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若不是这位身边跟着个哭成狗还在拼命控诉林娘子的蓝光鬼子,陈姜险些就要以貌取人了。
第63章 真本领与唬人计
在林家坐了小半日,听了一耳朵内宅阴私,其中大半是那蓝色女鬼贡献的。
她见师焱是鬼,如同见到亲人,撇开林娘子飘到他面前,一刻不停地叨叨自己悲惨的人生。过于密集的哭诉导致陈姜不得不几次中断与林娘子的谈话,作深思状,实则在给师焱使眼色,让他把女鬼揪出去。
师焱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故意,未加理会。直到陈姜坐立不安有暴走倾向并频频向他投射杀人眼光时,才将那车轱辘话来回说的鬼东西引走了。
陈姜好不容易凝起神来,把林娘子的叙述整合了一下。大致意思便是她近俩月来在婆家府里常遇怪事,夜间总能听见女人和小孩的哭声,遣人出去查看却无异常;又总能闻到腥臭气味,但找遍全府也找不出来源;自身小病不断,身子莫名的疼,出现过短时眼盲症状,夜夜做噩梦,早起流鼻血,皮肤上会突然冒出淤青。与她的夫君说了后,请过两个在府城颇有名气的道家高人,结论都是有鬼作祟,法也做了,符水也喝了,平安符也买了,情况却并没有好转。
她的夫君不爱听她疑神疑鬼,碍于她已怀孕,便让她回娘家住几天,按她要求帮她翻新院子,并按高人规划的风水布局来摆设物品。待完工后她回府,诡异事件还在继续,依然在她左右不断发生。林娘子受不了,又不敢再和夫君说,便再次来娘家小住,求家人帮她找个真正厉害的天师。
陈姜听完,瞄了瞄厅外还在叨不停的蓝鬼,以及她怀里魔音贯耳的哇哇声,道:“回娘家来还有出现过这些状况吗?”
“没有,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府里,”林娘子轻蹙蛾眉,捏着帕子按住胸口,“有孕前从没有过,就在有孕后,接二连三地闹腾,我怀疑是有什么鬼祟之物想害我的孩子。”
陈姜点点头:“那应是府上有异,我须得实地看一看。”
林娘子有些迟疑,沉吟片刻道:“陈天师,我舅舅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我也相信你。但是......我家老爷最不喜鬼神,若非我强求请天师翻院子,他向来将这等事视为无稽之谈,怕是不能以客礼待你,你不介意的话,就先随我回府,待查清害人之物,再向老爷回报。”
陈姜爽快同意。心说有些人就是脖颈硬,不信还不敬,那让鬼子教教他做人嘛。
约定明日再见,陈姜告辞离开林家,同样是坐了轿子出去,豪宅内景难窥全貌。
那蓝光女鬼找到了师焱这个绝佳的倾诉对象,难舍难分,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同回去客栈。
进了屋,关上门,陈姜满面寒霜,见同样被折磨了一路的师焱仍气定神闲,始终带着礼貌微笑听女鬼说话,心头火起,狠砸了一下床板,怒道:“你是怎么当娘的,孩子哭成那样不闻不问,一点破事从早上到现在翻来覆去说了八百遍,再说我就把你捏爆了让你灰飞烟灭!”
女鬼猛地一抖,惊诧地望向陈姜:“这位姑娘,你是人是鬼,也能看得到我?”
陈姜怄着眼不吱声,女鬼仿佛再次找到了鬼生知己,夸张地把身体起伏成波浪,向着她扑来:“姑娘!你听我说,我好苦啊!”
她一激动,怀里的小鬼娃哭得更大声了,陈姜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师兄,求求你把她收了!”
