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那时候时月都快生了。
慕容野将「季肥」的竹牌扔得老远∶“今年卫鲁交恶,卫国祭不祭……等到时再看。”
时月摸摸肚子,看着图上泗水的位置,总觉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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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卫国的麦子熟了。
田野变得金灿灿的,因为收割期只有十天左右,每家每户男女老少齐上阵,挥舞着简单的工具,将麦子收割下来。
往年,大家都是为宗主家种地、收割,积极性不高,因为哪怕晚个一两天,麦子被雨淋了,损失的也不是他们。
可今年不一样了,交完赋税以后,地里的每颗粮食都是自己的!
经常能看到田间地头,青壮年们在前面收割,老人牵着孩子在后面捡麦穗,生怕掉了一星半点。
孙大刚割完一大捧麦子,直起腰,中气十足地喊∶“闺女!来把麦捆起来——”
“哎,俺这就来!”
孙大的老娘牵着才两岁的曾孙,一边挎着柳条筐一边教∶“那个要捡,这个也要,都是白面馍馍哩!”
“娘,你咋来了?等妞儿捆完麦会来捡的嘛!”孙大扶着老娘∶“你腿脚不好,莫要摔地上!”
“摔又咋了,摔地上就是摔粮食上了,俺高兴!”孙老太将麻布巾子递给儿子∶“擦擦汗。”
孙大擦擦汗∶“没想到时先生说的是真的,娘你看,这麦子长得多旺啊!”
他随手割下一把麦子,拿手轻轻一捻,麦粒颗颗饱满。
这是那片压青苗的麦田,后来他勤勤恳恳洒了半个月大葱水,还真把□□病治好了,一直到麦子成熟,都没再犯过!
令人无比头疼的倒伏也有了很大的改善,起码这片地几乎没倒!
“是嘞,是嘞!”孙老太珍惜每一粒粮食,摸索着将地上的麦粒都捡起来了。
“等夏收过后,俺就送小栓子去时先生的学堂读书!”孙大一边收割一边跟孙老太闲话。
孙老太搂着小曾孙,惊喜道∶“俺们小栓儿也能当贵人了?”
时月的学堂,为这些出身底层的孩子打破了向上升的壁垒,如今学堂的孩子已经有三十个左右了。
“不仅要送小栓子去读书,俺还想送妞儿去城里造纸坊学手艺。”
“虽然咱们妞儿十六了,年纪大一点,但是家主和时先生关系好,俺去求一求,一定能中!”
孙大的女儿妞儿正在捆麦子,听罢活泼地问∶“爹,你说真的啊?”
“咋个不知道,爹知道,对门的秀儿去了你没去,一直不高兴。”孙大又割下一把麦子。
“但是家里地这么多,咱家只有这几口人,爹想让你夏收过后再去。”
“真的?谢谢爹!”妞儿干活更起劲了∶“秀儿说,造纸坊里可好了,又干净又舒服,还能看见时先生!”
“爹,时先生长啥样啊?”
孙大回忆了下∶“时先生啊,她的皮肤白,长得……就是仙女的样子!”
“嗨呀……你跟没说一样!”妞儿手脚利落地又捆好了一扎。
“俺还是自个进城去见吧!”
田里热火朝天,田边站了一行人。
时月给墨子期他们介绍∶“这是孙掌柜的地,明年也将充公,重新分配给农民。”
孙子敬肉疼得想哭∶“对……”
前些天,负夏最早完成收割,粮食比去年增产了三分之一,因为地和产出都是自己的,农民更乐意好好伺候,所以普遍都增产了。
种好地不仅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达到一定产量还得农爵。
新法里有三十等农爵,最低的「第三十等」也能奖励到一亩好田。
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想要挣到爵位!
地头时不时能听见东家和西家对话∶“俺家一亩地打了一百斤粮食哩!”
西家不服气道∶“俺家一亩地都是打一百二十斤呐,麦穗灌浆的时候你家懒,没多浇水吧?”之类的对话。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这种喜悦也感染了时月,她对墨子期等人说∶“走吧,我再带你们去看看排污系统,今天就要最后一次封口了。”
“这次封完口以后,厕所就能用了!”
第57章 057(二更)
上次那事后,墨子期寻了个机会, 想为他那些师兄弟赔礼道歉。
慕容野这个心机小能手, 拒了人家整整八次!
