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晓镜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场内众人一人一马,人和马身上都系着表明身份的飘带以便分别,江苒等人一边是蓝色,而郎君们这头乃是赭红。两队人马壁垒分明,各自举起球杖向两侧示意。
江苒站在正中,恰对着那名紫袍郎君,对方轻蔑地道:“我先头见你兄长打球,还算有几分本事,只是是个莽夫纨绔,不料江四娘子你竟也如此鲁莽无礼,可真是一家人啊。”
江苒听他这样说,不由皱眉。
她虽然时常同江熠不对付,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她嫡亲的兄长,自个儿骂骂就是了,如今听旁人这样无礼,不由十分不悦。
她淡淡道:“我先头也觉得江熠纨绔,如今见了你们这些人,才知道他虽然纨绔,倒勉强算得上个真性情,你们自恃名门之后,言语之间却对女子颇有轻视鄙薄,才算是虚伪又恶心人。”
“你——!”对面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行。
而此时,鼓声忽起,代表这一场娘子同郎君们的斗争已然揭开帷幕!
江苒不论郎君们如何再出言寻衅,都不再理会,而是紧紧盯着那彩绘的马球,如今鼓声一起,她遥遥策马前去,球杖横扫——
球杖与实木所制的马球相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江苒紧贴马背,挥杖遥遥一击,马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彩色弧线,精准无误地传到远处一名队友手中——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众人的视线几乎都被江苒夺去,而郎君一方,竟是没能半点儿摸到那马球的边缘!
四周传来一片讶然之声。
那头蓝队势如破竹,连连进了数球,每进一球,裁判便会在场中属于其的一侧插上一面鲜红的小旗子。红队比分却也不低,紧紧咬着蓝队的比分。
越是到后头,赛事越是胶着。
娘子们的体力自然是略差一些,如今打了大半场下来,已叫汗水浸湿了鬓角,先头拉开的差距已然逐渐被追回。
可眼见着时间就要到了,那紫衣郎君也是心急非常。
几名郎君早有默契,此时暗中对视了一眼,齐齐策马上前——对面说来根本没几个厉害的,无非是江四娘领着众人,打出了前半场的节奏。
江苒借着空暇,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却不意在转瞬之间,局势忽变,她竟被几名郎君团团围在了中间。
众人身下马匹俱是呼着粗气,在场下之人看来,被团团围住的江四娘子,瞧着柔柔弱弱,像是被狼群围住了的小绵羊那样无助可怜。
席间的蓝依白见了,神情大变,她脱口而出,只道:“荒唐!他们怎么这样阴险!”
旁人见她如此,便指点道:“那名紫衣郎君,你瞧见了么,乃是宣平侯府家的二郎君,平日就常来打马球的,很通这些套路,看来江四娘等人危险了。”
蓝依白微微一怔。
她那会儿虽在藕园宴见过这位宋二郎,可只是遥遥一看,并没有看清楚脸,这会儿忽然知道这言行无状粗鲁无礼之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不由心情更是复杂了。
她略略定了定神,绞紧了帕子,继续看向场上。
娘子一方失了江苒,果然方寸大乱,转瞬之间,就被连追两球,比分持平!
江苒攥着缰绳,握着球杖的手心早就叫汗水浸湿,她极力维持镇定,看着四周,寻找对方的空隙。
忽然,因为一名郎君前去追球,那包围圈竟是开了一个小口。
而那马球,恰在包围圈外不远处,江苒估算好了距离,便忽地伏身下去,驱着身下马匹,向着缺口奔去!众人忙要拦她,可江苒身姿轻盈,即便是旁人的马都贴到了她的跟前,她也眼都不眨,简直跑出了不要命的阵势!那郎君不敢硬撞,竟是迟疑了一瞬,略略后退!
江苒身形堪称灵活地在马上一转,几乎是与抢球之人贴面而过,马蹄声如同擂鼓,而她的球杖稳而准,从重围中杀出,旋即悍然挥出,彩绘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弧度,清脆的“砰”一声过后,落入球网!
最后一球,进了!
场上声音顿了顿,忽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娘子们纷纷下马,高兴地把江苒围起来,荣安笑嘻嘻地道:“苒苒赢了!”说罢便解了衣襟上的彩色宫绦丢过去,娘子们见状,也纷纷有学有样,一时彩色宫绦乱飞,江苒被丢了满身,简直哭笑不得。
这宫绦乃是小娘子们玩乐的彩头,又或者是在场上见了哪位郎君英勇,便会待他下场以宫绦赠之,以示钦慕。
如今倒好了,郎君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地站在一边,反倒江苒十分受娘子们青睐,这场面十分有趣,边上路人们见了,都纷纷笑出了声。
江苒一面谢过姐妹们的宫绦,一面无奈地道:“这玩意儿是丢给你们心上人的,这一个个的这样胡闹,是做什么?”
徐循微笑打趣,又仿佛意有所指道:“苒苒你最是厉害,郎君们都比你不过,我们自然不放在眼里。”
蓝依白匆匆下了看台,拉着江苒,用帕子给她擦汗,见她面露疲倦,她不由有些心疼。
江苒当真倦了,勉强往蓝依白身上一靠,蓝依白半搂着她,面露关切,而当她再看向了对面的宋誉之时,那些关心温柔之色却淡了。
她冷冷道:“宋郎君技不如人,如今眼见着输了,可要同我等道歉?”