师焱淡淡地笑:“伤怨之鬼,可修心境。”
“我不要修心境,我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求求你!”女鬼对着陈姜狂轰乱炸没有章法地哭诉,陈姜对着师焱行大礼参拜,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头了。
一个响指之后,世界清净了。陈姜颓然倒在床上喃喃:“一千两不行,就凭林娘子搞出这么个东西来,至少要向她收五千两。”
蓝光女鬼的来历有点惨,她是林娘子爹的小妾,两日前生孩子一尸两命。因为身份低微,林娘子怀着孕忌讳白丧,竟是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连尸体带死婴一张草席卷了拉去乱葬岗,至今还在光天化日下扔着,难逃被野狗啃食的命运。
据她自己说她家境贫寒,打小被转卖多次吃尽苦头。在林府当丫鬟常因笨拙受到林娘子责罚,林娘子嫁人以后她惨遭林老爷侮辱,一次得孕提了个姨娘,没过几月好日子又撞上回家避邪的林娘子。明明她才是那个被撞倒在地的大肚子,小腹平平的林娘子却硬说自己动了胎气,找人给她灌了催产的药汤,害得她早产血崩而亡。老爷一个屁也没敢放,毕竟家里所有生意都要靠林娘子婆家照顾着,林娘子就是林家的王。他小妾通房庶生子女一大堆,根本不在乎死掉一个半个。
惨是真的惨,但说多了就让人烦了。蓝鬼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陈姜的同情消耗到荡然无存,同时让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商户出身的林娘子并非她外表看起来那般纤弱柔软。
当天下午,陈姜派......不,是请,请师焱先一步去探探林娘子婆家的府邸。虽然她想起他的目的心里就不痛快,但说服自己不必跟钱过不去,做神棍就要做得专业些,个人情感和工作业务应该分开对待。所以她恢复了甜甜的笑,用腻腻的声音对他道:“就拜托师兄啦。”
师焱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她的目光有点奇异。
影子进了府城就像鱼儿入海,两天摸熟了方向,内外城到处飘着玩,带回了所有做白事行的店铺方位。陈姜跑了两三家,递上“名片”,介绍了纸扎产品,不意外地遭到两家拒绝,意外地收获了一家可以一试的惊喜。
这本就是捎带手的事情,陈姜没报多大希望,但要是府城真有同行愿意代卖,她就要考虑入手一驾马车送货了。因为城市大,富人多,商品流行起来的速度可比小乡镇要快多了。
次日,陈姜到林家与林娘子汇合,与她一同返回位于知府衙门后头开明巷的郭府,也是同知府。
林娘子的夫君郭纯嘉是青州府的同知,二把手,五品官。在本地称得上位高权重,能罩着林家不稀奇,林娘子回娘家称王称霸也无可厚非。
但郭同知的夫人却另有其人。
林娘子是如夫人,说白了就是个妾。来之前曹姑爹并未告知陈姜,只说对方官宦人家,行事务必谨慎些,这一消息还是她跟客栈小二聊天聊出来的。
三年前郭纯嘉来青州上任,同年底就纳了十九岁的林娘子,据说除了没穿正红没走正门外,一切都是按照娶正妻流程走的,可见四十多岁的郭同知是多么喜欢这个商户小娇娘。
作为一个妾,林娘子在郭府的待遇可和那蓝女鬼大不相同。陈姜跟着她入府,一路遇到的下人个个毕恭毕敬,统一称呼她:二夫人。若不了解内情,还以为郭纯嘉排行老二,她是正头娘子呢。
同知府按规制建造,不属于个人所有,换届后就会留给下一个同知使用,相当于员工宿舍。面积不大,房院中规中矩,勉强算得上古朴典雅,跟奢华沾不上边。唯独林娘子的小院,砖新瓦亮,梅蕊飘香,庭中还置了一架秋千,看得出用过些心思。
这是翻新后的院子,进屋便能闻到一股清漆的味道。陈姜在外室坐下,林娘子进内室换了身舒适衣裳,出来道:“陈天师,我身子不便,就不陪你了,让丫头带你四处转转,老爷不在家,你尽可放心查看,不过......东边的锦绣园,可以在外头瞧瞧,就不要进去了,大夫人在那处礼佛,不喜人打扰。”
陈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又是东院,又是大夫人。拥有两个及以上女人的家宅,大概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而且,这回的问题,还就是出现在大夫人身上。
凭着出色的理解能力,陈姜完全掌握了师焱传递的信息,她装模作样地在同知府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对林娘子道已找到祟源。
林娘子早听小丫头回报陈姜在锦绣园外站得格外久,楚楚眉目间有一缕压制不住的喜色:“是何邪祟害我?”
陈姜高深莫测地吐出锦绣园三字,林娘子已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果真如此,果真如此,陈天师厉害,我就猜到......”
她咽下半句话,顿了顿又道:“陈天师可敢断定?或者说有何凭据?这件事若关系到锦绣园,我是做不了主的,只能到老爷面前说分明。”
陈姜挂着成竹在胸的笑,说话又轻又慢:“没有凭据,我敢开价千两么?神棍门从不做那等欺世盗名之事,接了你的生意,就务必做到让你满意为止。”
她一副小女孩外形,但从入府到现在没表现出一丝对官员的惧怕敬畏,见了林娘子房里精致的摆设更无半分艳羡之色。眼神与神态如成人般淡定沉稳,口气意味深长暗含机锋。
林娘子微微一怔,与陈姜四目相接,眨也不眨地盯了她半晌,蓦然笑道:“好,好一个冰雪聪明小天师,前前后后请了几拨,独你一人能解我忧困。若叫你随我到老爷面前回报,你可敢去?”
