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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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月的强压政策下,太子宫总算安宁了两天。
听说第一天,齐雪还真把麻绳抛过了房梁,结果守门侍卫贴心地搬来了凳子,生怕她吊不死。
齐雪当时就崩溃了,以死相逼这么多年,无往不利,居然在这里踢了铁板!
时月边听边笑:“以前无往不利,那是有人惯着呐。”
她搅了搅药汁,往慕容野嘴里倒:“殿下,你说是不是?”
这个惯着的人,无疑就是慕容野,他们两母子真是相辅相成,共同进步。
慕容野后背被捆得像木乃伊,趴在矮榻上,像个病歪歪的大老虎。
药汁里加了一味黄连,苦得人胆汁都要呕出来了,他喝了一口以后就拒绝再喝。
时月搅了搅粗壮的药渣们,温柔地说:“良药苦口,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慕容野瞪着她,被时月强行掰开嘴,药渣全填了进去。
“……咳咳,咳!”他一下被呛住,咳得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
时月总算舒坦了一点,摸摸他的头:“睡吧,我还有事忙。”
“你要……去干什么?”
慕容野在她背后问,声音有些嘶哑,一说话苦味就往上返,他忍下干呕的欲.望。
时月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把我的精盐都用光了?我今天打算熬点盐呐。”
先秦时期制盐,是沿海几个国家的专属,像卫国地理位置不靠海,想要盐就只能从海边国家购买。
之前跟莒国买,现在准备跟齐国买。
海边国家,如莒国,出售给卫国的盐制品主要有两种,一是陶罐装的盐卤,二是麻包装过来的咸土。
盐卤是煮过的海水,盐浓度高,可以直接烧菜,价格比较贵,是各国贵族普遍使用的盐制品。
而咸土是富含海水的土,退潮以后在蒸腾作用下,海滩上的土很快就会析出薄薄的白色盐晶。
莒国人就把表面这一层土刮上来,晒得半干就能装包售卖,因价格很低,也是卫国平民百姓吃盐的主要来源。
用的时候将咸土浸入清水,等它慢慢沉淀,土里的盐分析出后使清水变咸,再用这些咸水做饭。
很麻烦,不卫生,更不科学。
慕容野非要看,时月只好让侍卫把矮榻抬到廊下,让这位爷趴着看她熬盐。
宫人抱来两只大陶罐,里面是黄褐色的盐卤,液体比较浓稠,咸苦咸苦的。
熬盐并不是单纯地把水份蒸发,而是要去除里面的杂质,诸如氯化镁和硫酸钙。
这两个东西是盐卤里苦味的来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时月让她们将盐卤倒入一口大釜中,点火烧柴。
然后摸出十颗穿着细线的莲子,将它们投进去——十颗只浮着七颗,另三颗沉了下去。
证明这盐卤里,氯化钠(盐)的饱和度不够,需要继续蒸发水分。
时月拽着线把莲子收回来,慕容野招招手:“什么东西?”
“莲子。”
这道工序叫「试莲」,用来测饱和程度,也可以用鸡蛋代替。
试莲用的莲子,要选用陈年未采摘,最好在湖水里过了一冬的,这种莲子肉质紧实,拿来试卤最好。
煮了好久,时月再朝盐卤里投入莲子,这回十颗都浮着,证明饱和度足够了。
“瓢给我。”时月留了一小桶饱和卤水,准备后面用作淋卤。
大釜下面,火在继续烧,沸腾的盐卤不停翻滚。
制精盐里这道「熬」是最费时间的,正值盛夏,不一会儿香汗就湿透了衣裳。
时月扶着腰,决定等一会儿再来看。
慕容野趴在廊下,清风徐徐吹着,他的面容冷峻,阖着双眼,好似睡着了。
嘿,她热得要命,这位倒是挺舒服啊。
时月让宫女朝她摇扇子,不理那个睡觉的,慕容野忽然开口:“熬好了?”
时月接过陶杯喝了一口:“古人云「熬波煮海」,这熬字一出,哪有那么快。”
她低头:“你不睡着了吗?”
慕容野睁开眼,脸上有些病态的潮红:“没睡。”
“为何要熬,盐卤不够咸?”他眼皮一张一阖,往后挪了点。
时月顺势坐下:“盐卤又咸又苦,你不觉得难吃啊?”
