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暖不思
日暮西沉,天光就要散尽,只在暗沉的天边悬在一线。
刚离开御乾宫,没走多远,明华恰巧碰见了从校场回来的齐璟。
明华正和身边的侍卫埋怨着什么,许是在说白日里齐瑞干的坏事,这会儿瞧见齐璟,眼睛一亮,连步向他的步辇跑了过去:“璟哥哥!”
齐璟本是阖目浅眠,闻声慢慢睁开,自步辇上低眸,掠她一眼,低缓道:“天色不早,马车在宫外了,快些回去。”
“嗯!就要回去了,”明华笑了笑,突然眼波一动,张开手臂拦住他:“哎,璟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她神色正经,琢磨着他定然懒得和自己周旋,即刻添了句:“和姒姒有关!”
齐璟眉心微微攒起,这处离御乾宫不远了,略一沉默后他索性下了步辇,并令其余宫奴都退了下去。
除却自觉退避到远处等候的侍卫,眼下没多余的人了,于是明华开门见山,容色浮现严肃,开口便道:“璟哥哥,姒姒说她不想嫁给你。”
“……”
闻言,素来沉稳淡漠的人都瞬间哑了半晌。
他一时无言,明华更焦急了:“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呀?”
“方才在偏殿,见她兴致不太高,我就没多说,”明华忍不住劝道:“璟哥哥,你快去哄哄她,姒姒这么好的姑娘,人美心善的,你要是不挽回来,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齐璟语气极淡:“她亲口说的?”
静了静,明华仔细思踱片刻,她似乎没有直接说不嫁,但就是这个意思了。
最后用力一点头,明华极为笃定:“嗯,她说嫁给你,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暮色愈深,宫城明暗交迭,齐璟神情如旧,宫道静旷深长,显得他清冷的面容也染了一丝幽邃。
*
偏殿,乌木屏风后,烟雾朦胧,辗转缭绕一室,水珠浮萦着清香蔓延周身。
暖波冉冉摇曳,清潋的双眸浅浅合着,纤柔玉指掬水抚过凝脂般的肩颈,滑过轻拭,将身子慢慢静沐温水。
舒适安逸,不知过了多久,云姒幽惬一叹,才点了足尖,轻轻从浴桶中起身。
她穿了身轻纱紫衣,如墨湿发以紫晶簪盘着,还未放下。
推开殿门,夜风浅浅,拂过她的双颊,而冬凝和阿七正侍候在门外。
云姒抬步走出,嗓音也浸了水般清润:“陛下回来了吗?”
“回来好久了,”冬凝笑答:“陛下在御书房。”
从前她沐浴悠哉悠哉的,需得好些时辰,这会儿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阿七忍不住取笑:“姑娘一出来就问,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呀?”
云姒微漾她一眼,不和她多计较:“我过去了。”
说罢便越过她们,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可是姒姑娘,你头发还湿着呢——”
云姒步履轻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不知听见了没有,总之她是将阿七的唤声抛在了耳后。
夜幕无星无月,紫色裙裾翩然,曳过廊外的汉白砖面,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此刻殿门敞开着,里边不甚明亮,云姒迟疑一瞬,往里头探望了眼,才发现金灯灭着,只点了盏烛火,似乎并无人在内。
云姒微惑,提了裙角踏入殿中,四下张望了会儿,那人还真的不在,长案上的书册折子也都极为规整,毫无翻动的的痕迹。
难不成是没来御书房,去了寝殿?
这样想着,云姒方想回首,突然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拦腰拥住了。
骤然坠入一个清暖的怀抱,云姒慌颤一惊,但只一刻,她就反应了过来,这熟悉的清冽气息,还能会是谁。
云姒舒缓下来,而他呼吸温浅,薄唇蹭在她耳后,嗓音低柔缱绻:“沐浴了?”
