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陈姜远远站着,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好好,你是长辈,你爱咋说咋说。
徐家母子站在人群中,面露忿恨不甘。徐老太又哭起冬娟来,徐大则叫道:“那陈百顺的裤腰带咋回事?不是他还能是谁?就是他糟蹋了俺闺女,再用裤腰带把人勒死的,你们今天说一出明天说一出,没个准头!俺家冬娟就白死了吗?哦我知道了,指定是陈家使了钱,给你们塞脏银子了,你们才改了口!”
村民没人说话,但隐隐骚动,万氏和秦氏又想蹦起来骂人,被捕快制止了。
那个三十多岁黑脸大胡子的捕快并不生气,他嗓子粗粝嗓门很大,说话声势十足:“经仵作查验,徐冬娟没有被人糟蹋。”
“啥?”村民们骚动地更厉害了。
“她颈骨被勒断,并没立时断气,凶手虽扯下她的裤子但未行恶事。为何要这样做,我们也不明白,所以要继续查探。徐贵田,跟我们回趟卫所,有些事想问问你。”
“我?”徐大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
“嗯。”捕快炯炯有神地盯着人群中的徐大,“就是你。”
村民们一起转头,面对齐刷刷射过来的目光,徐大慌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既不是老实答应,也不是询问理由,而是,逃跑。
只不过跑出没两步就被卫差和另一个捕快按在了地上。在众人集中听讲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悄悄绕到人群后方,堵住了徐大的去路。
有备而来啊,陈姜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看来这时代的法制建设也不那么差,公门里还是有实实在在做事的人的。
有一次徐大去外村赌钱,离开家门没几步系裤子的草绳断了,懒得转回头,又正好撞见来给他家送柴的百顺,随口便问百顺要了根裤带,害得百顺拎着裤子回了家。
一件太小的事,百顺没放在心上,徐大也没有。捕快拿到裤带的时候,徐大甚至都没想到能以此物实施陷害,他只是不停空口咬着百顺,才使得捕快去验证了裤带的出处,也使案件出现了曲折。
确认百顺不是凶手,那么他说出的裤带去向就有可靠性。捕快再次在村中走访,发现了一个关键证人——余婶。冬娟上山的时候,她正带着孩子下山。之前捕快询问过她,她也如实说了遇见冬娟的情况,那时人还是活生生的,她下了山,后来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知道。可这次捕快又让她往前回忆,在冬娟没上山的时候,她可曾遇过别人?
她看见了徐大。离老远急匆匆往山北走,余婶认为他翻山到邻村赌钱去了,没有在意,而且那会儿日头还早,离后来与冬娟的相遇至少隔了一个时辰。
懒到要生蛆的徐大除了赌钱有这劲头外,还能有啥事催动他爬上山并呆了一两个时辰?杀闺女啊。
捕快没有铁证,可徐大心理素质太差了。
案子最终的结果传到村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父杀女本就不可思议,徐大还故意伪造奸杀现场,目的何在?
他的目的很快就暴露出来。徐大被押去县里后,河沟村小赌坊的人来了。找到村长,干脆地把徐家房契地契一拍,问本村有没有人买,直接换了银子方便。
村长无言时,赌坊人又掏出另一张契约,说徐大把闺女和老娘都抵了,现在他闺女死了,就只能卖那不值钱的老太婆了。临走还诉苦,房地人全卖,徐大还欠他八十两呢,这家伙骗他说等几天就有钱还,没想到把他自己等进死牢里去了,只好自认倒霉吧。
急需这么一大笔钱,卖闺女也不够的,除了讹诈,徐大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谁让百顺喜欢他闺女呢,就看上陈家了。
徐老太被强硬捆走的时候,万氏站在门口拍手欢送。短短几日,徐家家破人亡,彻底从大槐树村抹去了印记。
站在徐家四亩农田的田埂上,陈姜犹豫:“算了,还是不买他家的地了,不吉利。”
师焱飘在她身边,目光悠远,淡道:“徐贵田,阳寿七十;陈百顺,十五年终。”
陈姜一怔,转过头去:“什么意思?”
