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贵女 第11章

　　一时间，战车擂鼓，甲士呐喊，喧嚣声响彻山林。

　　直至日暮西斜方才见太子玙踏着夕阳归来。他的战车上驮着一头白虎，雄赳赳气昂昂驶到高台前，太子玙单臂扛起大虎放到国君跟前。

　　白虎胸部插着一只白羽箭矢，颈部被利剑刺穿，一弋毙命，暗红的鲜血浸湿了颈部雪白的皮毛。

　　太子玙竟是猎得大虎而归，拔得今日田猎头筹。

　　赢国君大喜。

　　太子玙招了招手，身后的参乘卢桫紧忙自战车上抱出两只白毛幼虎，幼虎形不过大猫般大小，太子玙接过幼虎，一步跳上高台对国君笑道：“吾今晨猎得大虎，发现大虎乳垂肿涨，似仍在哺乳，吾恐幼虎失母丧命，便寻遍了整山，终在后山一山洞里寻得这俩幼崽，方才晚归。”

　　两只幼虎在太子玙的怀里饿得嗷嗷直叫，拼命挣扎着，却被秦玙虬实的长臂箍得无法动弹，纷纷亮出利爪，乳牙挠他咬他，太子玙毫不在意。

　　国君打趣问道：“吾子捕得幼虎，打算烹炙来食？”

　　太子玙笑笑，“善，君父欲食幼虎，炙来飨食又有何妨。”

　　“罢了罢了，为父与吾子说笑，吾子欲养幼崽且养之，只是野兽难训，吾子可有得苦头吃了。”国君笑着罢了罢手。

　　太子玙笑笑，倏然转头望向女眷席台，抱着幼虎走了过去。

　　女眷席一片低声欣喜声传来，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太子玙随意向众女颔首示意免礼，又向妫太后及君夫人行礼后，径直走到嬛的跟前，问：“嬛欲养宠物乎？”

　　秦玙此举着实出乎嬛的意料之外，他自大昏之夜后，接连几日避她不见，今日倏然当众跑来她跟前示好，让她颇有些措手不及。

　　嬛自是不会拂他面子，笑着答：“养甚？虎崽乎？”

　　“然!”

　　嬛笑得更璀璨：“嬛从未养过任何幼崽，何论幼虎，玙就这般信任嬛？“

　　“然！吾二人共养之。”

　　嬛粲然一笑，頷了颔首。

　　妫太后适时揶揄道：“汝二人真好笑也，大昏后不说给祖母生个胖重孙养着，倒先养起了畜生。”

　　妫太后一席话，席间众女或真心想笑，或心酸陪笑，总之一片喜笑祥和。

　　秦玙抱着虎崽向太后躬身一礼，“祖母饶了我吧！”雅言也不说了，直接亲密讨好道。

　　妫太后见他如此调皮之态，伸手拿手中团扇宠溺地拍了他一下。

　　秦玙笑着躲开，抱着虎崽跳下了高台，将虎崽交给寺人，拿起一弋混入猎场竞技中去与众甲士角力混做一团。

　　嬛这厢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搞的心底溢出一些措手不及的小甜蜜，不远方看台处，一名贵女却看得心酸得湿红了眼眶，怔怔盯着高台上的嬛，目光一瞬不离。

　　嬛似感知到甚，微微转过头去，与这名贵女视线撞击到一起，贵女见太子妇望向自己这方，紧忙垂下眼睑。

　　嬛低声问身旁的师氏茗和寺人堇：“那方席台都是何家贵女？”

　　二人也是刚到雍都，谁也不知。

　　妫太后再次笑道：“那边啊，卿士之女都在那方席台上。正中那名身着白裙的是相国仲卬之女，仲妍。相国变法，给赢国注入全新血脉，乃赢国一大功臣尔。其女亦知礼善仁，嬛应与其多多交好才是。”

　　嬛听完太后的告知，面上应承，暗自乍了乍舌，赢相国之女，不就是她新昏夫君青梅竹马的老相好。

　　赐昏既定时，妘太后把齐赢两国太子的老底都给打探了一遍，申姝不欲其女姬霓嫁入赢国，不就是因为赢太子心有所属，爱慕相国之女，恐嫁入赢不得夫君宠爱。这才换她嫁入了赢。

　　嬛缓缓抬眸又望了远处的仲妍一眼，暗忖，这位仲妍与秦玙二人既然早已情投意合，秦玙与她大昏，同时也收了他国那么多的媵，为何就没把仲妍给一块纳了呢？莫不是觉得让她做妾委屈了她？

