就不能吃了。”
莹娘:“……”
我可去你的吧,能有点人性吗?
你花着我的银子,连点悠闲吃饭的空档都不给?
谁能想到,曾红极一时的青楼头牌会被迫在一家不上档次的酒楼那隐蔽的大堂墙角,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姿势和速度疯狂闻味儿?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足以说明人类对饮食的执着和向往。之前莹娘断炊四十年,那是没法子,今儿一朝重新开荤,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整个鬼都热泪盈眶飘飘然了。
“舒坦,太得劲儿了!”
她双目迷离,抹着不存在的口水,只觉一切恍如隔世,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
鹤鸣笑眯眯看她,“舒服吧?”
莹娘点头,继续飘飘然。
“且行且珍惜吧,”鹤鸣慢悠悠挑起一筷子凉拌鸡丝,突然扎心道,“回头咱俩分道扬镳,你就继续当绝世饿鬼去吧。”
莹娘:“……”
这厮真是坏透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想想,当孤魂野鬼似乎确实太过凄惨了点儿……
被鬼魂吃过的饭菜虽仍可果腹,但精华已失,冰冷而无味,鹤鸣自然不会再吃,便叫了小二来散去给外面的乞丐,自己则重新叫了一桌。
街对面是一家叫玉壶堂的医馆,正好一对中年夫妇抱着小孩儿进去,也不知大夫说了什么,小孩儿哭的嗷嗷的,店中其他病患和孩子的爹妈却都哈哈大笑,非常没有同情心。
鹤鸣想起儿时鹤唳见了穿白大褂的人就鬼哭狼嚎的情景,眼神柔和,跟着笑了几声。
鹤唳,唉,那小子还说过几天带自己去跟毛熊兄弟合伙开的射击俱乐部玩儿呢,这下可好了,再相聚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么想着,鹤鸣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药铺挪到其他地方。
就见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不少行人便已迫不及待褪去臃肿暗淡的冬装,换了更轻薄鲜艳的春衫。道路两边的柳树生出绒绿色的嫩芽,随风摇摆好似情人柔软的腰肢,结果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截断了。
一群人踩着柳枝,推搡着行人,呼啦啦挤到医馆门口。
“就是这里,给我砸!”
打头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天还有些冷,他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酱红色长袍,透出底下鼓鼓的肌肉,炸着满脸钢针似的胡须,一看就很不好惹。
他一声令下,身后十多个年轻力壮的随从就齐齐提着木棍上前,作势要冲入玉壶堂。
这玉壶堂乃是碧潭州有名的老店,几代掌柜的惯好仗义疏财、结交江湖朋友,如此一来难免招惹是非,自然也养了不少打手护院。此时见来人不怀好意,门口小伙计一声招呼,众学徒顿时将手中药材、药碾丢下,也梗着脖子拉着脸迎上去,两拨人就这么在玉壶堂门口对峙起来。
鹤鸣和莹娘齐齐哇了一声,两张脸上全是难掩的兴奋,“有打架的!”
话音刚落,听见二重唱的鹤鸣就看向莹娘,一脸严肃的说:“你能不能有点当鬼的自觉?”
然而莹娘压根儿听不进去,妖艳的鬼脸上满是激动,“四十多年没见活人正经打仗了,真怀念啊。干他,干他!”
鹤鸣:“……”
第五章
“王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壶堂里间闻声走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大夫,面白微须,文质彬彬。
他虽是书生打扮,但气质沉稳,丝毫没落了下风。
“少废话!”王员外指着身后家丁抬的担架,怒不可遏道,“好你个江疏泉,口口声声药到病除,谁知险些害了我儿!什么神医神药,我看就是毒药!”
说着,他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老子今儿就要砸了你的药铺,扒了你的狗皮,为民除害!”
江疏泉一听也黑了脸,“胡言乱语,我江家百年声誉岂容你任意污蔑!”
“少他娘的吊书袋,老子这就找你讨个公道!”王员外单手往后一递,便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柄钢刀,当即爆喝一声,劈头盖脸朝江疏泉砍去。
原来是古代版医患矛盾,鹤鸣抽空夹了一筷子酱瓜条儿,咯吱咯吱嚼的起劲。
王员外生的高大健硕,满身肌肉疙瘩,盛怒之下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牛,挥刀时带起的狂风刮的附近的人面上生疼,都惊慌失措的退了开去。反观江疏泉身材瘦削,就好似疾风中矗立的修竹,叫人忍不住担心对方一刀下去就会血溅当场。
然而就是这根修竹,却用一柄折扇挡下了王员外的盛怒一击。
他喝道:“药方药渣都在你手里,熬药的也是你王家人,你若心中存疑,只管找人去验!”
鹤鸣一怔,呦呵,这大夫战斗力有点高哦……如果后世医生人人如此彪悍,怕不是要追着那些职业医闹满街跑哦。
“放屁!”王员外听他话里话外竟是说自家人作孽,越发恼火,“不是你害的,难不成是老子自己害的?”
说着,又是一声大喝,刀上更添三分力气。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江疏泉也非无名之辈,一而再再而三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挑衅,当下也动了真火。
“好好好,既然来了,这条胳膊就留下吧!”
莹娘激动不已,“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哎那个王员外真丑……”
这家饭馆的酥皮熏肉饼真的非常好吃,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趁热一口下去满是咸香,鹤鸣一口气吃了四个,又要了一大碗胡麻肉羹,惊得跑堂都呆了。
“姑娘好饭量。”
“一般一般。”鹤鸣谦虚道,一双眼睛不离战场,看的如痴如醉。
她曾不止一次的从各类小说和影视作品中看到有人以扇做兵器,总觉得是在瞎扯淡,没想到今天就见到真人版。
江疏泉的动作偏轻灵,辗转腾挪间王员外的攻击就都落了空,也不知他按了什么机关,扇头突然弹出来一排尖锐的铁刺!
正举刀欲劈的王员外躲闪不及,胸膛上立刻多了一道从左肩协贯到右腰的伤口,鲜血淋漓皮肉翻卷,十分可怖。
江疏泉冷笑一声,接连往前抢了十几步,口中低喝一声,将折扇凶狠的朝着王员外的小腿铲去!
如果这一下扎准了,王员外还真得留下点儿什么。他不敢硬抗,就地来了个懒驴打滚,折扇上那排铁刺便穿透他身后一片衣襟,狠狠扎入地面。
就听砰的一声,坚硬的青石地砖轰然炸裂,碎石乱飞,正在窗边端着茶杯看热闹的鹤鸣只觉手中一震,噗的一声轻响过后,茶水就哗啦啦流了满手。
“哎呀卧槽好烫!”
她慌忙扔了茶杯站起身来,凭借本能扭头看时,那击碎茶杯的碎石去势不减,已然深深嵌入店内立柱,只留下一个跟茶杯如出一辙的小洞。
鹤鸣脑袋嗡的一声,吓出一身冷汗:
这他妈的不科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