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歌行
“侯爷怎么明知故犯这大不敬的罪名呢?”简桢被他这罕见的语气逗笑。
卫枢瞧见她情绪恢复了不少,终于放下心来:“午膳耽搁了,想必你也饿了,我去小厨房,炖一盅红枣粳米粥给你暖暖身子?”
他起身欲去,却被简祯从狐裘之间探出的一截手腕拉住了衣袖。
回身去看,却见妻子闭了闭眼,像是鼓足勇气一般,抖着嗓子开口道:“侯爷可相信鬼神志怪之说?”
“你好好的人在这里,既不是鬼怪,也不是妖精。”他伸出手指替妻子理顺发丝,“莫要胡思乱想,稍等一等,用罢饭就不心慌了。”
“不,不是……”简祯徒然放下手。
她至今也没搞明白,为何会被置换了人生。
“侯爷从前问过我,为何自林姨娘之事后性情大变。”纤细葱白的手指揪紧手中的帕子,她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如果,不是性情的原因,是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呢?”
卫枢瞳孔微缩,乍然听闻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饶是他镇定,也不免有些离奇。
简祯瞧见他难以置信地反应,直觉一阵酸楚。
索性自暴自弃一般,毫无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她有些累了,像是最开始那般,同卫枢相敬如宾,互不干扰一般相处着,算是她这个意外来客最好的选择了。
最起码,她相信卫枢的人品,不会如嘉元帝一般无耻。
绣凳被缓缓推开,她起身离去,下意识地与卫枢拉开距离。
“阿祯,别走。”
卫枢心慌不已,快速拉住她的衣袖:“我只怕,你会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新规出来之后,翻翻前面的章节,我差点没揪秃脑壳。
今天请个假,实在对不起,只写出来一更π_π
第58章 炉火伴糖粥
“我不知道为什么, 父母、亲人、朋友,都在一夕之间离我而去。睁开眼睛,我就成了别人。可我原本的身体呢?”她被卫枢拉住衣袖, 只好立在原地, 固执地偏过头,不肯去看他。
泪珠一颗一颗顺着下巴滑落, 她放纵自己哭出了两年时间里积攒的惶恐不安。
卫枢把人揽到怀里, 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珠:“阿祯,对不住。”
我以痛改前非看你,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蒙冤。
……
夜幕沉沉, 简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之后,终于忍不住身心的双重疲倦, 昏睡过去。
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幔, 亦可看清锦被里的她睡得并不安稳。
卫枢无声地在纱幔前站了一会儿, 直到夜色里传来一声夜枭的嘶鸣,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出得屋来。
正月十七的月色虽然皎洁,但边角却渐渐被黑暗侵蚀, 不动声色之间, 便施加给人一种抓不住的惶恐。
卫枢抬头凝望, 只觉心中一阵沉沉的下坠感, 给他一种腥风血雨中都未有过的慌乱。
从不屑于鬼神之事的他, 破天荒地想寻一点寄托,乘着月色向西院佛堂匆匆而去。
西院佛堂是老夫人徐氏日常念经的处所, 此时夜色已深,自然是四下无人。
卫枢摆手挥退值夜的婆子,推了半扇虚掩的房门入内。
佛堂里肃然整洁, 一尊眉目安然的白玉佛像高居供桌之上,一脸众生慈悲之相。
满室烛火跃动,却寂寥无声。
蒲团之上,他缓缓撩起袍角,近乎虔诚地一拜。从未如此期盼过世有神灵,满足他这个近乎自私的想法,留住阿祯。
……
卯时初,天色蒙蒙泛起鱼肚白。
春寒料峭里,捧砚急出了一头热汗,匆匆寻来了西院。
“侯爷,属下一早来当差,竟差点寻不到你。”他顾不得行礼,急切地朝着卫枢开口。
可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卫枢的样子惊到。
素日不信鬼神的侯爷竟然跪在蒲团之上,瞧这样子,是一夜未睡?
身在府中自是不会因为朝堂之事烦忧,他也不相信那帮人会使得主子难以安眠,算来算去,唯一的那一种可能已经呼之欲出了。
必定又是与夫人发生了些不快。
自诩机灵的捧砚快速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侯爷自己起身。
卫枢像是这才留意到天光渐亮一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默地起身。
捧砚急忙跟上,若是侯爷与夫人发生了争执,他瞧着侯爷这脸色必定还是心有不快,没看见人在佛前待了半夜还没平复的心绪吗?
小长随夹紧尾巴,胆战心惊地跟在主子身后。却不想卫侯爷长腿迈步,又奔着得意院的方向去了。
“爷,您这是去……”捧砚心下诧异,忍不住开口相问。
“夫人昨日睡得仓促,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他摆手示意捧砚无需跟着自己,“赶在夫人起身之前,我去备好昨日答应她的红枣梗米粥。”
这真是……捧砚无奈地住了脚,他方才在那里操什么闲心?人家分明是甘之如饴。
小火慢焙的红枣粥在红泥火炉之上咕嘟咕嘟地冒小泡,卫枢守在炉子前,一边看火一边出神。
早早起身的简祯一出屋子,便闻到从小火糖粥里飘散出的红枣香。她一下停住了脚步,有些踌躇地走向小厨房的方向。
昨天从未央宫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犹然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见到她当时魂不守舍的模样,卫枢似乎提了一句要炖红枣粥给她?