“命数,已改。”
徐大平安终老,百顺明年会死,秋后问斩吗?她若不掺合,这就是他们的结局?确实,这已经不是转运了,是切切实实地改生死。
“改......改别人的命不会有什么报应的吧?”陈姜僵硬地笑笑,“你是冥君大人呢。”
师焱微垂首,也对着她笑:“无事。”
陈姜心里有点不安的感觉,若是真无事,他何必说出来?
第61章 气到心梗
徐家事了不久后,百顺来了一次二房。他看起来精神仍不太好的样子,吞吞吐吐磨叽了半晌才开口问陈姜有没有给他托过梦。
陈姜假作不明,以死人才托梦为由数落了他一顿把他赶走,心头却沉甸甸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仗着师焱有些放飞了。
生意场上有句行话叫捞过界,不同领域非要轧进一脚,与别人抢饭碗的意思。师焱作为阴间之主,处理鬼事天经地义,但活人的阳寿命数,他可以随意更改吗?这不归他管,捞过界了。
可陈姜认为,这件事师焱没有责任,他只是应要求给了她与百顺见面的机会而已。要说改命,也是她改的啊!陈姜望着天空,心想五弊三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还是她干的,天道惩罚时请分清主次,冥君大人目标虽大,最多只能算个从犯,有什么报应冲她来好了!
狠话可以撂,担心也还是要担的。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姜每天一睁眼就是看看自个儿是否四肢健全,再看看师焱是否完好无恙,观察观察外头有没有要劈天雷的迹象。然后开始三省己身,告诫自己不要再让师焱做任何有可能影响阳间秩序的事。
报应一直没有来,师焱也一直没有异常,陈姜渐渐放下心来。
他很久没再回过地府,日日呆在陈姜身边,跟进跟出,少言寡语。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
陈姜觉得又感动又无聊,他究竟藏了多深的情意,才能这样日复一日地陪伴着,守护着。
不睡觉——成夜飘在她床边,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自己睡相如何。
不吃饭——真鸟蛋烤给他了,用烤串的手法刷油撒盐,还加了些茱萸粉。他只是看看,对她说:不必。
好嘛,又不想吃了,那你到底要怎样?在没有鬼收的日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这样飘着真的不觉得无聊吗?不能给予有求必应不怕报应的冥君大人一些回报,陈姜心里多没安全感啊!
当她把更多注意力集中在师焱身上后,终于发现,他并不无聊,他其实是有爱好的。
影子这小鬼没才华没见识心却够野,成天在村里乱飘着窥人私隐。今天房二哥藏私房钱了,明天余家两夫妻干架了,后天杜春儿爹找寡妇搭话了,全是些家长里短的破事,陈姜和赵媞都不爱听,可有一个爱听的。
每当影子从村里游荡回来时,师焱总会把凝注在陈姜身上的目光分出去一些;每当影子开始眉飞色舞地讲闲话时,他又总会飘在她身后听得聚精会神。
影子被陈姜呵斥闭嘴,他还会说:“继续。”
是真的爱听八卦啊!他也可以自己出去找笑话看,偏偏就爱听影子讲的。陈姜分析一方面他碍于身份,堂堂冥君做那些扒墙头听墙根的事实在跌面儿;另一方面,影子的三姑六婆气质过于优秀,什么山猫野猴子的破事都能被她说出一股天大秘密的感觉来,遇上爱好者,可不就是十分契合嘛!
陈姜想了个给师焱打发无聊,同时又能防止他心血来潮不告而别的办法,让影子跟他玩一千零一夜,故事只说一半,另一半留着改日再说。
但影子不太配合,自从发现赵媞不害怕他了之后,影子也在吃鬼与不吃鬼的边缘试探了几次,师焱待她态度很好,和对陈姜一样有问必答。
影子只问过一个问题:“你会吃我吗?”