陈姜不屑地哼了一声:“林娘子,怕是你没有听过我神棍门的大名,可知我曾做过谁的生意?”
“谁?”
“你家同知老爷见了也要跪着的那位。
林娘子吓得花容失色,额上现出冷汗,陈姜得意地瞥了师焱一眼,瞧见没?你有真本领,我有唬人计,强强联手,无往不利。
前朝时,郭纯嘉见了赵媞可不得跪着嘛,她也不算唬人。
中午留在林娘子院里用饭,饭后陈姜学了王七婆的打坐避人大法,在偏房跟师焱讨论接下来的事件走向和如何将本次生意做到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一人一鬼探讨得很融洽,因为基本上都是陈姜在说,师焱只需同意就好。
未时末,郭纯嘉下衙回家。林娘子先去知会了一声,大约是被骂了,红着眼回来请陈姜。
同样是在书房,郭纯嘉派头十足地接见了陈姜,见是个孩子满心不快,当着面又瞪了林娘子一眼。林娘子一撅小嘴,一红杏眼,一捂小腹,他又硬生生压住了脾气,耐着性子听陈姜说话。
很快,他就被陈姜不卑不亢的态度,玄妙精绝的专业术语,以及对其家宅不宁的判断给......激得怒不可遏。
“胡闹!”他猛拍桌子,山羊须气得一抖一抖,八字眉倒竖,小眼睛怒光外射:“你是哪里来的诓儿,小小年纪做这种坑蒙拐骗之事,竟骗到我府上来了,不怕本官把你抓进大牢吗?”
林娘子这会儿倒不敢撒娇卖怜了,她看出老爷是真的生气,只好委屈地看着陈姜。
“不怕。”陈姜道。桌上的宣纸都被他拍飞了,可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冷笑一声,“我一不作奸犯科,二没坑蒙拐骗,你连证据都不看,张嘴就要抓我,凭得是哪条大楚律啊?同知大人的官威可真不小。”
她镇定且轻蔑的态度让郭纯嘉怒火中烧,正想叫人来把她叉出去,林娘子急碎步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郭纯嘉一愣,随即小眼睛眯出怀疑之色:“神棍门,没听说过。你污蔑本官夫人,单这一条就可将你入罪!”
“方才对话,我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贵夫人,只说锦绣园有异,污蔑从何谈起?”陈姜悠闲背起手,左右踱了两步,“要说污蔑,也是同知大人你污蔑我神棍门才对。自我入世以来,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驱邪除祟从未失手,本门派的尊严不容挑衅!当然,我也明白,我年纪小气势弱,同知大人不信也情有可原,不露几分真本事,怕是大人永远不知天地有眼,鬼神可敬的道理。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贵府是否真如你想得那么干净。”
郭纯嘉惊了:“怎么看?”
“给你开个天眼吧!”陈姜满不在乎地道。
一柱香后,书房外的空地上,五六个带甲兵士排成两排,护在郭纯嘉身前。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同这小姑娘一起胡闹,许是林娘子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动摇了他的心意。
老骗子倒是见过不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敢吹出这么大的牛?朝中有律,官员之间无需行跪拜礼,能让他跪着的人,莫非是......作为一个政治嗅觉非常灵敏的官员,这种杀头的话,他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好了没有?”陈姜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觉好笑。
“开,开吧。”郭纯嘉面上稳如老狗,内心慌乱起来,不会真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吧。
铜壶出,鬼影飘,耳边逐渐聒噪,陈姜一个眼色飞给师焱,师焱却道:“触其身。”
嗯?说好他给开眼的呢?陈姜皱皱眉,师焱对她鼓励地笑笑:“触其身,默念其愿,去吧。”
自己在前树立更高大的天师形象,其实他会在背后动手是吗?陈姜想了想,也不错,就绕过士兵走到郭纯嘉身边,按上他的手臂,默念:郭纯嘉见鬼!郭纯嘉见鬼,郭纯嘉见鬼去吧!
一条白影风一般刮到郭纯嘉眼前:“老爷,我跟了你几天,你终于能看到我了,我不是上吊的,是林之兰害我,林之兰害我!”
