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鸿呀红呀
庚七却急忙拦住她, “等等。”
只见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包糕点, 看着嘉让,抿了抿嘴,解释着:
“已经误了饭点,怕你没用膳, 给你买了一些云片糕。”
嘉让一听,立马露出了笑容,伸手接过云片糕,“庚七你真是及时雨,正好我也饿了,多谢。”
俏皮地眨眨眼,道谢完便转身跨过门槛出去了,庚七若有所思的看着嘉让的背影,心中是五味杂陈......
“别看了,小心眼珠子瞪出来。”阿丹那用阿耶汉语没好气的看向庚七说到。
庚七皱皱眉,未置一词,想转身便走,阿丹那却来劲了,眼疾手快的挡住了庚七的路。目光带着少年气的挑衅。
“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吗?”阿丹那语气满是傲慢与不屑。
“与我何干?”庚七目光如炬,像一只慢慢浮出水面的鳄,在平静的湖水下蛰伏,眼神带着不明的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阿丹那做出挑衅的真实回应,这才是庚七该有的方式。
“为何千方百计接近应嘉让?我警告你,在王城你如何虚伪,如何害人。瞒天过海是你的本事,可若是胆敢在此作乱,你可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阿丹那对上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神,挺了挺胸,也并不怎么害怕。该说的话他早就想说了。
一开始庚七对应嘉让献殷勤,连带着这两人,他都是看不上的。可后来他对应嘉让有些改观了,慢慢就觉得庚七仿佛对应嘉让也太过热切了,虽然没有实际表现出来!可那种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他总觉得庚七虽然在四夷馆循规蹈矩,揪不出在筹谋着什么危险而隐秘的事。
“你自己不也是?见我与她亲近,便三番四次离间我与她的关系,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右司主的儿子,在这里作威作福!”平时挺和气的一个人,被阿丹那激得也同他唇枪舌剑。
年轻的西域小伙子被这么一激,听他用自己的父亲拿来说事,瞬间就火了,“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王城的那点破事,你以为害死了你的长兄,你就能如愿?”阿丹那恶狠狠的盯着庚七。
两人之间弥满着硝烟味,将要在一触即发之时,阿丹那被外头的人叫住,有重要的事前往南京阁主院。
阿丹那朝庚七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而身后的庚七,渐渐也露出了凶光。
贺兰集抓回来的这些人,被刑部这么一审,果然,此山田非彼山田,刑部大牢之前负责此案的官员揭下了假山田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一时间惊呆了一众人,这人皮面具确实异常精细,足能以假乱真,邪乎得很。
贺兰集坐在正中的位置,半眯着眼,开口说道:“人带到了吗?”
“禀大人,估摸着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贺兰集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高个儿和小矮子,“将那二人分别关押。”
嘉让顺利的进入了燕王府,心里有些发憷,领着自己的是一位面相和善的女官。
“请问姑姑,殿下寻小人可是有何事?”
“公子唤奴婢芳絮即可,公子勿要担忧,殿下虽未明说,却吩咐我等不可怠慢。”眉眼弯弯,笑容也是真心实意,嘉让也彻底放下心来,乖乖跟着芳絮姑姑往前走着。
芳絮姑姑将嘉让带到了一间花厅,里头的布局与寻常的花厅不一样。
“应公子先在此休息,殿下稍后便到。”说完摆了摆手,外头的侍女端着茶水点心鱼贯而入,足足摆满了小桌台,应嘉让盯着糕点目不暇接,这琳琅满目的,还真是没怎么见过。
“这些点心,都是为我准备的吗?”嘉让看傻了眼,有些不确定。
“回应公子的话,这是殿下交代下来的,这十二道点心是殿下特地交代宫里的御膳房精心制作出来的,现在还热乎着呢,您快尝尝。”
芳絮姑姑浑身都充斥着热情,倒叫嘉让有些不好意思,在芳絮姑姑满脸的鼓励下,嘉让拿起了一块儿通体白里泛着鹅黄,又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浅紫色的兔子糕点,凑在鼻尖一闻,果香与花香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动。
这兔子实在精致可爱,嘉让开开心心的一口毫不客气的咬下去,那绵软甜糯的糕点,口感清甜浓醇,带着微微的果酸味在舌苔上细细溶化的一刻,嘉让觉着好吃到眯上了眼睛,顷刻间觉得不妥,自己好歹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怎么可以为了一块儿糕点,就没出息成这样了?
