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贵女 第9章

　　前日她试图逃跑被叱奴捉回后，叱奴右臂一直紧紧桎梏住她，在她几番挣扎险些掉下马后，叱奴发了狠的捏了她几把，许是无意，许是惩罚，他铁钳一般的右掌一路没在松开过她。

　　她今早清晨在窝罗落的侍女进来给她送衣物，她换装时她便发现了。

　　师氏茗在屏风外听到寺人堇的低呼，旋身进来一看，脸色瞬时煞白起来，紧张难过得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明日便大昏了。”

　　贞人庙宫卜筮，二月二十五大吉，宜嫁娶。两位王姬的大昏之日便是二月二十五，即明日。这便也是为何秦玙要带着王姬急驰回赶之故。

　　师氏茗上前用香膏及巾帨轻轻擦洗着嬛的左乳，望着自己的小王姬在大昏前被人欺负留下如此糟心痕迹，明日大昏洞房，让新君看到此痕迹，让新君做何想法。茗一想就心疼得直想掉眼泪。

　　“茗莫忧，我这里有活血化淤的膏药，我夜间敷上些便好。”嬛投身入水里，轻声劝慰。

　　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嬛虽也担忧，却也不想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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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吉时，周太子姬郑及周朝送亲仪仗护送着载着王姬的夏缦翟车，声势浩大的驶出香宫行馆，在雍都万民的夹道欢迎下，送入赢王宫皋门。

　　赢国太子秦玙今日峨冠岌岌，腰悬赤芾，玄衣纁裳，长袖惕惕，锦衣之上，金色的夔纹如游龙般舒展开来，威武庄严。

　　日光下，俊美刚毅的脸庞宛如神袛，双目明亮如辰，却波澜不惊，无一丝大昏局促之感。

　　礼乐长鸣，钟瑟齐喧，一名身着翟服，耀眼如玄女的王姬在傧者的带领下，缓缓自翟车而出，身着同样玄底纁裳，纯衣纁姌，头戴次，乌发以纚高束，四只金笄高簪乌发之中，露出雪润颀长的玉颈，缓缓踏在鲜红的罽毯上，腰背笔直，施施然走向立于高阶上的新君，步步生莲。

　　太子玙站在高阶之上，神清轩朗，气宏巍巍。

　　他凝神望眼前着纁裳的新妇身影，与记忆中那道素缟身影，渐渐重叠到一起，她长高了，也更婀娜了。

　　秦玙深邃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在王姬走至自己身前时，适时伸出右手，牵住她的左手。

　　太子玙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因长期张弓舞剑，掌心指腹布满了薄茧，初一触及王姬嬛手掌的时候，一阵微颤自右手传入他的心底，他手中这只雪荑柔若无骨，肌理细腻，犹如上好的莹玉一般，握在手中让他心底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之感。

　　太子玙怀着这股异样的情感，与新妇二人携手共入公宫，行完一系列冗长而繁缛的沃盥，对席，行同牢之礼后，嬛被送入内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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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玙伐楚凯旋，赢军上下一扫上将军殁之殇，今夜又逢太子大昏，赢国国君喜气盎然，大赦囚奴，大行酺醵，全城上下杀猪宰羊，共庆太子大昏。

　　赢国变法数十年，韬光养晦数十年，一直低调行事，忌铺张，忌酺宴已久。

　　如今一朝崛起，再不蛰伏，太子大昏大举奢靡，亦是向天下昭告雄狮的觉醒。

　　日昃昏黄，阙宫灯火依次亮起，在糊着绢丝的窗牖上打出橘红的暖光。

　　嬛静静地坐在青庐内，聆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伶人弹奏的钟磬之声，心下淡然。

　　这般便嫁了。

　　这便是她日后的家。

　　嬛入室前环顾了一圈四周，丹楹刻桷，金釭衔壁。

　　入室后堂高内深，室内摆设、玉几香炉、寝具、帷幔俱泛着簇新的光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

　　其奢靡之度，让出自周王室的嬛都不免心驰。

　　周室衰微，周室醴宫无力修葺，丹楹褪色，金釭剥落，边边角角处处破损，透露着浓浓衰颓。

　　赢国的富庶着实让嬛清晰感觉到了周室曾经威祲天下的盛荣一去不复。

　　黑漆髹金的妆奁上搁置的镜鉴檀木做底，黄铜为面，打磨的光亮明晰。

　　嬛缓步上前，在镜鉴前跽腿坐定，由寺人堇轻轻卸下嬛头上的金笄及纚，乌发散落，寺人堇用梳蓖仔细替嬛梳理整齐，再以丝带将乌发轻束于背后。

　　头上金笄扎扎实实一尺二的纯金，四根金笄重量不容小觑，嬛一顶就是一整日，金笄一卸，嬛轻摇玉颈，深深吁出一口气，“总算是松活了些，这一日我脑袋重的，差点没把脖子给折了。这累赘的翟服甚时候可除？”

