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嫡母还能洗白吗 第44章

作者:燕歌行 标签: 欢喜冤家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逆子,到了如今的关头,你还敢骗朕?”即使了缘早已叮嘱要他心平气和,嘉元帝还是按捺不住暴躁的情绪,再一次狂怒。

  贺之年猝不及防,本就偏瘦的身体一下子被踹出老远。

  他藏在袖间的手逐渐收紧,指甲直直地刺入掌心,浑身发抖。低头咽下喉间腥甜的液体,他再次规规整整地跪好,向父亲辩白:“儿臣之忠心日月可鉴,实在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不愧有一个破落户出身,死的又不光彩的生母。"嘉元帝本就刻薄寡恩,此时更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儿子。

  贺之年死死咬唇,以额触地,终于听见父亲开口道:

  “七月间,兴安道刺杀一事。知府唐公明早已供认,板上钉钉地写着,是受你指使!”

  他一双凤眸猝然大睁,刺杀一案,他分明是交由杨令仪全权去做,唐公明这个小卒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攀咬到他的身上。

  莫不是……杨令仪?

  不对,杨令仪任职兵部,对三司会审的干涉有限。他一人,怎么也做不到提前与案犯串通供词。

  这其中一定另有人操纵局势……

  三司、兵部、蜀中……

  三条线遥遥展开,却在一个节点汇聚。纵观满朝上下,只有一个人,兼具这三方势力。

  思及嘉元十七年的那一身血衣,配上寒光凛冽的剑鞘,以及那一句“臣的手段素来光明正大”,那个人的名字即将呼之欲出。

  卫枢!

  一定是他!

  他什么时候看穿了一切?又还知道些什么?

  藏银案?长生楼?甚至是母妃死去的真相?!

  贺之年手足冰凉,试图拉住嘉元帝垂在地下的衣摆:“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生怕当年我救助罪臣之后的事情暴露,这才出此下策。儿子已经没了生母,求求父皇您不要再抛弃我!”

  嘉元帝侧目看一眼伏在脚边的儿子,阴沉沉地脸色不知被贺之年那句话击中。虽还皱着眉头,但方才的暴怒竟缓和不少。

  这孩子是他的长子,虽自小生母便被他厌倦,自己也更中意会来事的淑贵妃母子。但贺之年小时候,他也是给这孩子赐过名,抱过他肉乎乎的身子,并亲手交予他太子宝印。

  眼见得孩子一天天长大,皇宫里的新生儿也多起来,父子两个关系逐渐淡漠。更兼他年纪一天天的大了,每每体力不支,感慨华发之时,却看到太子逐渐长成,早已准备好去做一个君王时,他对儿子的感情便随同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不肯给儿子放权,打压太子母族的惶恐。

  可如今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哭成一团,颇有一分小时候无助的样子,再次勾起了嘉元帝尘封已久的那一点点为父之心。

  “朕盼着你只是插手了犯官伏法之事,没有昧下那三百万两白银。”他从太子手中扯过自己的道袍,冷声道,“一时行差踏错,朕可以容你。但私藏三百万两白银,是动摇江山社稷,意图谋反之举。若是三司会审查出真相与你相关,便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贺之年狼狈地跪在大殿的金砖之上,磕头应是:“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此次也别想着朕会不追究,你自个儿把太子宝印交上来。查案期间,便给朕在东宫里老实待着,若是与你无关,朕自会还你,但如果真是你,那就先担心一下朕会不会大义灭亲罢。”

  “是。儿臣遵旨。”他擦擦自己脸上挤出的几滴泪,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低声应是。

  嘉元帝再次命人引燃炉鼎,照着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投掷药草,又一心一意地练起丹来。

  那身飘逸的素纱道袍被遇火膨胀的空气吹得飞扬起来,倒真有些仙风道骨之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内景象,抽空对贺之年挥一挥手:“跪安吧。”

  “儿臣告退。”贺之年脸上并无躲过一劫的轻松,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之后,他咬着牙回到了东宫。

  曹双喜见着主子一身狼狈地回来,顿时心道不好,急急忙忙向前迎他,关切地问道:“殿下?”