他愈生人勿近,墨子期就更觉愧疚,尤其对时月的伤。
终于在第九次的时候, 慕容野让人释放了一点态度松动的讯息。
这帮傻乎乎的墨门弟子立马就上钩了, 不论自愿或者碍于墨子期面子, 都表示了歉意。
此时, 慕容野又展现了极度的亲和与礼贤下士,邀请他们麦熟的时候在卫国好好参观, 看看在他的改革下,百姓过着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用他跟时月说的——他要收这帮人的心, 而不是用财帛请他们做事。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
时月领着墨子期的人逛了丰收的麦田,又带他们去城外, 两条输水道合垄的地方。
它们在这里汇集成一条,将会把污水输送到两里外的地方。
时月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有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处理这些污水,干脆挖了几个池子, 准备曝晒它们, 然后用生物降解,最后让附近农民拉去做肥水。
景庄头戴斗笠, 站在垄沟上, 指导着:“仔细一些, 这里一定要抹匀。”
“不抹匀两边容易漏水。”
“哎, 俺做活您放心!”工匠挽着裤腿,跳进土沟里。
沟里躺着丫型的三截管子,今天工匠要封口的就是三管交集的地方。
“景先生?”时月带人跟了上来:“今日怎么样?”
景庄一惊,回头行礼:“您来了。”
他看到时月身后还跟着不少身穿黑衣的人,顿时有些不解。
“这位是墨子期,墨先生。”时月为两人引荐。
“这是景庄,景先生。”
“墨先生。”
“景先生。”
双方见了一礼,互通了姓名。
“景先生可是咱们排污系统的总设计啊。”时月笑道。
银杏扶着她,小黑则举着伞:“姑娘,日头渐渐起了,咱们看完快回去吧。”
十六看了半天,嘀咕问:“它埋在地下,不会因为地上的部分太重而碎掉吗?”
两条从濮阳城出来的管子,直径两尺(45厘米)左右,而汇集一处的大管,直径足足大了一倍!
这么大的管子,将地下掏出一个空洞,上面的土、车、行人经过,承重就全在管子上。
时月心说不愧是墨门弟子,已经开始有‘荷载’这个概念了。
“有解法的。”时月指着在黄土下露头的三截管子。
它们四周用青砖砌高,管子就躺在青砖砌成的沟里,隙缝用小石子填实后,又填入黄土,进一步夯实。
“这是景先生想出来的法子。”时月道:“青砖砌成小墙,能为管子抵住大部分的压力。”
“对。”景庄点头,接着介绍道:“另外,所有管线都是沿农田而过,极少数建在官道上。”
除了城内部分避无可避,城外的管子全埋在人、车很少经过的地方,这就能大幅度减少来自地面的压力。
“第三,当然多亏了巧手的工匠师傅,这些管壁全是两寸厚,很坚固的。”
大的那部分管子,管壁厚达三寸,是砖窑的工匠们反复试了十几窑,煅烧了七天七夜才成的。
十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抹泥的工匠笑着说:“啷个有那么难,烧出来了俺家也高兴!”
众人不解,景庄介绍道:“这位师傅姓罗,烧出三寸厚管子的,正是罗师傅的儿子。”
罗师傅一家原本是住在西围里的流民,因为时月的招工政策,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在砖窑干活,而他则跟着景庄埋管。
“俺家祖上,是给曹公铸造祭器的。”罗师傅用指腹仔细地将白泥抹在缝隙间。
“后来宋军打来了,全家就逃到了卫国。”
曹为宋灭,大批百姓、手工匠人逃往各国,其中不少就到了相邻的卫国。
西围里那些流民,有七成是从曹国逃难来的。
“真的?”时月有些惊讶:“那罗师傅的手艺定是很好了?”
景庄点头:“不过罗师傅最精通的,还是铸造青铜礼器。”
罗师傅抹完了内壁,又在仔细处理外面:“嗨呀,铸铜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俺家现在全靠这一手泥瓦手艺,也能吃饭糊口。”
祭祀被公室视作和上天交流的媒介,礼器和祭器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
所以每个国家铸造的青铜都有一批专业人士,他们一般世袭,曹国灭了以后,罗师傅一家就无法进入那个圈子了。
“景先生,你来瞧瞧老儿手艺?”管子已经接好了,景罗师傅让景庄来看。
刚抹好的白泥要晾一天才能干透,景庄用丈量的工具检验厚度,又洒了点水上去,抹干净。
浮泥被洗掉后,填充在缝里的白泥更加贴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