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毒唯
“若不是朕如今不能远行,定要亲手杀了这逆子!”
谢杳没有接话,只从一旁端过黑乎乎的汤药送到皇帝面前,静静听着他发泄怒火。
皇帝骂的累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命人取来封存多年的天子之剑,随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了谢杳身上。
“谢卿,你是将门出身,如今从文数年,可还会持剑?”
谢杳心下一紧,隐隐猜到了皇帝此番用意,于是撩袍跪在榻边垂下了眉眼。“臣惶恐,家父在世时仅任都尉,臣岂敢妄称将门出身。”
皇帝却不以为意,仍望着他道:“朕今日就追封你父亲为一等定国公,命你携天子剑替朕督军平乱,务必要诛讨逆贼!”
谢杳深吸一口气,终是双手接过天子剑,朝榻上皇帝俯首一拜。他低着头掩去眼中神思,心下不禁苦笑。自古以来身居高位权势过重本就被君王所忌讳,如今再触碰兵权……他这权臣迟早要被逼成篡臣啊。
他心有所忧,皇帝又何尝不是。
回到谢府之后,谢杳向楚晴岚说明了皇帝的旨意,楚晴岚心有怨言,却也无法违抗皇帝的旨意,只能赌气般转身回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一言不发低着头替他收拾行囊。
心里还盼着他这一去能早些回来。
听见身后传来推门的吱呀声,楚晴岚没有抬头。似是察觉到他走近,又忍不住埋怨他。
“你说说你,快二十年没碰过刀剑的人了,何苦接这活儿……你要是去一趟回来缺胳膊少腿了,我该找谁哭去?”
“我只是受命督军,又并非真上战场,你放心吧。”谢杳暗自叹了一声,随后从身后搂着她,温热气息萦绕在她耳旁。“倒是京中时局不定,也难说那一日就变天了,你要多加小心。若是京中出了事,你就带承嗣离京去富阳暂避风头。”
楚晴岚应下了,眼底深藏的担忧却丝毫没有消减。
二月初八,谢府的厨房一早备下满桌膳食,眼看着临近正午,楚晴岚命人传膳,随后亲手将收拾好的行囊交到谢杳手里。谢杳看着桌上各式山珍海味,不知怎的觉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壮感。
“你该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说着,谢杳拿起筷子把整块海参喂到楚晴岚嘴里。
楚晴岚嗔怪地瞪他一眼,像是不甘示弱一般也给他夹菜,肉食在谢杳碗里堆成了矮矮的山丘。
“我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倒是你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到了军中可没这么好的伙食!”
“既是如此,为了能早日吃上好酒菜,我一定尽快回来。”谢杳笑说。
楚晴岚故作不满,“若是没有好酒菜,你还想赖在南边不回来不成?”
“那当然不能,你瞧我这还没出府呢,就忍不住思念夫人了。”
二人腻歪了一阵,临走时谢杳抱了抱熟睡的儿子,随后翻身上马不舍地离去。楚晴岚站在门边,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才肯回房。
*
午后,皇帝身披玄色大氅站在城楼,面上略显苍白的气色暴露了他如今的身体状态,可他仍执意要看着大军出征。
皇帝的目光落在谢杳身上,看着他披甲戴胄高居马上,腰间别着象征皇权的天子剑。他不是不知谢杳的权势,也不是不知臣子功高震主的后果……可他如今病入膏肓,膝下皇子各怀鬼胎,相较之下,谢杳这个权臣竟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选。
待到大军开拔,城下黑压压的影子向南方而去,皇帝才缓缓收回目光。
“谢夫人去岁生了个儿子?”
一旁的张公公微怔,没料到皇帝突然有此一问。“禀陛下,正是。”
皇帝又问,“取名字了?”
“取了,谢大人取的,叫谢承嗣。”张公公哈腰应答。
皇帝眉头微皱,似乎犯了难。按说皇帝赐名是天大的恩典,眼下他想赐谢家这个恩典却是不能。
“罢了,既已有名,朕便赐他一字。”说着,他望着城外远去的大军沉吟片刻,道:“传旨,赐谢府嫡长子谢承嗣表字怀直。”
“望他往后能像谢卿一般,心怀忠直、成为国之柱石。”
第69章
初春时节的风尚还清寒, 大军离京那日,皇帝在城门上站了一小会儿,回宫之后便又大病一场。
听闻皇帝卧病, 宜贵妃换了身素衣就赶到紫宸殿, 几乎是夙夜不眠地守在御前侍疾。皇帝醒时她强颜欢笑地说些吉祥话,皇帝睡着时她擦去眼角泪花,望向窗外若有深思。
明人眼里都看得出来,皇帝恐怕撑不过多少时日了, 宜贵妃这么殷勤也不过是为了让皇帝心软,然后将太子的禁足解了, 最好再重新赐他金印金册。
据某些御前小太监传出的消息说,皇帝确实是心软了。
昨日傍晚,有一侍女从紫宸殿去往东宫,传召了许久不曾迈出东宫大门的太子。皇帝与太子在殿中不知说了什么,约莫半个时辰过后, 太子红着眼眶出来了,在紫宸殿外伫足许久不忍离去, 而殿内的皇帝除了神色疲惫之外并无异样, 也不曾动怒。
靖安王府内, 靖安王坐着实木打的轮椅来到前院, 两位身着常服的官员低着头站在檐下, 见他走近,忙躬身行礼问安。
“王爷。”
“昨日父皇召见太子了?”靖安王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声音平静的辨不出喜怒。
那人颔首,“禀王爷,是。”
“太子可有向你提及,父皇都说了什么?”
“太子说, 陛下只考问了几篇文章。”
闻言,靖安王眉头微皱,“都考了哪些文章?”