他的气息和言语,温存又撩拨,云姒心泛涟漪,纤背倚着那人的胸膛,乖软“嗯”了声。
齐璟微微一侧,鼻尖轻轻嗅了嗅她的湿发,“好香。”
刚出浴未多时的双颊本就染了淡淡的红,这下,云姒只觉得殿内像是骄阳灼耀般慢慢变得炙热,又仿佛那抹跳跃的火焰,从烛盏,燃烧到了她身上,心跳也不自觉促了几分。
云姒眸光潋潋,略略咬唇,她将发稍微偏离他一些,轻缓提醒:“还是湿的……”而齐璟却是将头一低,埋进她瓷白滑腻的颈窝,让那旖旎暗香完完全全沁入鼻息。
他嗓音微哑,透着深深的疏倦,又凝结了万般柔情:“朕今日才发现,从前忽略了件十分重要的事。”
自身后环揽在她腰肢的手似是拥紧了些,云姒略微一顿,仿佛是在心里当他无所不能了,下意识觉得他是在玩笑,而后唇边渲开安然笑意:“什么事呀?”
作者有话要说:懂了,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了!
我觉得吧,好兄弟,就是要一起火葬场,陛下将军王爷,一个都别想逃!
第72章 媚煞
齐璟没有说话, 揽了她到案旁坐下。
云姒温顺地坐着,见他步至凭几旁, 取了条绸巾回来, 还未想明白,他又徐徐坐回到她边上。
他修长如玉的手轻轻一抬, 就将她的簪子褪了下来。
斜挽的墨发脱了束缚, 倾而一落,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水色蕴着淡淡氤氲, 汇成露滴, 自发尾滑淌。
齐璟拢了拢她的湿发, 轻柔地,替她擦拭, 却是一言未发。
云姒微微偏过头,却见他深俊的眸子低敛,视线凝在她的发上, 手上的动作一下一下, 耐心又温柔。
一点烛焰浅浅焚着, 书房内暗影绰绰,半明不亮, 他背着光, 容色沉在暗处,深静非常,往昔清湛的眸中甚至有一丝迟疑。
云姒轻轻开口:“陛下心里有事。”
并非是在问他。
齐璟略微一顿, 将眸淡淡抬起,而她声音温和:“是朝中有不顺心的事情吗?”
她眸光将他望着,他静了静,陷入幽邃的思绪,曾经便是这双眼睛,明潋清旎,仿若映入了星河满天,月渡桥边,叫人一眼就深坠其中。
他理智,深默,遇见她之前,浮生泠泠,从未有过一见倾情,遇见她之后,一分牵绊,却成朝朝暮暮的执念,不问是缘是劫,不问贪尽尘欢,还是颠覆余生。
为这天下,背负重责,费劲心血,任谁都会疲倦的,许是她太美好了,美好得令人一眼便心生绮梦,想要将她纯净的笑颜守护。
凝思半晌,齐璟没回答,而是往后撩了撩她的湿发,缓缓道:“明华可有告诉你,白日齐瑞为何会突然动手?”
