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毒唯
群臣之间传来微不可闻的窸窣响动,今日注定要有人失望了。
入秋,大理寺旁的老树上落下枯黄的残叶,又被一阵秋风卷起送去远方。
幕后之人送上的证据确凿,根本没有给太子挣扎的余地,加之谢杳从中推波助澜,大理寺很快就查明了真像。但事关太子与皇室的颜面,大理寺卿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道难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皇帝的手里。
几日后,圣旨示下,虽未直接废黜太子,但已经收回了象征太子之位的金印金册以及朝服,还命太子在东宫幽闭思过。皇帝指派了三位老臣前去东宫交到太子,说是太子何时学会圣人之道再放他出来。
至于南清真人,则是直接问斩。
行刑当日,传闻年近古稀仍鹤发童颜的南清真人被送往刑场,沿途围观的民众无数,他们看见南清真人一头白发散乱披在身后,老脸上亦是遍布褶皱,哪有传闻中的影子。
有人说,所谓鹤发童颜都是骗术,南清真人不过用墨汁染出黑发,又戴上一张□□,连圣上都骗过了。
街旁的茶楼上,一男子坐在窗边饮了一口热茶,眉心紧锁着,不难看出他眼中有着几分焦躁。
一旁侍立幕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男子的腿上。
“王爷,陛下还不知您腿疾痊愈一事,这才迟迟不愿废太子。”
男子放下茶盏,回头瞥他一眼,沉沉叹息。
“还不是时候。”
太子犯下大错,皇帝正在废弃太子的边缘举棋不定。他若此时急着站起来,便是向世人显露自己的野心,也会让皇帝对他生疑。
还不是时候啊。
*
深秋时节,京中已然转寒,谢府更是早早烧起了炭火,生怕楚晴岚这般金贵的身子受了寒气。
此时已是深夜,而谢府的院里却忙作一团。下人接连端着热水往房里送去,谢杳站在院里焦急地候着,耳旁萦绕着爱人痛呼的声音。
夫人要生了。
“里边什么情形,夫人如何了?”谢杳拽过一个送完热水从屋里出来的侍女,急声问道。
侍女走的匆忙,再说房里隔着屏风,她哪里知道夫人究竟如何了,只能惶恐地摇头。
谢杳见状也不为难她,松了手便径自走向产房,眉宇之间的忧虑显而易见。
门口的下人皆是一惊,急忙拦住他,“大人,产房血腥污秽,您不能进去啊!”
“我见过比这污秽的事多了去了。”谢杳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一把推开拦路的下人,径自进了产房。
一进门果然是血气浓重,屏风相隔,里边是沉重的喘息与呼喊声,外边是大夫有条不紊地指导着。谢杳探出头看了一眼屏风里边,昏黄的灯光下,楚晴岚脸上没有几分血色,鬓边额角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夫人如何,可有危险?”
大夫方才专注指导接生,听到这声询问才惊觉谢杳进了产房,磕磕绊绊应道:“目前来看……夫人的状态良好,还请大人安心。”
虽说这个答案谢杳稍稍欣慰,但他依旧不敢放下心来。
“还有多久才能生下来?就没有让夫人止痛的法子吗?”
大夫出了一头的汗,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女人都得过生孩子这道坎,从来也没听说有谁能止痛啊……
屏风内,楚晴岚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也感觉到了母亲正为他受难。于是没过多久便听见一声孩童大哭的声音,紧接着是产婆欣喜的惊呼。
“生了生了!”
“夫人生了!”
谢杳一怔,随即顾不得其他,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只见产婆刚用干净的热水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随即用襁褓包好送到谢杳面前。
“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少爷。”产婆笑的睁不开眼。
谢杳只看了一眼那襁褓中皱皱巴巴的面目,便吩咐奶娘照料少爷,自己上前几步到榻边握住楚晴岚的手。
“你辛苦了。”
楚晴岚疲惫地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你怎么进来了?”
“我担心你。”
楚晴岚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随后轻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让我睡会儿。”
谢杳赶忙松开手,一低头发觉她已经沉沉睡去。下人拿了干净的被褥进来,谢杳仔细地帮她盖上被子,随后让大夫进来把了脉,再三确认夫人无事,只是太累睡过去了,他才敢安心。
出了产房,他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让厨房把昨儿个郊外送来的山鸡炖了,等夫人醒来要好好补补身子。”
下人领了命便去传话,谢杳终于想起来去厢房看看儿子。
刚降生的孩子五官还没长开,一张肉脸红扑扑的,根本看不出像谁。
谢杳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丑?”
奶娘忍俊不禁道:“大人有所不知,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副模样,过些日子长开了便好了。大人与夫人郎才女貌,将来少爷必定也是个俊俏的。”
次日,楚晴岚悠悠转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把孩子抱来。谢杳扶着她坐起来靠在榻上,奶娘也已经抱着小少爷进来了。
在看到孩子的脸之前,楚晴岚眼中还是欣喜的,可看到那张皱巴巴的脸之后,楚晴岚的反应与昨夜谢杳如出一辙。
只见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些发愁。
“怎么这么丑?”
谢杳哑然失笑,全然忘了昨儿夜里自己也是这个反应。
“奶娘说了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些天就俊了。”
楚晴岚半信半疑,扭过头仔细打量起谢杳的脸,看得他心里发毛。
“怎么了?”谢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这么丑吗?”楚晴岚问道。
谢杳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按说女人生完孩子坐月子又是一道坎儿,偏偏楚晴岚生的好时候,冬日将近外边天寒,本就不爱出门吹风,在屋里窝着正好。
谢府烧的都是最好的银丝炭,把整个屋子烧暖了也没有半点烟气儿,根本不用担心楚晴岚和小少爷着寒。
往后几日,楚晴岚与谢杳的乐趣便是给孩子起名字。
楚晴岚看着纸上列出的几个名字,眉头拧成了一团。
谢功成、谢及第、谢登科、谢卓越。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她应该庆幸,这些比招财进宝要好那么一点点。
“谢杳,你实话告诉我,你考科举的时候是不是舞弊了?”