那人头压得更低了,随即如实道:“《六韬》之中,国务、六守、守国等篇目。”
此话一出,靖安王显然流露出凝重的神情,幽深的眼底藏匿着不易察觉的恨意。
这些文章写的都是为君者治国爱民的道理,皇帝考较太子这些,显然是还对他寄予厚望。
“除此之外,父皇就没有说些别的?”
“陛下还说,为君者可以不忌手段阴毒,但需谨记什么时候该出手狠厉、什么时候该仁义待人……”那人话音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太子听闻陛下垂训,似乎受益匪浅。”
靖安王轻叱一声,心底冷笑不止。
愚蠢狭隘者能为君,心存叛逆者能为君,而他不过先天腿疾不便行走,就从一开始失去了竞争的资格,只能屈身为臣。
这世道还真是荒谬之极。
好在有梁先生这般高人替他医治,他总算能想常人一样站立行走。
“下月宫中会大办万寿节为父皇冲喜,我要你在此之前把我腿疾治愈一事告诉太子。”
那人几乎是在一瞬间领会了靖安王的意图,心下不由得一寒,可他没有多问其他,低头就应下了。
“是。”
待那人领命离开之后,靖安王才望向另一名官员,两人进了书房关上房门,彻谈许久。
*
临近万寿节,今年皇帝不是整岁,但为了能冲喜去病气,宜贵妃还是大肆操办了宫宴,邀请众多宗室权贵以及诰命夫人赴宴。
楚晴岚亦在受邀的行列中。
往常置办寿礼总要耗费一番心力,今年倒是容易了不少,皇帝最担忧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于是各府尽捡着那些象征长命常青的物件添进礼单,楚晴岚也未能免俗。
到了万寿当日,楚晴岚一早起身梳洗,在丫鬟服侍下换了身华服,随后将发髻挽起别上一副金钗玉环。
“你们几个伺候好少爷,别叫他磕了碰了。”临出门前她抱着儿子哄了一会儿,随即吩咐了府里下人。
正午,宾客已经入席,楚晴岚被安排在命妇之首,这让她感到有些惶恐。毕竟谢杳出门在外,若她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一时半会没人能帮得上她。
正忐忑着,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向她走近,于是抬头望去,不想林思安就在她旁边落了座。楚晴岚微微惊讶,随即欣喜地打了声招呼。
“姐姐今儿怎么没带小世子过来?”
林思安笑道:“瓀儿顽劣,我还不是怕他在这样的场合失了礼数。”
这倒也是。
不过,楚晴岚想到如今皇帝年迈,身子又愈发虚弱,应当是想看见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景象才对。
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高呼一声“太子驾到。”殿内顿时安静许多,众人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太子的禁足解了?”
“还未有明旨……不过今日毕竟是圣上万寿,破例让太子解禁赴宴也在情理之中。”
楚晴岚似乎听见身后的席间传来窃窃私语。
太子穿了一身紫色锦袍,两袖及前襟都用金丝绣着龙纹。禁足大半年没有让他颓唐狼狈,反而比起上一次在人前露面更添威严气势。
待他大步流星走到殿中,两侧宾客皆起身行礼。太子好似和蔼一笑,便让众人免礼坐下。
楚晴岚细心地发现,太子自进殿以来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对座的靖安王,而靖安王始终沉着冷静,在太子炙热的目光下仍一派从容。
紧接着她又发现了异样之处,靖安王今日没有坐轮椅,而是直接坐在了软椅上!
可方才众人行礼的时候靖安王并未起身,依旧像平常在轮椅上一样稍稍拱手示意……
楚晴岚心底惊疑不定,扭头看向林思安,忍不住问:“王爷的腿疾治愈了?”
林思安不语,但轻轻点下头算是承认了。
见她这个反应,楚晴岚的心底一沉。
哪有这么巧的事,靖安王的腿疾打娘胎里带下来已有二十余年,早不好晚不好,偏偏今日万寿宫宴他就好了。靖安王赶在今日以健全人的姿态示人,必定有别的目的……
她隐隐猜到今日宫宴不会太平。
没过多久,皇帝与宜贵妃同行前来,两人进殿时殿内宾客已经到齐,众人起身跪拜,高呼万岁。
这一次靖安王没再坐着不动,而是主动随着众人起身了。
皇帝的气色看起来依旧苍白羸弱,他的目光只顾着落在太子身上,一时半会并未发觉靖安王与平常不同。就在他道过平身之后,一名官员好似惊诧地轻呼一声。
“王爷,您的腿?”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方才一直低调坐在席间一言不发的靖安王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皇帝顺着众人的声音朝靖安王望去,惊讶地看着这个先天患有腿疾的儿子。他第一次看见靖安王没有坐在轮椅上,没有拄着拐杖,而是像寻常人一般垂首站在阶下。
“老四,你……”
“禀父皇,儿臣的腿疾经梁先生多年医治,如今终于痊愈。”靖安王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十分激动,艰难地压抑着心中欣喜。
皇帝面露狂喜,如此一来,他便多了一个健全的皇子。若他还能再拖延些时日,社稷的重担也未必要全押在太子一人身上!
“何时痊愈的?怎么不早些向朕禀报?”
靖安王拱手一拜,答道:“上个月便痊愈了,儿臣想着留到今日为父皇贺寿时亲自报喜,不曾想儿臣还未来得及禀报,就被朱大人抢先发现了。”
方才惊呼出声的那位朱大人面露愧色,急忙向靖安王道罪,“是下官莽撞了,下官不知王爷用心良苦啊。”
“既是喜事,又何必计较谁先禀报,爱卿不必过分自责。”皇帝摆了摆手说,“如此一来,靖安王府那位梁先生确实是位杏林圣手,朕该重重封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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