宋誉皱着眉,自然不愿意认,只是不屑地嗤笑道:“真是奇了怪了,世风日下,你们这些女人不学着相夫教子,一个个口齿伶俐,功夫厉害,我看是要反了天了!女人就不该读书学这些,你们还不如回去学学女诫女德,学着恭顺柔婉罢!”
蓝依白冷笑连连,刚要再说,边上的江苒先炸了。
她记着他才说过江熠的坏话,如今又听他还敢说蓝依白的坏话,简直忍无可忍!
她眯起眼,举起手中没有抛下的月杖,指着对面之人,森然道:“自个儿没用,还怪女人厉害,输了就输了,还不敢认,怎么,你是没爹还是没娘,才要我们来教你做人讲话?”
作者有话要说:
苒苒:不要问我有多强,祖安三年有爹娘。
第74章
江苒忽然发难, 月杖几乎都要戳到对方脸上去了,众人始料未及,未想到她这么个小娘子竟有如此大的脾气, 皆是哗然。
宋誉自知被挑衅,十分恼火, 一手拨开了那月杖,阴沉着脸,道:“你们在外抛头露面, 给家族蒙羞, 廉耻和何在?你不知理亏,还要行凶, 律法可知?江四娘, 你不要以为你是江相的女儿, 你兄长是江锦, 你就能这样横着走!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 不是你们江家的!”
江苒冷冷道:“我阿爹阿兄, 俱是举世难有的高才高义之辈, 他们尚且不说我如何,你又以什么身份来说我?圣人是圣明, 所以才倚重我父兄, 我父兄又开明,所以给了我能够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大家同样生而为人, 合着是你嘴巴特别碎, 还是你脑子特别多水, 就自觉高我一等了?”
江四娘虽然脾气不好, 但是平素不爱同人多动口舌,众多娘子除了荣安县主, 都还没领会过她的厉害,如今在边上那是瞧得叹为观止。
奈何郎君们那边人多势众,一人不成,又出一人,对着江苒指指点点,道:“江四娘子,尔等读书知礼,不去修养自身的德言容功,不去学怎么相夫教子、操持内宅,反倒成日不思进取,在外抛头露面,同农妇何异?我劝你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出身高门,便不知修身养性,你们未来的夫家,可最看重这些!来日有你们后悔自己如此轻狂的时候!”
他说完,又冲着一边的蓝依白,冷冷数落道:“若我未曾瞧错,这头便是蓝家那位娘子了,你同宋兄分明早有婚约,如今有违妇道在先,交友不慎在后,我等当你是自己人,你还是快快家去,这头的事儿同你无关!若是再不识相,闹出丑闻,他们宋家想来也不会要这样的媳妇!”
这话一出,众人便是一怔。
蓝家同宋家的婚事,大家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却都是第一回 把两位主人公认齐全了,不料他们竟在这等场合下见面,真真是叫人……吃惊。
江苒眼神一冷,正要再说话,便叫蓝依白按住了手。
娘子们今日要打马球,多穿骑装,而蓝依白依旧是一身月白罗裙,如同月光那样温婉秀丽,众人人之中尤为显眼,她将江苒拉到身后,缓缓地看着那人道:“照你的意思,辜负了父母教养师长教诲,毫无节操道德可言的宋二郎,是什么我高攀不起的良配么?”
她一句话将那宋誉说成什么也不是,宋誉原听旁人道破她身份,这会儿又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气急,抬起手指指着她,看起来很想骂人。
蓝依白又哪里会让他开口,只是继续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谓君子?尔等言语之中,对女子大有鄙薄,生你养你的是不是女人?为你操持家务的是不是女人?高门贵女也好,农妇也好,是哪个偷了抢了你家粮食了,还是你做梦的时候她们挖你祖坟了?我们爱读书就读书,爱骑马就骑马,便是去种地,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与你何干,要你多舌?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成日对着女子指指点点,便是君子之道了?!”
宋誉听得连连皱眉,冷笑道:“好好好,初初一见,蓝娘子就给我好大的惊喜!娶你这种女人入我家门,可真是要败坏门楣!我先听说你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原来竟是个言行无状的泼妇!”
蓝依白冷笑,索性坐实了他的话,“知书达理,那也得跟讲得通的人讲道理,同你们这些喜爱抬杠之人说话,便是我要说道理,也要掂量掂量你们听不听得懂!我先前也当宋郎君好歹是个侯门公子,你又做了什么?我见你藕园宴上,连首稀松平常的格律诗都是抄来的,那也就罢了,身为郎君,不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想着悬梁苦读,成日只会寻女人的麻烦,贵府门楣我何德何能胆敢败坏,横竖早就叫你败坏完了!”
她书读得多,口齿比起江苒更见伶俐,骂人一套一套,连个词儿都不见重复的,后头娘子们听得都呆住了,只觉得往日在这些郎君跟前受的鸟气一吐而尽,真是神清气爽!