难吃是一回事,氯化镁和硫酸钙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难吃只是相对的,对于吃惯了盐卤的慕容野来说,他觉得这样的味道才是正常的。
但对时月来说可折磨死个人,从负夏回来以后,她一直在折腾熬盐的法子,之前用咸土熬了一点,结果全用来给慕容野配生理盐水了。
“那天就该留口盐水让你尝尝,什么是正常的盐味。”时月从银杏手里接来一个小笸箩,里面是几根晒干的皂角。
她将皂角掰碎,装进一个绢子缝的小口袋里,束紧。
“好了吗,看见盐花了没?”时月高声问。
烧柴的宫女探头看了一眼,用绑着长长木柄的勺搅了搅:“有了有了,姑娘,有盐花了!”
时月走过去一看,黄褐色的盐卤依旧翻滚,而大釜边缘已经析出了盐花。
“好。”时机正好,她把皂角投进去,翻滚的黄褐色盐卤很快变成白色,氯化钠不停析出,像水垢一样结在大釜底部。
“铲子呢,来来。”时月朝身边招手,银杏立马递上小铲子。
时月将这些结块的硬盐块铲下来,这就是大粒粗盐了。
慕容野撑起身子望去,只见陶盆里盛满了黄白黄白的颗粒,李时月还在不停捞盐。
“好了!”忙活了大半天,得到了一小盆粗盐,当然这还不是最终成品。
时月让宫人继续添盐卤,如果有盐析出就照刚才的法子铲出来,
端着盐走回廊下,白嫩的指尖拈了一点:“你尝尝?”
她粉腮微红,香汗淋漓,抱着陶盆冲他柔柔一笑。
慕容野有一瞬间失神,被时月抓住机会,一下塞进了嘴里!
指尖没入了男人湿热的唇,时月恶劣一笑。
咸不死你丫的。
“……”
慕容野被齁得一脸菜色。
时月俯下身,柔声问:“不好吃啊?”
慕容野喉结动了动,用拇指揩掉嘴角的盐花。
趁时月不注意,将她朝下一拉,精准无误地抚上了她柔软的唇。
时月:“!!”
指腹以同样的动作没入她口中,又迅速抽离。
“咸。”慕容野的声音有些哑,吞下粗盐后,口中那股子齁咸挥之不去。
微量的盐在口中化开,时月瞪了他一眼,端着盐走了。
下次给他喂一碗!
慕容野的拇指又揩了下自己的唇,舌尖轻舔了一下刚才摸过她的那根指头。
宫人搬来一个竹匾,时月把粗盐摊在上面,将大块的盐砸开、砸碎。
然后让两个宫女端着竹匾,底下放一只大陶盆。
“端稳了哦。”时月嘱咐道。
用刚才另外留下的那桶盐卤,一遍遍浇在这些粗盐上。
“哗啦啦……”
盐卤渗过粗盐,流向底下的陶盆,时月不停翻搅粗盐,令每一颗食盐都让盐卤浇透。
——这一步,是在最后一遍去除杂质。
粗盐上残留的氯化镁又一次被盐卤溶解,十几遍后,竹匾里剩下的就是纯度比较高的食盐了。
黄白黄白的大粒粗盐获得了重生,变得雪白雪白的。
接下来,只要将它捣细就可以了。
她这次用的盐卤比较多,制出了一大碗白花花的食盐。
“呐。”时月端给慕容野看,他下意识一避,刚才那口真是齁死他了。
时月说∶“不喂你了,躲什么呀。”
慕容野斜倚在扶手上∶“这就是你说的精盐?”
“嗯。”时月点头∶“只要一点点,就能让菜的滋味大不相同。”
“两大罐盐卤,只制出来这么一点。”慕容野评价∶“太少。”
时月不得不承认,又说∶“咸土也能制,就是更麻烦一些。”
“其实这里面的买卖可做。”时月说道∶“咸土很便宜,精盐却能卖出天价,低价从别国收来咸土制成精盐,再往外卖。”
“一来一回,差价就出来了。”
她之前请孙子敬看过这些食盐,他说若由孙氏商社贩卖出去,价格可以要得很高。
“只可惜卫国不靠海,否则真是无本的买卖。”时月不无可惜地说。
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精盐,只是产量太低,只有沿海诸国的王室有机会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