　　这般一想，方才因为太子玙突如其来的示好涌起的雀跃，顿时散了去，悻悻收回视线，又在心底狠狠咒道，这年代的男子简直就是花心大萝卜，就该孤独终老。

第十五章

　　入夜，银河璀璨，崤山猎场篝火熊熊，白日猎到的猎物在篝火的炙烧下滋滋作响，脂油滴滴答答溅入篝火，掀起一阵又一阵滋啦啦的火苗。

　　甲士们围着篝火吃着炙肉，小行酺饮，酒酣之际踩着雄浑的鼓点，起身做舞。

　　虎臣秦梁从篝火之上，割下一只烤好的獐子腿，递给秦玙，揶揄道：“昏后接连几日不入后寝，今日怎就态度大改当着众人的面要与人家一同养兽，一副伉俪情深之姿，你在做甚？”

　　秦玙接过獐子腿，顺便踹了秦梁一脚：“孤的事，何须你来多舌。”

　　秦梁跳开，继续揶揄道：“我还道太子铁树一棵，不懂开花，原来是眼光高了些，瞧不上一般美色，这不，一看人家周王姬长得貌美无匹，你也就动心了不是。”

　　“胡邹甚！肉炙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哪只眼睛看出孤动心了？她那颟顸的父王害死上将军，这口气孤还没咽下，莫非你就咽下了？”秦玙瞪他一眼。

　　“我父之殇，我固然永生不忘，可那也是她父王庸懦，与她何干？她长得这般葳蕤动人，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否则你方才为何那般作态？”秦梁用口撕下一块獐子肉，烫的唇舌直嗦嗦，口齿不清道。

　　“前些日子孤掌蒐田之事，整日忙得戎马倥偬，无暇顾及后寝，后寝那帮子女人又有几个是相善的，不得编排话语挤兑她。孤的妇人，孤可以欺负，别人不行。”

　　“看！看！看！说你动心，你还不承认，你何曾在意过别的女人？仲妍爱慕你这么些年，可没少受她人嗤笑，也未曾见你关照过她。”

　　“......”

　　“没话说了吧！你说你也是，有勇有谋有权有势也就算了，还非得长得这么好看，害得多少女子心碎一地，付诸东流。你这情债作孽太深。啧啧......”

　　秦玙忍无可忍，将手中啃了一半獐子腿往秦梁喋喋不休的口里一塞，“废话甚多。”

　　秦梁咬下一块獐子腿肉，不要命的继续问：“你这一口气收了这么多姬妾，为何不一道将仲妍也收了呢？”

　　秦玙斜睨了秦梁一眼，慵懒说道：“孤宫里那些姬妾，孤都给你留着，待你行完斩衰之礼，孤送你府里去。”

　　“咳咳......”猝不及防一口肉卡喉咙，不上不下，差点没憋死秦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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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嬛下榻的大幄离国君的主幄不远，四周守卫森严。

　　此次赢国春蒐规模空前，扈从甲士数万，所携日用器具面面俱到。

　　嬛所下榻的大幄是太子制杖，宽大轩敞，如同半宫。一张巨大髹金实木屏风将大幄分成内外两室，内室帷幕低垂，还用屏风隔出一隅浴室。

　　大幄罽幕为顶，毡茵铺地，野地春夜寒峭，山风啸啸，吹得帷幄猎猎，却半点不摇晃。幄正中一鼎兽面夔纹暖炉燃着昂贵的金丝碳，无一丝烟火，却纁得帐内泛着暾暾暖意。

　　秦玙傍晚真没与嬛说笑，嬛方进大幄里不久，两只幼虎就被送了过来，一起送来的还有两只乳汁充沛的母羊。他还命人在嬛的帷幄旁支了一方行军简易帐篷给两只幼虎过夜。

　　嬛好笑又无奈的接过这个饲养小兽的活计。

　　母羊天性胆小，虽是幼虎，亦把母羊吓得哆哆嗦嗦，咩咩直叫，幼虎也抗拒，不肯含母羊的乳/头，众寺人一阵忙乎也没让幼虎吃上一口羊乳。

　　嬛在一旁看着寺人们忙得七手八脚的，笑着起身走过去，道：“别折腾了，与其强迫让幼虎吃羊乳，尔等不若将羊乳挤出来，倒入匜，以匜哺之。”

　　寺人阜一听，大腿一拍，恭维道：“夫人聪敏。”

　　紧忙取了匜去挤羊乳，挤完后将匜双手呈给太子妇。

　　嬛接过匜，将匜拿到幼虎跟前。

　　见嬛靠近，两只幼虎放低身姿，浑身炸毛，发出呼呼的稚嫩虎音。

　　嬛也不急，手执匜，半蹲着缓缓靠近幼虎。

　　许是饥饿又饥渴的厉害，其中一只体型稍小的幼虎渐渐放弃抵抗，直起身体，不再戒备，看了看身旁仍旧蓄势待发的另一只体型稍大的幼虎，再嗅嗅嬛手中的羊乳，犹豫不决。

　　嬛蹲着，伸手执匜不动，耐心地等着它......

