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城门里,两三个妇女推着一辆独轮车出来,为首将军打扮的人朝这些人大喊。
他们一听,纷纷丢下锄、耙、瓦刀等工具,蜂拥而上∶“今天是什么好吃的?快快,让咱们瞧瞧!”
虽然拥挤,大家却十分守礼,一人拿了一只碗,等待派发。
乌尖好奇∶“罚城旦的饭食这么晚么?”
这些人端碗压根不是吃饭用的,厨娘打扮的妇女舞着大勺,一人舀了一碗绿豆汤。
这绿豆汤提前在水井里湃了一上午,凉丝丝的,一口喝下去,暑气顿时散了大半!
“哎呀,舒坦!”
大家一人一只碗,坐在城墙根儿下,边看过路的人边喝,十分尽兴。
“两位,也要来一碗么?”那位将军打扮的人端了两只碗,递到墨子期和乌尖面前,笑容十分和善。
墨子期一愣,乌尖笑道∶“不必了,我家主人只是路过,见这里修城墙热闹,特意来看看。”
“哈哈哈,两位不必客气,来者是客,盛夏的天赶路,辛苦了!”
那小将把绿豆汤塞进乌尖手里,搬来两只凳子∶“请坐!”
乌尖正要询问墨子期的意见,他已撩袍坐下了∶“多谢将军。”
络腮胡的小将爽朗大笑∶“卑职哪是什么将军,只是修城墙的小督工,上不了台面!”
他兀自大喝了一口,冰冰凉的绿豆汤十分双口。
一抹嘴∶“不知二位,从何而来?”
赶了一路,乌尖早已口干舌燥,巴巴地看着手中两碗绿豆汤,想喝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家主人自郑国而来,一路向北游历,如今途径了濮阳。”
墨子期让他想喝就喝吧,乌尖将另一碗递给他时,他摆手表示不用。
“吾方才在路上,听一夫人说了卫国新貌。”
墨子期笑∶“照吾所观,将军麾下这些,应该都是被罚城旦之人。”
督工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泥瓦匠,旬月前犯了点小错,被上面罚半个月城旦。”
虽然被罚城旦,但这些人一点都没有受刑的愁苦,甚至有说有笑,乌尖觉得很神奇。
“哈哈,二位有所不知。”督工爽朗一笑,对墨子期说了他们因何被罚,还有砖窑的改革。
泥瓦匠们听得直点头∶“那时候是俺们错了,俺们认!”
“对,俺们认,这城墙就该俺们来修!”
“如今做工比以前轻省多了,吃得香,住得好,等城旦罚完了这事就过去了。”
“对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砖窑因赶工偷工减料,被发现后心惊胆战,没想到没有被重罚,上面反而给他们建了舒适的住处,改良了从前的工作环境,这些事全说了。
有一个工匠甚至说∶“砖窑比家里好多了!屋子明亮宽敞,干净又舒服,在那里只要安心上工,时辰到了吃饭,日子到了领工钱,每月有四日假,还可以回家探亲。”
“对对,还有小徒弟帮忙,比以前自己累死累活的,不知轻省多少!”
不知不觉,乌尖喝完了两大碗绿豆汤,砖窑改革的故事也听完了。
墨子期对工匠们口中万分尊敬的“时先生”很感兴趣∶“请问,这位时先生是国中哪位大夫?任什么职位?”
“这……”
工匠们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不想说,是居然无一人能说出时先生的身份!
其中一个答∶“黄大人对先生毕恭毕敬,想来时先生的官位,要高过黄大人!”
“对对!”有人说∶“还有时先生的夫君,那位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凡人呢。”
乌尖一脸不可思议∶“这个‘时先生’,是女的??”
他的模样太惊讶,工匠们皱眉∶“女的怎么了?俺们卫国的婆娘,个个能顶半边天!”
发绿豆汤的厨娘们咯咯直笑∶“从前怎不见恁这样夸俺们?”
“还不是现在俺们出门做工,挣得不比恁老爷们少,才学会说漂亮话了!”
墨子期表情一冷∶“乌尖。”他刚才那话太失礼了。
乌尖立马低头∶“是属下冒犯了,刚才那话……没别的意思!”
厨娘们才不同他计较∶“听说郑女从小就养在屋里,和俺们这些种田做工的粗妇当然不一样。”
乌尖的脸一红,那督工打着哈哈∶“都喝完了就将碗收了吧,快快,干活了干活了!”
“好嘞!干活了!”