第68章
谢杳丝毫不觉得自己起的这些名字有什么不妥, “名字寄托着父母对儿女的期望,未必非要追求生僻的字眼……”
“若是如你所说,你对咱儿子的期望也太低了些。咱们谢大人的儿子岂能止步于登科及第?”楚晴岚看着他, 想了想笑着说:“要我说就叫谢入阁, 或者谢拜相。”
谢杳哑然,方才的笃定似乎消减许多,看看楚晴岚趾高气昂的模样,又低头看一眼纸上的名字, 最终揉成一团丢开了。
满月宴当日,谢府请来了不少权贵及女眷, 当着宴席间的满座宾客,谢杳决定了小少爷的名字——谢承嗣。
名字寄托了父母对子女的期望,期望若是太高怕他承受不起,若是太低又怕他不思进取。承嗣承嗣,这孩子若能担起家业传承, 谢杳和楚晴岚便安心了。
楚晴岚抱着谢承嗣走到人前,在一片道贺与奉承声中, 林思安起身走近, 笑盈盈地从身旁侍女手里接过一个锦盒, 递给了一旁的玉泠。
“这是?”
“这是长命锁, 算不得什么金贵玩意儿, 就是取了其中的好意头,愿承嗣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楚晴岚心下一暖,想起前些年靖安王世子满月她送的便是长命锁。
“姐姐这番心意我替承嗣收下了。”
“往后两府多走动,你家承嗣与我家瓀儿也能做个伴。”林思安虽是笑着说这番话,但眼中似有几分惆怅。
楚晴岚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听罢一口答应了下来。
渐渐入冬之后, 文治十四年的年关悄然而至,或许是今岁发生的事情太多,皇帝心力憔悴,加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往年都是腊月二十六才封玺休沐,今岁腊月二十便宣告休朝。年节期间若无大灾大难,便过了元宵之后再恢复朝会。
正因今年的年假格外漫长,楚侯爷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回安陵祭祖,一来是因为过年需得举家团圆,而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便走动,二来是楚晴岚顺利生下儿子,楚寅的小儿子也满了周岁,是时候祭祀上坟告知祖宗。
老太太在京城呆惯了,在安陵生活这半年事事不顺心,带去的下人整日挨骂,可谓有苦难言。
忠义侯府一行人刚到安陵就被指责了一通,其中以谢杳为甚,老太太阴阳怪气说他大手笔买下钟济年在富阳的几处宅院,却让她这长辈在穷乡僻壤受苦,楚侯爷在一旁听得好没面子,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女婿。
谢杳听过太多酸话,根本没把老太太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放在心上,只顾着低头专注挑鱼刺,把整块挑好的鱼肉夹到楚晴岚的碗里。老太太白费了半天的口舌,气得脸都青了。
在安陵的那几日,楚晴岚明显感觉到楚景看她的目光充满仇恨。楚寅先前随驾东巡八月才回京,错过了京中的诡谲云涌,回京后又专注编书,对楚景干的事情还不大了解,此时见楚景眼中喷薄的敌意,一时有些疑惑。
“岚妹,我瞧楚景不大对劲啊,你俩怎么了?”
楚晴岚道:“先前他和太子走的很近,我让父亲把他关在府里,许是因此记了仇。”
楚寅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料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还能和太子扯上关系。
正月初十,众人自安陵回到京中,朝廷各部也陆续恢复办公,开始料理囤积了二十天的政务。好在今岁国泰民安,御书房里堆积成山的奏疏里一大半都是下边官员请安拜年,皇帝把折子一股脑推给内阁,谢杳与几位同僚代为批复了整整三日的‘朕安’。
原以为这样的太平祥和会再持续一段时间,谁知春风堪堪过境,护城河的河水方才消融,南边就传来急报。
文郡王起兵了。
这个名字在京中销声匿迹已久,初听闻时楚晴岚还未回过神来。
“他哪儿来的兵力?”
“今儿早朝时陛下也是这么问的。”谢杳轻呷今岁新摘的龙井,放下茶盏后接着说道:“文郡王在南边大肆宣扬太子勾结术士犯上作乱,借‘清君侧’为由,调集了隔壁锦林的兵马。”
楚晴岚不禁诧异,“锦宁王岂会跟他胡闹?”
“文郡王承诺此事若成便迎娶景家三小姐为后。”谢杳语气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嘲弄。
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当初景家小姐自不量力试图暗算谢杳,到头来毁了自己的名声,至今无人敢娶。若是文郡王此番大胆行事当真能成,景家小姐不但能嫁出去,还能享有母仪天下的尊荣,如此条件换谁都会心动。
楚晴岚细想一阵又发觉不对,“景家小姐与文郡王可是同姓同宗,且还在五代之内,这、这岂不是乱了伦常?”
“他都敢起兵造反了,还在乎什么伦常。”
皇帝也听说了此事,在朝会上就气得吐了血,随后眼前一黑向后仰去。一众朝臣顿时方寸大乱,惊呼声与私语声充斥着整座大殿,太监用尖锐的嗓音高呼宣太医,随后喊了退朝。
次日晌午,皇帝在太医施针之后幽幽转醒,随即宣召了谢杳,死撑着床榻坐直身子,眼中遍布着红血丝,显然怒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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