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夕拾
她这推脱的话一出,王京雅的脸色就立刻不大好看了:“妈,我这产检要钱的吧?之前补身体要钱的吧?怀孕了之后我都没法好好上班,工资都拿不得这么多了,我这也是想给你外孙一个好的教育环境,你说得好像我想要坑你钱似的。”
王京雅阴着脸:“你说以后说出去人家听到了什么感受?你亲孙子,什么早教特长班都上了个遍,你外孙连个普通早教都上不起。”
她这往王京宇那一泼脏水,王京宇也坐不住了:“你说什么呢你?我的儿子这可是姓王的,你儿子姓何,你怎么不找你公婆要去?你看看别人家的妹妹,有哪个比你拿得多?”
这翻妹妹的旧账一辈子都翻不完:“你成天说重男轻女,可你出去问问,谁像你一样,什么买房要钱样样都得和我一样,你为这个家做什么贡献了吗?你给爸妈钱了吗你就在那天天伸手,怎么,还要妈替你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能呢!”
王京雅被戳了痛脚,站起来同样气势汹汹:“你牛是吧王京宇,不就比我多长了点玩意儿吗?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少拿你那套传统思想来糊弄妈,我这也一样,是妈的亲女儿、亲外孙,怎么就不能找妈要钱了?妈心甘情愿地给。”
王京宇乐了:“妈,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样子?我媳妇可不会去找她爸妈要钱,还对她爸妈可孝顺呢,你呢?非但不要钱也不孝顺,妈我和你说,我们家浩浩想学个武术,我和小玉寻思过了,想给他报个跆拳道,您要是觉得他不该学,我们也不给他报了。”
见哥哥也说出了所求,王京雅心中破口大骂,不过早教的钱总是比跆拳道的要多的,她不太吃亏。
“京宇,这浩浩不是报了挺多课程吗?这学的过来吗?”宁初夏也站了起来,正好能和两人的视线对上。
王京宇一时有些心虚,他找母亲要钱,那自然是巧立名目,很多都是瞎编的理由,如果不是瞎编,那一般也会在价格上加上几成,所以母亲这么一问,他有些尴尬。
不过经常撒谎的人,倒是也能镇静应对:“当然学得过来,以后学业紧张哪有时间学,也就趁现在了。”
“有的人就是不懂一个简单的道理,这什么都学,会得倒是挺多,可其实没一样精通的,等于白学。”
王京宇被妹妹这阴阳怪气一通说,没忍住也开始还击:“那怎么有的人自己是老师,还天天想着到处往外报班?你要真自信,你就自己交了,把自己的孩子往外送,看来你也知道你们夫妻俩在干的是糊弄人的事情。”
吵架这种事情,会渐渐上头,两人恍若高手过招,不过走的是回合制的方式,你出手后我出手,然后中间还得穿插几句说服宁初夏的理由。
他们现在对对方来气,那可不只是之前的怨气,关键还是宁初夏似乎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居然这回犹豫了这么久还没掏钱。按照以往,母亲是会推脱一两句,她谨小慎微也很节省,总是要问问细节才会答应,可今天对方在,各种挤兑,母亲动摇了那么久,都没点头应下,这怎么能忍。
宁初夏一直围观着这场对决,她看两人吵得口干舌燥,喉咙都开始发哑,却想为两人鼓掌。
她在心里呼唤了010,这回她要做的事情,得让010配合。
【来了吗?】
【来了。】
宁初夏一听这话,民间影后的演技又上线了,她喘着气,人有些恍惚,吵得正投入的两人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的不对,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当回事。
打从父亲离世前,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偶尔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之类的症状,都挺经常出现。
“京宇京雅,你们别吵了。”宁初夏试图抓着儿子和女儿的手,将他们拉在一起,“握握手,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王京宇和王京雅并不领情,他们往后甩手。
“是她无理取闹。”
“握手?我怕染上他的狂躁病。”
两人这一抽手动作,然后就见着母亲的手一松,不知道是谁的力气作用,母亲惊呼一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头往茶几桌柱上一撞,人便晕死了过去。
“妈!”这对龙凤胎久违的默契,这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预料过的场面。
宁初夏略有些不适应地调整了下视角,包子010系统虽然提供不了什么金手指,但是对宿主的身体健康,那可是放在第一位的。
宁初夏当时才来,就想到了这一出,她事先和010再三确认,可以保证这具身体受伤程度在控制范围内且010为了避免宿主精神受到创伤,提供痛感调整的功能,她本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才做了这个决定。
而现在,她便是像个——监控?以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王京宇,你把妈推倒了!”王京雅下意识地甩锅,看着躺在地上的母亲,她连蹲下去试试呼吸都不敢。
这种时候除了慌乱还是只有慌乱。
妈不会……没了吧?