随着几声招呼,大家纷纷起身,继续劳作。
墨子期也辞别了这些人,回到马车上。
乌尖焉头巴脑的∶“主人,乌尖给你丢人了。”
“安顿后,自罚五百斤木柴。”墨子期跪坐车中,腰板挺直。
“是……”乌尖跃上车辕,马车慢慢行走起来。
“进城不远,就是卫国馆驿了。”
车夫说道,去馆驿的路线,他刚才已经找人打听好了。
经过城门口的身份检查,墨子期一行人正式踏入了卫国国都。
与新郑(郑国国都)比起来,濮阳略显破旧,两旁店铺很少,百姓也不是很多。
街上到处有挖坑的人,锹、镐挥舞,叮叮当当的,恍惚间让人以为,濮阳城还没建好。
城门内停着一支马队,约莫三十几匹马,每匹马上都驮着大包小包,这显然是一支商社。
马队中的一个青年拍了拍同伴的肩∶“孙兄的货物先卸吧,我的等晚上再说,两个月没回家,我想先回府去看看。”
孙子敬踹了他一脚∶“你院里无妻无妾,急着回去干嘛?”
李锦乐“哎呀”一声避开,道一句“你懂什么”,便先走了。
孙氏商社的人正在卸货,此番去齐国不顺利,他们便在边境把货物脱手,顺便带回了跟齐国买的咸土,还有别的一些山货。
墨子期的马车缓缓从他们旁边经过,乌尖问∶“属下一会去递拜帖吧。”
墨子期将车窗放下,应一声∶“嗯。”
.
太子宫,宽阔的后院里。
造纸和制盐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原本种满花草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排排菜畦,靠近西南一角,挖了个很深的大坑。
时月支愣着下巴∶“你到底行不行啊?”
宫女敬业地站着扇风,蔡机脑门上全是汗∶“怎么不行?我记得就是这样配的!”
他抱着一只木桶,用木棍用力搅动。
旁边有同样的两只木桶,里面是灰白色的泥浆,一桶太稠,一桶太稀,都不合格,不能用来抹陶管。
时月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虽然不大,但灵活性大不如前。
加上夏日酷暑难耐,她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了,每天在宫里捣鼓排污。
蔡机是十天前回来的,不负众望带回了白泥,还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发现白泥矿的附近,果然掘出了盐井!
制盐处的人立马开拔到临县,挖盐井去了。
夏天也是练兵的季节,慕容野最近就拉人演练去了,据说要去五天。
蔡机用木棍挑起一些,觉得粘稠度可以了∶“我们再试一遍!”
小黑抱来几截陶管,将它们套在一起——后来时月又进行了二次改良,将管子一头缩小一点,另一头稍稍放大,使它们可以套在一起。
蔡机在连接处抹上白泥,将两根管子一套!
多余的白泥被挤出来,他又将这些抹匀在外层的缝上。
时月直起身,道∶“里面连接的地方也要平整。”
小黑从另一端伸手进去,把内侧的缝用白泥填平。
两根管子被粘合在一起,但效果怎么样要看干透之后。
蔡机说∶“约莫还要两日,就能干透了!”
时月点头,他又问∶“你说的那个化粪池,长什么样啊?”
「化粪」,顾名思义,蔡机能猜到它的用途,但不解是怎么做到的。
时月站起身,兴致勃勃地请他去看∶“走,我带你去看!”
西南角的那个大坑,就是时月为寝宫安排的化粪池,墙的另一头是太子宫正殿,两处各一个厕所,但共用一个化粪池。
池子长约一丈,宽五尺,高七尺。
底层黄土夯实,铺一层小石子,再加土夯实,再铺石子,再加土夯实,最后一遍还是小石子,这回用白泥将它们混合、抹平,等干透后这里就很坚固了。
然后用砖块搭建化粪池,平均分为三格,每格之间有隔开的墙。
蔡机居高临下,看着初具形状的池子。
时月说∶“现在砌砖用的是老方法,还要用白泥把池子从里到外好好抹一遍。”
一个是为了加固,另一个是起防水作用。
蔡机绕着大坑走了一圈,忽然被坑旁边的小屋子吸引了视线∶“这就是你说的……厕所?”
厕所是一个精致的小木屋,门口引了活水,底下接一个陶盆。
时月将手伸到水下∶“从里面出来后,要洗手。”
陶盆中间留了一个孔,水沿着中空的柱子往下流,最终通向了菜地。
蔡机挑眉,打开小木屋的门——
里面很简单,上面开着一扇小窗,底下是两块木板,而木板底下是空的,隐约可见是一块倾斜的陶板。
倾斜的方向正是旁边的化粪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