对面真真被气急了,抬起手指“你你你”地抖了半天,江苒又唯恐他暴起伤人,忙拉起蓝依白往后躲,还不忘喊,“宋二郎言而无信,还说女子无用,你连女子都说不过,还念叨什么金榜题名,回家种田去吧!”
娘子们轰然笑出声,还有荣安带着鼓掌,一时热闹无比,对面之人脸都青了,看起来憋得像是要原地飞升。
有人愤怒地喊道:“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蓝依白彬彬有礼地道:“昔日江家大公子朝堂之上与人驳辩,羞煞群儒,传作佳话,怎么今日到了我身上,便是颠倒黑白了?我料想我的表现是不差的,也许是我的对手们太上不得台面了罢?你们也别气,你猜猜若是江大公子在这儿,会不会说不过我?自己技不如人,放着现成的脑子不用,要做酒囊饭袋,果真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如此引经据典,井井有条的骂人,大伙儿都觉得十分开眼界,娘子们的鼓掌声于是就更响亮了。
江苒一面鼓掌,一面赞许道:“回头我把你这话背给我大哥哥听听,这些又酸又迂腐的饭桶他瞧不上眼,你反倒能成他知音呢!”
蓝依白不由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那头有人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众女郎皆是一怔,盖因太子殿下积威甚重,虽说乃美男子冠首,众人对其敬畏却远胜钦慕,这会儿自觉是在闹事,不由心虚。
唯独江苒,自觉找到了靠山,十分骄傲地斜睥着众人。
郎君们纷纷喊道:“这就叫太子殿下过来主持公道!这些女郎血口喷人,真是败坏了整个大周的风气!”
裴云起远远被人请来,原是不悦,等到瞧见众人当中的江苒,便是一怔,只是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见她如今一副脱力又浑身冒汗的样子,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你们这头吵架闹事?”
“我没有!”江苒忙趁机告状,“那些人抢了我们的球场,要与我比试,结果输了还不认账!”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对面人堆里头指,努力地表现自己要在太子殿下跟前给他们这些酸文人小鞋穿牢的决心。
她虽然自个儿没吃什么亏,瞧着却极为义愤填膺。
裴云起注视了一会儿,从她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之中,读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众人。
郎君们原是群情激奋,不知道怎么的,叫太子殿下冷清的眼神一瞧,纷纷一个激灵,毕竟太子殿下贤名远扬,这些人这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所说之语的确是有些冒犯了,只怕在他跟前讨不着好。
一时方才呛声的郎君们都不敢说话,可却也还有人不服气,出列回话,指责对面的娘子们。
裴云起看了那人一眼,回头同身边跟着的侍卫道:“记下来。”
那人正激昂陈词,一一数落娘子们的不是,闻言忽然一顿,疑惑地道:“太子殿下,可是要将某之言论呈至御前?”
“自然不是,”太子殿下淡淡地道,“东宫缺个驯鸟的,你瞧着颇为聒噪多舌,想来很能教养那些鹦鹉八哥,横竖读书也读不出来,不妨忍一忍净身入宫,也算为你爷娘少些负担罢。”
众人:“……”
夭寿了,仙风道骨的太子殿下,怎么竟也学会了刻薄人了?
裴云起早先便从众人的三言两语中江发生之事拼凑了一个大概,如今难得出言刻薄人,瞧着面上还是一派光风霁月,似乎那个劝人家断子绝孙为爹妈好的人不是他自个儿一般。
江苒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原来大家都是隐藏的辩论高手!亏她还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如今看来,自己简直是口舌拙笨,拖了大家的后腿了!
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请教,争取下次骂战的时候,自己也能好好发挥,绝对不给大家拖后腿!
那头郎君们方才也只敢口头造次,如今在太子跟前,见他对江四娘子似有回护之意,更是不敢开口了。
裴云起见众人都闭了嘴,这才道:“不过区区一件小事,便可见诸位心胸狭隘,‘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你们说人不过,反想着要讨公道了,先前大言不惭,修养何在?诸君都是名门之后,是大周明日栋梁,不念反求诸己,只争口舌之快,谬矣。”
这一下,别说郎君们了,便是娘子们,也颇有些觉得面上发热。到底同人在外这样胡搅蛮缠,说出去了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裴云起说完了,才神情淡淡地命众人散开,如今哪里还有人还敢造次?大家应了声,便纷纷离去了。
江苒眼见众人散去,不由叹了口气。
裴云起这才回身看她,见她低着眼睛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便冲着她张开手,“帕子给我。”
江苒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方帕子给他。
裴云起接了帕子,垂下眼,面无表情地为她擦拭她面上的汗水。
江苒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同他多亲近都有过,可近来每次两个人还没凑得足够近,她就觉得自己开始忐忑紧张了起来。
如今他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她鼻尖就能闻见他袖中的清冷气息,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总是克制不住的,想到那日在亭子里头的那一回。
就从那一回开始,她便不能总是再等闲以兄长视他,也难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裴云起离她极近,见她左顾右盼眼神闪躲,动作顿了顿,旋即才道:“若有下回,别同他们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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