  贺之年难得没有发脾气,因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三司会审的那帮老头子不是吃素的,更有一个让他完全摸不透的平宁侯,不慌不忙地为他支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如果自己没有赶在他们之前处理好三百万两白银,那才真的是被逼入了死穴。

  杨令仪如今立场不明,他自是不敢再把事情放心交给这位兵部侍郎,做事自然拘束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大可以打着杨家的旗号。

  蜀中的势力早被连根拔起,朝中投靠过来的小鱼小虾又成不了气候,而今可用的,唯有一个曹双喜。

  他一改平日里的暴虐,极是看重地拍了拍曹双喜的肩膀:“本宫有一大事要交代你。若你做的好,本宫瞒天过海,自不会亏待你,若是做的不好……”

  贺之年故意顿了顿,盯着曹双喜的眼睛继续道:“不仅本宫性命堪忧,你也在劫难逃。”

  曹双喜被他拍的汗毛倒竖,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战战兢兢道:

  “还请殿下吩咐。”

第53章 我没掉链子

  东宫里的一对主仆密谋些什么, 尚且无人知晓。

  只是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差事还未结束,唐公明不过是太子一党的一位小卒。嘉元帝真正关心的,也不是多少村民死于屠杀, 而是那三百万两白银的真正下落。

  孟大人年前便在嘉元帝面前立下军令状, 如今三月之期快过了一半,自然不能松懈。

  这些大人们一旦打算沉下心来办案, 那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前任益州知府何益谦。

  他招供极为配合, 早便把知道的同党与隐私供述了一个干干净净。又因为在嘉元帝跟前留了名,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此刻还是白白净净, 斯斯文文地坐在堂上,配合地答几位大人的讯问。

  得知此事不会株连妻子儿女, 他彻底抛下了顾忌, 不说是慨然赴死, 最起码不会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孟大人端坐公堂, 明镜高悬四个字衬得老尚书的神情分外严肃:“何大人,本官已看了你的状词。奈何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再次寻你确认。”

  “老夫且问你, 劫粮一案, 招兵买马的银子从何而来?”

  “一方面转自益州州府的耗用银子, 一方面是京中那位大人拿私库贴补而来。”

  陈大人有些震惊:“我朝正一品紫服大员, 一年俸禄方才三百两, 是何等的大人,竟拿的出养了半个益州的银子?”

  “咳。”简大人清咳一声, 示意这位出身清贵的同僚收一收震惊的表情。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御史台是出了名没什么油水的衙门,陈老大人在此处做了近二十年的御史大夫, 难免惊讶。

  陈大人反应过来,偷偷拿自己的家底坐一个对比,真是越想越气。

  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当即不说话了,暗暗发誓绝不会放过这群蛀虫。

  “你与他通过何人联系?”孟大人继续问道。

  “是益州州府里的师爷,那日罪民被卫侯爷捉拿归案之后,那位师爷当即便撞柱自杀。”何益谦不敢隐瞒。

  孟大人探究地向卫枢求证,得到对方确认无误的眼神之后,一脸凝重地同简大人交换了一下神色。

  好容易查到的线索,竟然随着那位师爷的死去,断在此处,案子再次陷入僵持。

  “那,你可通过旁敲侧击,问到些藏银地的消息?”

  “罪民无能,只知道那处名为长生楼,约莫距燕京城不远。”何益谦没有隐瞒,原原本本的说出了一切。

  待到几位老大人急忙低头记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时,他抬起自己老实低着的头,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坐在左侧的卫侯爷。

  看见对方并未有什么不满的反应,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这一环可算没掉链子。

  在整个藏银案再次审理的过程中,卫枢其实甚少开口,如同旁听的学生一般安静地坐在交椅之上,并不打断三位老大人的节奏,只在必要的时候予以回应。

  此时同样如是,他正捧着差役新奉上的热茶,垂眸观察茶盏内波动的层层涟漪,不知是在沉思案情,还是在走神。

  可惜他勤谨务实的名声远传,任堂上的众人放开来想,也不敢揣测卫侯爷是在开小差。除非最为了解他的简祯在场,定是会对丈夫这副神情眼熟。

  他分明是在默记菜谱!

  几位大人商量一阵,终于决定好了下一步的对策:“事关重大,或明或暗都要布置好我们的人手。不妨一边排查京郊有无可疑山庄,一边从那位死去的师爷入手,由下至上追溯。”

  简大人与陈大人点头同意:“此事刻不容缓,须寻上可靠的将领,以免打草惊蛇。”

  “晚辈身有监管京城守备之责,愿向陛下请缨,领兵前去京郊各处查探。”卫枢适时放下茶盏,起身朝对面的三位大人依次抱拳。

  陈大人一脸看到救世主一般,感动地连连点头,就差没拉着卫枢的手热泪盈眶。

  他捋一捋自己的胡须,在心头碎碎念:

  老夫真是太欣慰了,卫大人真是一个好后生。不仅人的模样俊,办起差事来既不贪功,又分寸,关键时刻又能挺身而出,让人靠得住……

  孟大人则是暗暗瞧了志得意满的简大人一眼,被相处了半辈子的同僚这无声息的炫耀气得肝疼。怎么别人家就有这样的好女婿呢?!