小厨房里一阵香甜的气息,初初进门便看见卫枢缓缓打着扇子发呆。
简祯纤细的手指握住了门框,在脚下那条并不高的门槛前顿住。膳房里烟火气缭绕,是她往日最喜欢的暖意融融,如今却不敢靠近。
竹制的小杌子被一下子带倒,原来是卫枢余光瞧见妻子站在门外犹豫,不由得起身站起,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的身上。
眼见得简祯低头避退,转身欲走,他急忙把人拦住:“阿祯,昨日你没用什么饭,晨间起来喝一碗粥吧,省得头晕。”
妻子脖颈微垂,强作平静道:“这些不过是小事,侯爷心有大业,不必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心思。”
“这是你所愿?”他一双眸子闪烁着难以掩饰地心痛。
“是的,昨日我的来历,想必已经交代的很清楚。妾自知身份尴尬,理应与您保持距离。”简祯的身上再次显出公事公办地疏离,冷静地好似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卫枢藏在袖下的手指无声地攥紧,良久,他才听见自己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舍得违逆妻子的意志,如果她不愿意,他会留给妻子舒服的距离。但这不代表自己会就此放弃,真的与她形如陌路起来。
我会好好照顾你,哪怕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周边都是你无法接受的事物。我愿意去了解你,花费漫长的余生,给予你最长情的陪伴与照顾。
“用一碗糖粥再走吧。”他恳求道,“这是昨日我答应的,当时并不晓得你有此意,此后不会了。”
“行人岭上那一箭刺入骨缝之后,你便落下了体寒的毛病,再不吃饭,不仅头晕,对身子也不好。”
卫枢看着妻子有些动摇地背影,再接再厉道:“无关情爱,只是想与阿祯做一对并肩的同袍。今日的红枣梗米粥,就当作是对同袍身体的关心。”
如果撇去此前,两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平心而论,卫枢切切实实是一个极好的同伴,甚至是亲人。
他们两个人也并非稚嫩的少年,所有的情感里怎么可能只是盲目冲动的爱恋,更准确地说,如果不涉及所谓男女之情,她很感谢自己身边能有一个这般靠谱的合作伙伴。
人家明明白白说的很是敞亮,简祯没有不给同伴面子的道理。她转身举起掌心与卫枢击节而盟:“侯爷顶天立地,我相信您说话算数。”
娇小玲珑的青衫女子并不想多做纠缠,提裙进了膳房,拿木勺盛出两碗炉火之上的糖粥,放在托盘之上。
出屋之前,她抬眸对卫枢一笑:“侯爷早起不易,一起用一碗粥吧。”
我知道自己身若飘萍,遇见你这般肯以家人相待的友人实属不易。就这般回归初心吧,你我相敬如宾,好好养着家中一众小团子长大。
卫枢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与她并肩回到得意院的花厅:“当心烫着,我来拿吧。”
一场风波总算是恢复平静,只不过无论是简祯的骤然冷静,还是卫枢的迂回坚持,暂且都藏在他们波澜不惊的外表之前,不得为外人窥见。
至少,当二人前后脚进入花厅时,等在其中的一众小萝卜头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宁姐儿最藏不住事,一张脸上写满了迷惑。明明是祖母发现爹爹心情不好,要他们来哄爹爹娘亲开心,如今看来他们来形影不离,感情要好的很嘛。
简祯也是骤然吓了一跳,她着实没有想到,一进门便得到了小团子们齐刷刷地注目礼。
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侍立在旁的忍冬,这个小丫头这才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对她解释:“是老太太发现侯爷昨日在佛堂待了一宿。担心您与侯爷闹出了什么不快,这才要小主子们来劝劝。”
这下收到简祯不解眼神的,反而是卫侯爷,还附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
他清咳一声,神态自若道:“不过是心有所求,不安之下,寻个寄托罢了。”
朱红的漆木托盘被他轻轻放在圆桌前的空位上,炉火糖粥香甜的气息一下子代替他,吸引了小团子们的目光。
老父亲在一群嗷嗷待哺,等待投喂的狗狗眼下,丝毫不为所动地为简祯摆好椅子,示意妻子坐下,趁热喝粥。
一串动作,身体力行的为一众小萝卜头展示了何为“忘崽爹爹”。
就连简祯撑不住两个小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人分了一勺,都换来老父亲吃醋的目光。
一旁乖乖坐好的卫宛实在忍住不破功了,死死地咬住一口小乳牙,目光愤愤地注视着眼前的父母。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一个合格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懿范,深深地觉得自己被人愚弄。
初闻祖母派人来报父母恐怕生了间隙,她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怕前世他们视彼此为仇敌的情形再现,担心那个恶毒的嫡母会不会伤心落泪。
谁知鬼使神差地跟着兄弟姊妹被领来得意院后,一见到那焦不离孟二人,她深深觉得,祖母不过是同样看不下去父亲崩坏的人设,派他们做一个电灯泡。
思及自己前面为那个恶毒嫡母白白付出的种种担忧,她就恨不得痛骂自己一顿,默默把一肚子安慰的话咽下去。真的被这个女人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吗,谁知她编织的温暖是虚情,还是假意?
总之,作为一个见过大场面的皇后娘娘,她才不会被轻易笼络呢。
方才一定是……一定是她起得太早,灵台尚且迷糊着。
反正,才不是关心那个恶毒的女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姥爷们,我回来啦!!!给大家一个大大的熊抱,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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