　　师氏茗宠溺中带着担忧的望着王姬，笑道：“餕余设袵，王姬去除翟服还得等新君回来一道除服。”

　　提及太子，师氏茗不禁又想起王姬左乳上那只紫红的掌印，今晨还依旧醒目狰狞，茗神色一黯，跽跪着挪到嬛的身侧，于嬛耳畔低声叮咛，“晚时太子入青庐与王姬行敦伦之礼时，看见指印若恼怒，还请王姬多多示弱，男子大多怜悯柔弱的女子，王姬生得如此娇媚动人，若再添些娇柔，太子想必不会为难王姬，待见落红，知晓王姬清白犹存，心中那点罅隙许就淡了。”

　　嬛两世为人，从未行过两性之合，乍一听师氏茗的叮嘱，面颊耳根都泛起了淡淡一层绯红。

　　说谁谁到。

　　师氏茗话音刚落，秦玙便在一众男傧的簇拥下入了青庐。

第十二章

　　新君玄衣纁裳齐整，眼神清澈透亮出现在青庐，似并未在前殿饮下太多酒。

　　师氏茗心下稍觉有些欣慰。新君神志清明，稍后行夫妇敦伦之礼时，当会温柔小意些，王姬亦会少受些委屈。王姬肌肤娇柔，稍一碰触便紫红一片，幼时又怕疼，少不得哭鼻子。女子初折均煎熬，似嬛这般娇滴滴怕疼的王姬，若新君酒畅，肆意妄为，王姬怎堪经得起折碾。

　　师氏茗思绪在一息之间千回百转，却也不耽误她与寺人堇双双起身行礼。

　　嬛抬眸看了秦玙一眼，随即羞赧地垂下眼睑，不再多看。

　　秦玙虽未饮酒过量，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却也少有的泛起了曛红，白日里刚毅的神情也微微放松，较之白日行礼时肃穆的他，柔和了些许。

　　内寝男傧不宜入，男傧将太子送达门口便哄闹着退了下去。

　　秦玙看着眼前端庄跽坐在大红茵席上的新妇，目光沉沉，瞳孔黝黑若静水深流，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走到嬛跟前，跽坐在嬛的面前，师氏茗适时躬身举着黑漆描赤的托盘，将合卺酒献上，口中赞唱：“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秦玙与嬛二人各拿起一尊玉卺。

　　嬛羞赧得厉害，一直低眉晗首，秦玙垂眸凝视着眼前咫尺之距的嬛，粉颊葳葳，玉颈蕤蕤，腹下一股燥热蓦然腾起，双眼一阂，与嬛交臂饮下。

　　嬛不善饮酒，往日里最多饮些鹅黄洛桑，赢人嗜酒，多饮苦丁，又烈又辣。苦丁酒上不了台面，太子大昏所用合卺酒乃郑酒，香醇浓烈。

　　嬛本就羞涩，一时不备，被合卺酒呛得连连直咳。

　　秦玙原本有些紧绷的容颜略略泛起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替嬛拍着背顺气。

　　原本陌生的二人，因一杯合卺酒之故，倏尔亲密起来。

　　师氏茗略感欣慰的上前提醒：“容小人给太子及太子妇褪去吉服。”

　　一提更衣、就寝，嬛得脸倏然涨红。

　　秦玙一直注视着嬛，见嬛原本绯红的面颊就跟变戏法似的，蓦然变得鲜红欲滴，不禁唇角轻勾，好心情的直起身，张臂由寺人宽衣。

　　餕余设袵毕，一众寺人抱着一双新人身上的吉服躬身退下，将这一方青庐留给新昏夫妇二人。

　　退去袆衣，嬛仅着素沙中单，端坐在簇新的纁红寝具上，黑髹的檀木寝榻，纁红的衾褥枕头，素白洁净的垂眸美貌新妇，无一不刺激着秦玙的感观。

　　对于周室王姬嬛的颜，秦玙无疑是满意的。

　　世间男子争权夺利，为的不就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身畔妻贤妾貌，若妻本身就容貌姝色，贤貌兼俱，则更是难得。

　　望着自己身前羽睫轻垂，玉靥如画的新妇，与记忆中那抹纤细灵动的身影渐渐重叠，秦玙不禁有些心荡神驰。

　　入内寝之前，秦玙本来不打算碰她的。

　　已故上将军秦虔不只是他的叔伯，亦是他战术启蒙之师。他十二岁那年，上将军秦虔带着他第一次上战场，晃眼八年，二人并肩作战从无失手。

　　可就这么一名于他如师如父的铮铮铁汉为了救她庸懦的父王，命丧楚地，虽说自己是允了这门亲事，可这口气秦玙一直咽不下去，是以才拖延战时，愣是赶在最后时日才自楚地班师回赢，以逃避东往洛邑去迎娶她，他根本不想面见那位庸懦的天子。