她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刚刚抽手的动作是不是太大,到底是她把妈推倒的还是哥哥。
不,一定是王京宇。
王京宇原本还在慌乱,被妹妹这一通甩锅点醒,他直接跳脚:“你胡说什么呢?刚刚是你用力把妈给推倒的,我都看到了。”
这不能认,这绝对不能认,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要怎么办?
两人在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报警求医,而是先甩锅。
宁初夏看着这一切挺感慨,还好她也没指望这两人能靠得住——不过这两人其实应该顶天了也就耽误治疗时间,真要他们置之不理这估计还是做不到的,可为了以防万一,宁初夏是上了保险的。
王京宇大脑飞速运转,他开始回忆着刚刚的细节,可太冲击性的场面,再加上刚刚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一些,他确实也判断不出问题出在哪,可他绝对不会担责。
王京宇头一个想到的,是之前为了父亲的遗产,他曾经研究过的《继承法》的相关内容,虽然母亲真出了事大概率被算为意外,可要是被算在一方的头上,这肯定会影响继承,同理,如果这件事被算在妹妹的身上,万一真有什么事情,他既不担责,也能多分甚至全占。
“你别狡辩了,我都看到了,是你抽手的时候太猛,妈站不稳,才往桌上撞的!”
王京雅正想要再辩驳,就听到门外的声音。
这儿套房的门是早年同意配的传统铁门,敲起来很响,除非在房间里不可能听不见。
“初夏,你没事吧?王京宇、王京雅,你们开门!”何奶奶和李阿姨的嗓门很大,即使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楚。
何奶奶很着急,她甚至握着手机已经打算让物业过来了。
刚刚她和李阿姨一起上楼,上一个话题没讲完,正要开讲,就听到屋里的喧哗。
先是宁初夏的一生尖叫——这就很不对劲了,初夏可不像他们一样嗓门大,爱大声说话,为人很是吃苦,之前有一次被开水泼伤都没怎么叫唤。
然后更吓人的,是王京宇和王京雅那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妈。
虽然看不见,可怎么想情况都不对劲吧?
两人守着门口,几乎贴在门上,想等等看是什么情况,就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争论,是王京宇和王京雅在吵架,说什么“是你”、“用力”、“妈”之类的词断断续续地,拼凑不成句子。
而宁初夏,则没再有声音。
这所谓的别瞎掺和惹一身骚在他们的邻里关系里是不存在的,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敲门,如果这门再不开,就是找物业来都得把门给撬了!
两人火烧火燎地等来了开门,开门的人是王京宇,两人一等门口就往屋里看,王京雅正试着把母亲扶起,只见宁初夏身体都是软的,被稍微抬起的上半身,后脑勺已经有被血液沾染混杂在一起的头发,而旁边的原木色桌腿上,染上了不大的一片新鲜红色。
“何奶奶,李阿姨,你听我解释……”
“这还解释什么?”李阿姨几乎要吓死了,“你们疯了吗?报警了吗?打120了吗?”
“我们……”
何奶奶身子骨健康,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从王京雅那接手,努力保持平稳地把宁初夏又放平回了地方:“你读书的人没有一点医学常识吗?摔伤的人不能随便移动不知道吗?”