云姒想了想,点点头:“郡主说,成侍郎因为她伤了手,她才拉了他单独去到偏殿上药,我想,大概是瑞王殿下误会了吧。”
齐璟默了一瞬,发尾不滴水了,他放下绸巾,“齐瑞受罚也不吭声,是怕坏了明华的名节。”
语落,他迎上云姒的视线,凝着她清丽的素容,眸中有别样的意味。
深深望了她一眼,齐璟不急不缓,扶她枕到自己腿上,长发顺势披散了下来。
云姒仰躺着,怕湿发的水会渗透他的衣袍,稍微动了下,就被那人轻轻按住肩头。
他将手指陷入,在她发间慢慢梳理,丝缕微凉缠绕指腹,千回百转折入心底,齐璟放低了声音:“姑娘家,还未出嫁就跟男人在一起,总归是不好。”
微微顿了顿,指尖掠过,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他垂眸,嗓音低醇:“没有名分,终究是委屈的。”
云姒没想透他的话,只以为他在说明华的事,乖乖枕着他的腿,浅笑着:“郡主烂漫无邪,这年纪也是该嫁人了,嗯……成侍郎年少有为,为人我虽不太了解,不过看着很是彬彬有礼。”
“瑞王殿下就是不拘了些,不稳重是真的,但就今日之事,他对郡主的好可见一斑,”云姒感受他轻柔理入她的发,舒坦绽笑:“其实,郡主嫁谁都不委屈的。”
齐璟低眸,静默凝着腿上的那人,烛火的光华映衬她的柔颜浅泛桃红,良久,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唇边是依稀一叹:“是朕委屈你了。”
云姒怔了怔。
“从将你带回御乾宫起,就无人不知你与朕关系匪浅,要你在御前侍奉,还要留你在寝殿,至此谁都知晓你是朕的人,朕却是没能给你该有的身份,”
齐璟望进她的清眸,依旧淡漠平静,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深隐神情,叫人看不透。
他一字一句,声音在寂如永夜的殿内淡淡响起:“是朕从前忽略了,以为这般便能许你喜乐,但你也只是个小姑娘,名不符实,为人说道,你也会委屈……”
“不委屈。”
云姒蓦然出声,清渺的回应,仿若自虚空中荡漾而来,拦截了那人未言尽的话语。
对上他邃然的目光,片刻后,云姒敛了敛眸色,忽然泛出柔笑:“不委屈,有陛下护着,日子安逸得不得了,而且明知是我故意的,陛下还帮我责罚了蝶心,你看,现在都没人再敢说我什么了。”
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是少不了的。
在那人潜静的注视下,云姒险些佯装不下去,但她很快又挑开笑痕,语气颇为恃势凌人:“他们都忌惮我的,因为我一不高兴,就将你搬出来吓唬他们!”
她笑颜明艳,清尘绝亮的秀眸将心思都掩盖得真假难辨。
许是她这有恃无恐的骄纵模样显得甚是无理取闹,齐璟不禁无声失笑。
一个仰着,一个低眸,相视半晌,他瞳心盛满沉溺,伴着烛光的恍惚,周身的温度似是逐渐暖热。
他缓缓俯下身,掩住了她面庞的浅暗光晕,携着清隽的气息,寸寸靠近,去寻她双唇的温软。
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禁抵上他倾俯而下的胸膛,云姒双眸微微阖上,粉嫩的唇畔略微张开,温顺地等着他的吻落下,却见他停在了眼前一寸,半晌不动。
长睫晕着浅影,云姒微惑着。
他低了低头,抵上她的额,如水缱绻的嗓音漾泛耳边:“我会娶你。”
云姒愣了会儿,而后彻底怔住,仿若坠入无边的静海,一时间令她虚实难分。
拽上他衣襟的手揪紧了些,她哑然,发不出声儿来,这事,于她,从未想过,但听他这般说出来,仿若有千丝万缕的缠绵悱恻,漂浮在心里。
像瑰宝似的抚着她瓷白的脸颊,齐璟嗓音微微泛哑:“但听说……你不想嫁?”
他炙热的呼吸流淌在唇瓣,蔓延到鼻尖,云姒眼睫颤了颤,她何时说过了……
温唇微启:“我……”
那人温柔轻抚她脸蛋的手忽然改为一掐,不是很重,但云姒还是吃痛嘶了声,随即便听他语气强横:“都和朕鸾凤颠倒了,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还未言出一句,那人又咬了口她的鼻尖。
“唔……”
云姒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又怨他说话没个正经,于是伸手去推他,不让他再在自己脸上□□,谁知刚一抬手,就被那人捉住了手腕,指腹压在腕间,将她的双手锁在胸前。
齐璟呼吸一重,目光不离她半分,神情隐有不豫:“你不嫁,朕就强娶了。”
云姒微微一讶,他这般口气同她说话,倒真有九五之尊的气势,只不过如此言行,像极了强取豪夺的昏君,但……她心里是压不住的忻悦。
略一烁目,云姒挣不开,只好任由他按着自己,佯瞪他,却是温声软语:“你不讲道理……”
他坦然不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