接着一条蓝影又扑了上来:“哎呀姑爷,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家的九姨娘啊,我和我的孩子都被之兰给害死了!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郭纯嘉如被点穴一言未发,两只鬼一左一右挨近时,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后仰倒下。
第64章 愚蠢的撒钱冲动
林娘子高声尖叫,在场的长随小厮抬人请大夫乱作一团。被兵丁团团围住的陈姜淡定看着他们慌乱,还有闲心提醒眼前的一个小兵:“枪尖拿远些,别戳着我了。”
几杆钩枪齐齐对准她的胸口,虽不知前情,但兵士们亲眼所见是被这小姑娘摸了手臂之后,郭大人才突然晕厥。邪法?妖术?不管是什么,他们作为府兵,只能先控制住她,一切待大人醒后定夺。
所幸郭纯嘉昏迷的时间并不久,大夫还没赶来,他就被长随一通掐捋揉拍给顺上了气。睁开眼颤着手指向门外:“快请天...师...”
正房正厅,上好的云雾茶,精致的小茶点,陈姜靠在宽大交椅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吃吃喝喝。
重新梳洗换衣的郭纯嘉被长随扶进厅来,一见陈姜就拱手:“天师救命,速速收了宅中妖孽!”
他皮肤本就白皙,此时连嘴唇都失了颜色,一脸病态。小眼睛在左肩右肩不住地瞄睃,生怕又见恐怖鬼影,再无丁点官吏威风。
陈姜也不回礼,漫然笑道:“郭大人信否?”
“信。”他本不想信的,之前想过这小丫头是不是会几手江湖骗子玩的幻术,还打定主意就算凭空出现个什么异像也要稳住心态,哪知扑到他面前的是他那位刚死没几天的老通房。这女人早无亲人,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没见过外人,陈姜怎能幻出她的样貌?
那熟悉透了的瘆白的脸,那眼角鼻下的血迹,那拖在嘴边半截的舌头,和她口口声声说着跟了他几天的言语,无一不让郭纯嘉吓得魂飞九天。还有林家的什么九姨娘,他虽想不起此人,但当她抱着个半透明的鬼娃娃,脚跟不沾地飘向他时,他觉得自己该晕过去了。
“郭大人,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强求。但请大人对这世间万物常存三分敬畏,七分善意,日后必得福报。毕竟世间广阔,万物极丰,大人不知不明之事,可多了。”陈姜又端起高人风范,不轻不重呲了郭纯嘉几句。
他连连点头:“是是是,天师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不知在下这府里的妖孽......”
“天眼,我已经给你闭了,以后不必担心再看到那些东西,如常便是。”陈姜站起身来,微微点头:“那我就告辞了,大人留步,不需送了。”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郭纯嘉急着站起:“天师!你不能走啊!那鬼,我家那位,如何是好呀.....”
陈姜缓步,回头笑道:“这是她的家,她不在这儿呆着,还能去哪?你府上的鬼祟可不止她一条呢!我本是应二夫人之邀前来除祟,但我神棍门的规矩向来都是办事收钱,郭大人可知我为何不先收定金?”
郭纯嘉寒毛直竖还没说话,她又道:“因为一旦遇上像大人这样的人,我随时可以取消交易。想请我出手安宅的都已经排到后年了,若不是看在那林家与我姑爹有几分交情,你当一个小小......呵呵,总之,疑我师门的人,我不会做他的生意。”
说着她诡异地一弯眼睛:“那些鬼只能跟着你,伤不了你,没事,别老想着就好了。告辞!”
郭纯嘉又害怕又委屈,心说我什么时候疑你师门了?拢共见面说了没有几句话,出来就放鬼吓唬人。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鬼,以前听都没听过神棍门的名号,总得给人一个适应过程,给人一个尊敬的机会吧!
陈姜不给这个机会,大步流星走得飞快,等到林娘子又换了身粉红袄裙赶来正厅时,人早都出了府去。
郭纯嘉想了半晌,一拍扶手对林娘子道:“你这回总算请来个有真本事的,这个小丫头要是能笼络住,以后对我大有用处。你去找她,无论她开出什么价码,务必把人给我请回来!”
林娘子不知她老爷开天眼后看见了什么,但闻言也暗暗高兴。那小天师很会来事的模样,有了老爷支持,定能解她心忧。
她刚要走,郭纯嘉又低声道:“之兰,阿桂是怎么死的?”
林娘子面上慌张一闪而过,转头满眼无辜:“阿桂?她不是跟那马夫相好,被人发现后上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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