后面的李阿姨已经哆嗦地打了120电话:“喂,120吗?我们这里是和平新村……”
邻居,比自己的儿女还靠得住。
比起白眼狼儿女,她得对这些好邻居好一些。
事先确定好的保险到位了,宁初夏便也闭着眼开始调整自己醒后的状态。
……
宁初夏被安排到了急诊中心留观区的病房。
医院检查过后,为她后脑勺的位置缝了针,只是她年纪不轻,医生担心会有其他影响。
留观区的病房一间有三张床,宁初夏被安排在了最靠里的那张,何奶奶李阿姨两人互相握着手,直到这会还没缓过来,她们看都不看王京宇和王京雅一眼。
这已经不是心寒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她们俩都不敢想,万一今天她们没听到,这两人渣能不能干出把自己母亲晾在那不管不顾到生命垂危的事情。
何奶奶的儿子是这家医院外科的主任,他特地来关照了一番,还安抚了下自己的母亲,宁初夏这位长辈是看着他长大的,同栋楼里,谁家忙的时候,经常就把孩子寄放在其他人家,他小时候也在王家吃了好几顿饭,对于今天的事情他也挺震惊,要不是后果不严重,这谁拦着他估计都要报警。
王京宇和王京雅中间同样离得很远,两人都很庆幸,还好母亲没出事,否则这没准都要去警察局交代,可另一方面,他们对对方的情绪也很重,这刚刚这一路,对方还在不断往自己身上甩锅,真是用心良苦,令人作呕。
“初夏!你醒了!”李阿姨本来在喝水,第一个发现了宁初夏的清醒,她一脸惊喜地靠了过去,“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是你和何姐把我送来的吗?谢谢你们。”宁初夏感谢地看向自己的好邻居,“我这太不小心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能摔倒,要不是你们在,我可怎么办呢?”
……哈?
何奶奶已经按了床头铃,她看过来的表情同样满是错愕:“不是,初夏,你说你是怎么摔倒的?”
“我就在家里倒了点开水喝……估计是那时候倒了点在地板吧,踩了一脚就滑到了,老王不在,就我一个人,要是你们没发现,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她一脸庆幸和感激。
“初夏,你仔细想想,那时候你家里还有人吗?”李阿姨懵了。
宁初夏勉强勾起嘴角:“你这不是和我说笑吗?我们老王不在了,我这家哪有人上门啊。”
何奶奶和李阿姨同时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她们没搞明白。
初夏这是伤了心?当做不知道?
她们俩迷茫,作为当事人的王京宇和王京雅更迷茫,这怎么会是自己摔倒呢?还有这一个人是什么情况。
王京雅没忍住先凑了过去:“妈,你说什么呢?”
她对上宁初夏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咯噔,宁初夏看着她的眼神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关爱,此刻只有陌生和迷茫。
“……不好意思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王京宇也一样惊讶,他冲了过来:“妈,那我呢。”
宁初夏疑惑又慌乱地握住了最靠近自己的何奶奶的手:“何姐,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
隔着床帘,宁初夏坐在那喝着清粥,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音。
医生为宁初夏做了很多检查,在确定脑出血的情况不严重不会引起脑积水后,便也决定不做手术。
他们的判断是,宁初夏可能是因为这次撞伤有了部分的记忆缺失,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之前也有因为车祸等原因失忆的情况,人类对于大脑的研究暂时还对这方面没有太有效的治疗途径。
医生也确认过,宁初夏缺失的记忆里,只有关于儿女的部分,她对于自己的其他记忆,甚至连这几天吃什么饭菜,都记得清清楚楚,更别说其他技能、常识记忆,既然不影响生活也没有其他症状,医生也不太建议再用手术之类的方式去治疗,静观其变可能会更好。
听过医生的话,一行人进来时目光都还有些愣。
何奶奶和李阿姨倒是接受度很高——她们天天看电视剧,电视剧里的人不老失忆吗?而且她们也能理解为什么宁初夏会忘记自己的孩子。
这要是她们,估计也不想记起这糟心货。
宁初夏已经吃完,将碗筷放到一边,她依赖地往何奶奶和李阿姨的方向靠了一些,看向王京宇和王京雅的目光充满了抗拒和排斥。
为了刺激她恢复记忆,王京宇和王京雅提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可对于宁初夏来说,目前这只是“自称是她孩子”,但在她记忆中没有一点片段的人。
“妈,你怎么能想不起来我呢?”王京雅直接坐在了病床边,试图伸出手握母亲,却被母亲闪避开了。
她多少有些慌乱。
母亲失忆的事情有点冲击,而且现在看起来,母亲好像一副不想和她还有王京宇扯上关系的样子。
王京宇这回没怼妹妹,母亲的这一场失忆,他被迫地和妹妹站边了。
医生说了,这积极地看,没准明天睡醒,母亲就想起来了,可也有人是一辈子到老都记不起丢失的回忆的。
现在母亲这样,没准以后连门都不会为他和妹妹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