师焱说:“不会。”
所以影子戒心渐消,现在已经消到可以和师焱呆在同一个空间而不会发抖和尖叫,最多无视。她不懂得尊敬是什么,也不懂陈姜想留师焱的良苦用心,对于各种热闹只顾自己看得开心,说得痛快。而对于陈姜结局留白的建议,她感到憋屈,不想执行。除非......陈姜给她烧东西。
靠着八卦本领的积累,影子现在拥有绢花四对,各式簪钗环镯七八只,两套新衣,两双新鞋,和一个什么都塞的进去,永远也装不满的小荷包。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仍穿着死时衣裳的赵媞面前显摆。
对此赵媞只有一个评价:稗耳贩目。
别说影子,陈姜都不知什么意思,也拉不下脸去问,默默猜测应该就是肤浅的高级说法。虽然赵媞又傲又废没什么用,但作为大周第一美人和大楚第一美鬼,她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影子在赵媞那里找不到存在感,就总是问陈姜,杜春儿啥时候死,李二妮啥时候死,稻谷苗啥时候死,只有都变成了鬼才能看见她拥有的这一切,才能让她们眼红自己。她还想着让陈姜给她烧大马车,烧绫罗绸缎,等陆员外家小姐死了,也好去她面前显摆显摆。
陈姜想起已经很久没关注绿鬼们的心愿问题了,当初她是抱着试验心态用首饰衣衫来诱惑影子,猜测穷苦的她会不会执念在一只镯一支钗一件好看的衣裳上?七七八八也烧了不少,影子这鬼当得越来越结实,根本没有要投胎的兆相。
她打算问师焱,可师焱却在当日她上山砍竹时先同她开了口:“杜春儿,寿六十五;李二妮,寿四十七;陈稻......”
“停停停。”陈姜惊慌地打断他,“师兄你干什么?不要给我报活人寿数啊,我不想知道。”
“陈姜欲知。”
她呆了呆,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竟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是啊,影子也叫陈姜,他这样称呼没错,可听着就觉得不自在:“小鬼想知道你去告诉她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她,就是你。”
这是师焱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上回陈姜想问,他不理人,今天要公布答案了?
“为什么?为什么小鬼就是我?一个灵魂可以分裂成两半,投于不同人身的吗?”
师焱摇摇头:“一魂,三魄。你为魂,她,魄其一也。”
陈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看了他好久,道:“我是魂,小鬼,是我的一魄?”
师焱点头。
“那还有两魄呢?”
“不知。转生后,或可见。”
不知的意思就是没在冥君大人治下出现,等她这一世死了,再转生或者再穿越,说不定能遇上。
陈姜无意识地揪起身边野草,一根一根薅着,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魂魄离散,各自投生,我投去了那个年代,小鬼投在这里,还有两魄不知所踪,原来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想问问师焱她是谁,那个完整的魂魄是谁,蛋,旦,淡,诞,哪一个是她的名字?
可是问不出口。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已经过了轮回,她早就成为了一个新的独立的人,小鬼也是独立的,现在纠结魂魄完整与否根本没有意义。一个前生的人?呸!不认识!
她幽幽看了师焱一眼:“师兄来找我,是想集齐三魄,与我这个灵魂合而为一吗?”
师焱许是听出了她口气里暗含的不快,没有说话。
“怪不得你说要陪到我寿尽,”陈姜突然涌起一股怒气,冷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行啊,陪吧,等我死了再说。但是恐怕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该知道我是个异世魂,既然能被小鬼引来附身,说不定也能被不知何朝何代的另两魄引去,且有得日子活呢,你慢慢找,慢慢等吧!”
陈姜赌气似地说完一番话,站起来就要下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走了几步想起绿鬼的事,又没好气地回头:“小鬼和赵媞为何不能投胎?”
师焱没什么表情,依旧温和地看着她,道:“不悟之鬼,需破执念。”
果然如此,陈姜心头堵得更狠了:“那怎么破执念?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他们,满世界的执念鬼子都来找我我怎么办!地府针对这样的事情都不拿个解决办法吗?”