　　今日大昏之夜，秦玙本是打算冷着她的，周天子想要赢国太子妇之位，他可以给她，可也就这么多。

　　可现下他却动摇了，面对如此容光玉曜，绝色无匹的新妇，他又非圣人。

　　秦玙站在榻前怔怔凝视了嬛许久，仙鹤展翅青铜灯架上一只只红烛在轻摇微动着。

　　嬛紧张的正襟跽坐了许久，腿脚都坐麻了，也不见身前的新郎君有何动静，二人你不动，我亦不动，寝室一片静谧。

　　时间一久，嬛便坐不住了，胎穿过来十六年，嬛何事都能适应良好，唯独跽坐，她很不习惯这种将臀部落在脚踵上，全身力量积压在小腿肚上的坐姿，学了十六年也没能学好。

　　雍都初春夜间仍旧泛凉，寝室内燃着暾暾的金丝碳炉，炉子里寺人堇还撒了些安神的金颜香，金丝碳燃烧丝丝无声，倏地“啪”一声轻响，金丝碳轻轻炸开，声音极轻，却也打破了满室阒寂。

　　嬛终于坐不住，轻轻挪了挪臀部，一抹熏红身影闪过，将嬛整个人轻柔放倒在了榻上……

　　泛着浓郁酒香的炙热双唇随即堵了过来，秦玙的双唇滚烫，当他含上嬛的唇瓣时，竟让他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轻颤，迫使他吻的有些急切，不成章法。

　　嬛瞪圆了杏眼，被吻的有些生疼。

　　廿岁年华的及冠青年，年轻又英俊，刚毅又果断，有权又有势，接个吻却如此生疏笨拙，这有些出乎嬛的意料。

　　嬛轻轻挣脱开来，气息绵长，循循善诱道：“亲吻不是如此……”

　　“……那当如何？”年轻太子滚烫的声气扑在嬛唇边，四瓣唇在言语之间相互轻轻摩挲着。

　　嬛双手轻捧住眼前年轻俊逸的秀颜，朱唇微启，主动再度温柔复了上去，轻点几下，趁他混沌无意识张开口时，湿/濡的丁香小舌滑了进去，香香软软地舔了一下。

　　与此同时，嬛感觉到了身/上的人蓦然僵住，须臾间，自己便由攻反为守，渐渐沉溺下去。

　　这一吻便是许久，嬛觉得自己险些溺毙在这场炙热的亲吻里。

　　素沙中单在这一场热吻中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去，大红亵衣亦被扯的松松垮垮......

　　这一场吻夺去了嬛腹胸中尽数空气，嬛缓息了许久方才平息过来，室内的空气有些太过安静，嬛缓缓睁开被情/欲迷蒙了的双眼。

　　方才抱着自己激/吻的男子此时正跪坐在自己身侧，神情晦涩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扫方才的急切与热情，神色是那般的虚空缥缈。

　　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有些受伤，又有些释然后的解脱。

　　嬛知晓他看到了甚，拉过手边的锦衾盖住自己胸口，起身坐直与他对视，嬛目光清澈坦荡，欲向他解释。

　　他却不欲听，长吁一口气，像是卸下了甚，恢复了白日行礼时的澹漠，岿然起身，道：“孤不想知道这几日发生了甚，孤既娶了你，你便是孤的夫人，赢国的太子妇......然，也尽于此。”

　　语讫，秦玙转身大步走出了内寝。

　　嬛气得瞪大了双眼，见过无礼的，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仿佛是她赶着上嫁给他似的。好吧，虽然事实上也是她父王上赶着要她嫁给他的。

　　可他这般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

　　嬛气得倒头拽过红衾就睡，她真是怒急攻心，他以为她失了贞不欲碰她，就让他这么自以为是好了，日后泾渭分明，两不相干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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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玙懑然离开青庐，夜深幽阒，在浓浓暮色的遮蔽下，天地归零，只余巡夜甲士铿然整齐的步伐声，忽远忽近传来。

　　他孤身一人倚身在阙宫后苑亭台水榭处，冷眼望着阙宫廊檐屋角上挂着的一个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心间略过一丝茫然……

　　倏然耳畔传来钝器破空之音，秦玙目不斜视，凭音断向，伸手准确接住冲着自己侧面飞来的酒坛，拔开塞子便灌了一口。

　　来人大刺刺往他身旁一坐，从他手中抢过酒坛猛灌一口，才道：“太子大昏之夜，不享乐洞房，出来吹甚凉风。”

　　秦玙眸光阴恻恻斜睨来人一眼，不怀好意道：“当值之日，饮酒酺乐，军纪何规？笞杖二十否？”

　　“莫说二十，就是二百杖，我秦梁也认了。我兄弟大昏，我还饮不得一口我兄弟的喜酒了？”

　　虎臣秦梁乃已故上将军秦虔之子，是太子玙的堂兄，两人少时一块在泮宫因顽劣被鲁师尺笞手掌；大时一块在战场出生入死，袍泽情坚，私底下秦梁丝毫不惧自己这位太子堂弟。

　　秦玙沉默许久方抬首望着繁星苍穹，暗沉开口：“上将军在天上看着我们，虎臣当真觉得这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