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太子的封地,那不就是慕容野的地方?
时月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向老族长,老丈佝偻的身子弯得很低:“我们知晓丞相为难,轻易不敢来……只是这种事,实在无法向族人交待啊!”
林氏将碗一推:“没有不让你们来,为难就赶紧吃!吃完了……我派人进宫同家主说个明白。”
这意思就是应下了。
老族长热泪盈眶∶“多谢、多谢夫人!”他颤着手去捧碗。
就在这时,门外的家奴跑进来,焦急大喊:“夫人,不好了,西围里出事了!”
老族长带着桑村的人来濮阳,把其他人安置在西围里等待,自己只身来丞相府告状。
他腾地站起来,追问:“西围里怎么了?”
“有一个马队冲去西围里,正在殴打李氏族人啊!”
老族长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林氏当机立断:“锦乐,快带人去看看!”
“是!”李锦乐旋身出门。
时月跳起来:“二哥,我也去!”
仆妇们吓了一跳:“夫人,奴去把姑娘带回来!”
林氏犹豫了一会,说:“算了,有她二哥在,你们快把老族长扶起来休息。”
“还有,快派人进宫通知家主!”
*
西围里在濮阳城外,里面住着各国流民,他们没有土地,也不为封主耕种,只能给大户人家打短工,或者靠些手艺维持生计。
桑村的人披麻戴孝,又推着板车,特别好辨认。
马队的人来到这里,勒紧马头:“吁——”数十匹马踏起不少黄土飞扬。
“桑村的李氏族人?”为首的人高声问。
车周的母亲迟疑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就是你们想告状?”马上的人脸上有块碗大的胎记,腰佩长剑,他扫视所有人,仿佛在看几只不识好歹的蝼蚁:“就凭你们?”
“我们……有冤屈,为何不能告状?”妇人扶着板车,落泪道:“我的儿子不明不白被打死了,为何不能告状!”
“啪!”马鞭扬起,抽打在板车上。
那人不悦:“安静!”
四周安静了一瞬,顿时沸腾起来:“我们为何不能告状!你又是谁?”
西围里的其它流民远远躲着,好奇地望着。
“为何?凭什么?”马上那人盛气凌人:“就凭负夏是太子的封地!太子要你儿子死,你儿子敢不死吗!”
“你……你们欺负人!”妇人被身后的年轻村民扶着。
“太子又不在负夏,怎么是太子要车周他们死呢?”桑村人不服气地叫喊,他们一齐向马队逼近,马蹄子后退了几步。
“你倒说,车周他们做错了什么,太子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们不服!李氏族人不服!”
“反了你们!”
马上的那人扔掉鞭子,抽出长剑,指着几十个披孝村民:“都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轰隆隆!”春雷又炸响,西围里的流民纷纷往外逃,生怕被波及。
李锦乐带人赶到,随手抓了一个:“桑村的人呢?”
“里、里面……打死了好多人!打死了好多个!”流民们惊慌失措。
“混账!”他一下拔出剑,冲了进去。
暴雨又降。
内阁里,李丞相正和众臣商议国事,外面狂风暴雨,但屋内燃着炭盆,十分温暖,门窗一合,风雨便与内无关。
他刚和大司农商定了今年春耕事宜,大司农点点头,又看了几眼羊皮卷上的要点:“就照丞相说得办。”
李丞相松了一口气,正想喝杯茶,肚子却突然翻绞起来。
他脸色一变,万分尴尬。
大司农佯装听不到,收拾羊皮卷:“丞相,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李丞相脸都黑了,回礼:“多谢司农。”
“咕噜咕噜~”
李丞相的肚子翻绞得更厉害,只好站起来和同僚说:“列位,我去去就来。”
这声音都叫一天了,众臣表示我们都理解,丞相快去吧!
李绰刚出去不久,宦官急匆匆推门进来:“李丞相在吗?”
众臣一摊手——不在,李丞相上茅房去了!
“哎呀!”宦官急得直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野刚好推门进来,身后的侍人们放下数十卷奏折。
他温声问:“什么如何是好?丞相怎么了?”
“殿下!”宦官急忙跪下,思索再三,决定实话实说。
“负夏郡出事了!”
“他们打死了好几个桑村的村民,现在桑村人正在西围里,想要求丞相做主呢!”
“桑村?”慕容野记性很好,立马想起来那是丞相李绰的封地,与他的封地比邻而居。
随即脸色一沉:“负夏郡为何平白无故打死人?里正是干什么吃的?”
宦官也说不清楚,只说李家的人现在宫门外,要接李丞相回去主事。
“赤金,去看看。”慕容野指了身边的侍卫。
赤金接令,随那报信的宦官一齐出去。
去年之前,负夏还不是太子的封地,当时他要实行土地改革,原有的封地不够大,是从王室其他族人手里把负夏借来的。
没想到政令还没实施,就出了这种事。
慕容野有点烦躁,回身看见众官探知的眼神,声音一压道:“都无事忙碌?”
众人连称不敢,灰溜溜回了各自岗位。
慕容野出声留住大司农:“程司农,将春耕事宜取来看看。”
程司农停步:“是,臣立马就来。”
.
赤金到的时候,看到西围里一片惨象。
十几个村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运气好的还在动弹,有那运气差的,人已经凉了。
地上全是凌乱的马蹄印,还有四溅的血迹。
暴力冲突下,这些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丞相府的家奴围成一圈,把围观的流民挡在外面,一个华服公子在人群外守着。
赤金认出那是李丞相的次子,也是李定邦的弟弟。心中赞许这小公子沉着冷静,还懂得将凶杀地保护起来,免得被流民破坏。
“二哥,人还没来吗?”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吸引了赤金的注意。
他这才看到一个姑娘蹲在尸体旁边不远。
“快了!”李锦乐探头看一眼门口,答道,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坏:“月妹,别看了,二哥怕你做噩梦。”
时月摇头,她环顾一周,迟疑地朝桌底走去。
李锦乐跟上去∶“你进来做什么?月妹?”
时月蹲在一根带血的马鞭面前,细看之下,鞭子上还有字。
“这是什么字?”时月指着它问。
李锦乐费劲地辨认了一会∶“……宁。”
“宁?”时月念着这两个字,站起来。
李锦乐问∶“宁怎么了?我们要把它带回去吗?”
“带回去做什么?”时月白了他一眼,说∶“我们在这等令史来。”
“我不明白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李锦乐心里压着气。
家奴又找到一个重伤的李氏族人,把他从人堆里抬出来。
那人被抬着经过他身边时,忽然拽住了李锦乐的衣袖∶“二……公子,报仇,仇……”
他呕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被家奴抬走。
李锦乐忽然红了眼∶“月妹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
“一定是负夏那帮人干的!你就该让我追上去,把这帮孙子全杀了!”
“然后呢?”时月反问他∶“负夏再杀回来,大哥再帮你杀回去?事情还有完没完了?”
时月也头疼,她发现这里的人压根没有“法”的概念。
贵族打死穷人,只要交公一石粮,穷人打死贵族则要全家砍头。
贵族之间也是弱肉强食,所谓审案会看情面,会看双方身份地位,一把秤在各人心中,全无公平可言。
这就导致司法机构犹如笑话,有冲突发生时,第一反应就如李锦乐一样,以暴治暴。
“阿爹是丞相!”李锦乐还想反驳。
“丞相大还是储君大?”时月反问。
赤金隐在门外,把李家兄妹的争吵听在耳里,心说原来真正沉着冷静的,是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