  三位老大人各自按下自己的心思不表,均是笑呵呵地舒展了满是皱纹的老脸,对着卫侯爷鼓励地点了点头。

  京郊百里说大不大,但说小绝对不小,最关键的不是那些深山野林,而是随处可见的权贵庄园。若是带兵前往排查的将领身份不够贵重,或者手段不够灵活,反而震慑不住那些素来嚣张跋扈的权贵,容易将事情闹大。

  而卫枢年纪虽不大,却立朝多年,处事能力有目共睹,若是他肯出面,自是皆大欢喜。

  折子递到嘉元帝案前,为了早日拿到自己打算修建摘星楼的三百万两白银,他没作妖,老老实实给了批复。至此,卫侯爷繁重的案牍之间,又多了一份差事。

  他倒也不慌乱,一件一件处置的有条不紊,回府当先一件事,便是叫来杜弑。

  这位西北的汉子早几日便受命于主子委派,带着人悄没声地出了府,今日方才在自己家中落脚。一顿饭的功夫,便听到小童来寻他复命。

  杜弑气哼哼地咬牙,暗自腹诽,这主子如今自己倒是会偷闲,对待起下属,还是这般物尽其用。他刚稍作休息,主子便掐点来寻。

  腹诽归腹诽,他跟着卫枢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一个值得以死相报的好同袍。当下也不多做磨蹭,整了整衣装便匆匆进了侯府。

  对着主子掏出自个儿提着脑袋画出的地图,躬身行礼道:“侯爷,属下不负所托。”

  卫枢接过那羊皮制成的地图细细翻看,难得对杜弑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

  这位来自西北汉子憨憨地挠了挠头:“爷您都交代好的路子,这再拿不出地图,我杜煞神的招牌岂不是毁了?”

  自打那日,卫枢踏着初雪去益州大狱里探视何益谦,一张直指东宫的大网便被缓缓铺开。

  马前卒唐公明在皮肉之苦下吐出太子派人灭口的真相,引得众人怀疑的目标自然而然地指向太子。

  偏偏早已知晓东宫动作的何益谦,在卫枢的授意之下选择隐瞒自己知道太子藏银的铁证,刻意使得眼下的证据不足以击垮太子。

  东宫惊慌之下,自会牢牢握住转移银两这唯一的洗白机会,便恰好给时刻主意东宫动向的杜弑,留下了追查长生楼具体位置的蛛丝马迹。

  一环扣一环一下,明明大开大合,却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引得杜弑每每复盘从蜀中到燕京的一路经历,都忍住不为主子的胆识与计谋兴奋到颤栗。

  黄毛小儿到底是黄毛小儿,自他破坏捕食者暗中达成的规则,把手伸至平宁侯府内宅之始,卫枢便从未打算给他机会。

  年轻的侯爷慢条斯理地把羊皮图还给杜弑,清凌凌的眼角一撩:“着你手下,慢慢教会亲兵们便是。”

  杜弑惊讶地看着淡定埋头于公文之间的主子:“侯爷,既已知道长生楼所在,为何不迅速用兵拿下?”

  贺之年是什么人,主子理应比他清楚才是,怎么会给这种人喘息之机?

  却不想卫枢屈指扣了扣书案,指节清脆的敲击声让杜弑成功冷静下来,听的卫枢的声音平静道:“本侯打算人赃并获。”

  贺之年极其警惕,从未现身到过长生楼。如果只把长生楼搜个底朝天,即使拿出三百万两白银,也只是早早便宜嘉元帝修建摘星楼,并不能拿出太子谋反的铁证。

  还需静待时机,暂且看他这只秋后的蚱蜢,再垂死挣扎几日……

  杜弑明悟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去督促弟兄们盯死长生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锭赃银。”

  他对着主子痛痛快快地一抱拳,风风火火地走了。

  只留卫枢一人坐在书案前,身姿笔挺,一丝不苟地埋头于公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