“以前,便是如此。”师焱嘴角扬了扬。
什么以前?多久以前?谁便是如此?他在看她,可她却觉得他的眼神极其深远,仿佛正透过她看向某个不明之人,不明之地,目光里满是怀念。
陈姜捂着胸口下山去了,一句话也不跟师焱说。她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就是气。看到影子也气,看到师焱更气,险些气出心梗来。
一连气了好几天,直到新房子开始动土挖基了,她才觉得心里的疙瘩舒缓了一点。凡人的一辈子对师焱来说只是一瞬,对她来说却是长长一生,她要好好的活,活到一百岁,一定把小鬼的执念破了,送她去遥远的年代投胎,让他找不到。然后永远并且坚决地抵制魂魄合体,急死他!
村长替她家介绍了邻村一个老工匠,带着一拨小工匠专门给人建房子,手艺好,出活快,建出来的房子从三十年龄到最近的都有。村长说他家的房子也是找这些人建的,陈姜一听就同意了。
跟老工匠在宅基地上划清布局,讲明要求,谈好包工包料的价格,陈姜便没再管,只有廖氏天天负责管饭监工。她对此事十分重视,女红也丢开不做了,全心扑在新房上,稍有些拿不准的地方都要来回跑几趟询问陈姜。
村民们很快知道了她家盖新房的事,有陈姜炫富在前,倒也没觉得突然,关注点全都放在如何在短时间内挣下一大笔银子的方法上。
廖氏说钱是陈姜画花样子做纸扎赚来的,又有人问纸扎是啥,弄清之后,村人再提起陈家二房,便都说:赚晦气钱的。
真金白银入了袋,管它晦气不晦气呢,大家嘴上酸溜溜说得不好听,私下里却常有人往她家来串门儿,没话找话也要硬凑在陈姜身边观摩她劈竹篾子劈一下午。
起房子的过程中,万氏出来作妖了不止一回。有时哭有时闹,有时纯找茬骂廖氏,看着地基平了,围墙起了,青砖运来了,她眼红得夜不能寐,到处在村里说廖氏娘俩的坏话,还找过村长让他收回宅地。可是这无理的要求,收过陈姜红包的村长是不会答应的。
无论万氏怎么找茬,受过陈姜训练的廖氏只苦兮兮地说一句话:“咱分家了,娘。”
万氏说合家,廖氏就说:“姜儿不愿意啊。”
万氏说丫头子算个屁,廖氏就说:“地契落了姜儿名,要合家她就要立独户了。”
万氏的闹腾贯穿起房始终。正房上梁那一天,工匠已经给梁木系好了大红布,吉时一到就要安放。可她又不管不顾地跑到工地上来哭老二,说她儿子一天福没享到,妻儿还不孝顺老人。坐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乔氏对闹二房这个事跟她婆婆一样热衷,在旁帮腔帮得不亦乐乎。秦氏倒再次没有出声。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自己求过陈姜,而百顺回来后也说陈姜去卫所看过他,要说儿子能顺利回家陈姜没出力,未免有些太丧良心。
村里关注陈家分家合家纠纷的人不少,这些天看热闹看成了日常,到时辰就端着碗来新院外听万氏唱大戏,都想看看陈姜家的这个梁能不能顺利安上。
离吉时还差半刻的时候,陈姜和特意请假回家的陈百安两人抬个大筐来了新院子,先有礼地问候了坐在地上的万氏,而后说几句吉祥话,兄妹俩抓着早早换好的半筐铜板开始撒钱。
村民们沸腾了,这场面还是很多年前村长儿子考中秀才的时候见过一次,哪里想到今日来看个热闹还有便宜占呢,于是蜂拥而上抢铜板,把万氏的哭嚎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
随后陈姜又单拿了一两银送给万氏,当着大家的面道:“奶奶,今年过半我们分的家,按说孝敬钱应该到明年年中再给,但自从分家后,我的生意越做越好,家里也起了新房,这钱就趁着吉日吉时提前孝敬您了。我爹虽然不在了,我们当孙辈的也会替他尽到心的,明年按时给,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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