　　饥饿迫使幼虎态度软化下来，幼虎尝试着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起了匜中的羊乳，嬛离小虎非常近，将小虎的粉舌看得清清楚楚，粉粉嫩嫩的，虎舌上的倒钩还未长成，不太明显。

　　未几息，匜便见了空，寺人赶紧往匜中注羊乳，幼虎又欢快的舔了起来。

　　幼虎饮羊乳颇专心，嬛中途试图伸手抚摸幼虎，幼虎均警戒的抬头，喷着哧哧的威胁鼻音躲开，嬛收回手后，幼虎又继续舔食，如此几番，幼虎许也是烦，不再理会嬛，由着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头部，再顺毛抚到虎身，几番下来，幼虎彻底软化下来，放松身体趴在地上欢快的饮起了羊乳。

　　嬛根据它俩的体型，给它们取了名，稍大的叫大虎，小的、略温顺、让她摸的叫小虎。

　　大虎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小虎喝完一匜又一匜的羊乳，尖锐防备的神情亦开始渐渐放松，直起身子在小虎身后踱步来回，嬛另取一匜，注入羊乳，同样用手拿着匜，引诱大虎来食。

　　大虎很明显比小虎防备警惕，嬛不松手，它便不上前，如此僵持许久，小虎都已食饱，起身正准备离去。

　　嬛认输，将匜搁在大虎跟前，转过身去抚小虎，小虎许是习惯了嬛的抚触，性子也较大虎温顺些，喷着咕噜咕噜的娇糯鼻音，撒娇般的倒在了嬛跟前。

　　嬛挠了挠它的脖颈，它果真如猫一般发出了呼噜噜的舒适声，摇首蹭嬛。

　　嬛尝试着伸手去抱它，它又警惕的站起来乍了毛，嬛维持着伸手抚/摸的姿势不动，待小虎警惕心一过，浑身倒立的毛倒下去后，嬛轻轻挠了挠小虎的脖子，小虎当即便傻乎乎的倒在了嬛跟前......

　　如此试探几番，嬛终于将小虎揽入怀中。

　　大虎在嬛离开匜，逗乐小虎的时候，也慢慢悠悠饮完了匜中的羊乳，嬛往匜中再注羊乳时与大虎近距离接触，大虎也不再闪躲。

　　嬛笑笑，貌似这两只小兽也不是那么难亲近，比某人强多了。

　　母羊胆弱，不敢靠近大小虎，大小虎又实在是年幼，需要一个成年动物来给它俩心里上的慰籍。

　　嬛召了寺人去给太子玙传话，让太子玙帮忙找条温顺的刚下过崽不久的母犬，让母犬来带养大小虎。

　　寺人堇领命跑去找了太子玙传话。

　　秦玙听闻幼虎居然乖乖让嬛抱了，很是惊讶，“她真抱虎了？未受伤？”

　　想他皮粗肉厚的白日里抱那两只小兽，胳膊都被小兽挠伤，她那细皮嫩肉的细胳膊可经不起挠。

　　“太子妇并未曾受伤，小兽很喜欢太子妇哩。”寺人堇开心回道。

　　“孤知晓了，你退下吧。”秦玙罢了罢手。

　　寺人堇走后，秦梁问：“你当真要养那两小兽？”

　　“不然呢？”本来他也没完全下决定要养，但如果嬛喜欢，养着也无妨。

　　“那你还真准备去找母犬来给那俩虎崽子做娘？”秦梁继续追问。

　　“再不然呢？”秦玙虽然不解既然已经有了羊乳可供其食，嬛为何还要找甚母犬，但她初初远离家人入赢，顺着她，让她开心开心似乎也不无不可。

　　“这个找母犬的任务，孤就交给虎臣了，虎臣神通广大，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虎臣。”

　　撂下这一句话，秦玙便起身离去，准备去看看今日他的猎物。

　　“不是......我秦粱堂堂君师统帅，你让我去找母犬？”秦梁抗议追上来抗议道。

　　“莫非你不欲服令？”秦玙并未回头，丢下这一句话。

　　“我......”秦梁半天没我出来，踌躇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发号敕令的人早已走远。

　　“我这是跟了个甚主子，讨妇人欢心，便拿我折腾。”秦梁说完咂摸了咂摸自己这句话，嘿嘿笑道：“讨妇人欢心，对，他就是为了讨妇人欢心。”

　　笑完转身吼道：“孟西，寻只母犬给太子送去。”

　　语音方落，遽然脚步一个趔趄，秦梁抱着脑袋猛的跪下，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似要将其大脑劈开般。

　　身旁的扈从紧忙上前扶住秦梁问：“虎臣可好？可须唤大巫来？”

　　这年代，医术将将冒头，比起请医，人们更愿意相信大巫可禳病去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