嘉让清了清嗓子,“还请问芳絮姑姑,这糕点唤什么名儿?味道怎会如此多变?”
芳絮姑姑依旧端庄的微微笑着,“这是改良的葡萄桂花糕,是殿下下南方的时候偶然所食。
烹制起来可不简单,要用冻在冰窖里的十月葡萄榨出的汁水,还有南方进贡来的糯米,细细磨成了粉,再用少许岭南的冬蜜,和清早沾着晨露的桂花为原料,经过道道工序烹制下来,才得了这不同寻常的好味道。如今这葡萄桂花糕是宫里头最受主子们欢迎的糕点了。
因为用料讲究,原料有限,所以只有皇上和四妃才能食用,殿下也是得了赏,才能得这一碟,就拿来给应公子尝尝,应公子可真是好福气呢。”
芳絮姑姑越是在这里滔滔不绝,嘉让心中就越没底,她不知道一盘糕点竟是这么不同寻常,这个节气,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上这种糕点的,而燕王现在还不现身,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请她吃几盘糕点那么简单吧?
嘉让正神思游离之际,芳絮姑姑又热心肠的介绍着下一盘糕点,“应公子再尝尝这一碟茯苓夹饼,这茯苓本身也是一味极好的药材。而这茯苓夹饼也是宫中御膳,由茯苓、芝麻、荔枝蜜还有一些旁的佐料加工而成,也是非常美味可口。”
嘉让是有些不信的,这茯苓夹饼她倒是吃过的,不过她在民间吃的并不对她的胃口,书中倒是有记载:
“茯苓四两,白面二两,水调作饼,以黄蜡煎熟”。她自己也尝试过烹制,可也觉得味道不甚好吃,就再也没碰过这茯苓夹饼。
眼下这宫中御膳茯苓夹饼看起来与民间不同,里头的糕点晶莹剔透,很是好看,想必味道也应该会比外头的要好。
嘉让微微张开唇瓣,心无旁骛的轻咬夹饼,而李霁,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几时,一脸掩不住的笑意,看着嘉让吃着他专门准备的零嘴。
看她纤瘦,就想给她搜罗一些好吃的,养胖些不知道会不会压过这一身少年气?
芳絮姑姑见自家主子在外头站了有一小会儿了,心领神会主子的意思,只当做并未瞧见,专心伺候着屋里这位贵客。
李霁见她吃得开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偷食的小仓鼠,分外可爱。
不等李霁迈入屋中,嘉让似有察觉,这花厅很是敞亮,但不知何时有些变暗,扭过头来,就看见外头逆着日光的李霁,难怪,那般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可不是会将光线挡住。
嘉让还在咀嚼着嘴里的茯苓夹饼,突然看到出现的李霁,本想把糕点囫囵吞下去,结果太多,反被噎着了,这么一噎,
“咳咳……咳咳……”嘉让难受的咳了起来,心中就是一顿憋屈,这才在黑市差点被杀,现在又要被噎死,自己这一段时日的运道怕是进入了年灾月厄,连忙心中虔诚祷告消灾解厄天尊,解除灾妄。
芳絮姑姑还未做出反应,李霁便疾步上前,站在嘉让的背后,从背后抱住她的腹部,双臂围环她的腰腹部,一手快速握拳,掌心向内按压于嘉让的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成掌捂按住拳头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向上挤。
手上不知为何有一丝异样,李霁没多想,接着手中的动作。
“咳……”夹饼顺利的被咳了出来,芳絮姑姑连忙端过茶水,放置在嘉让的嘴边,让其喝下,顺气。
可怜嘉让仿佛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全凭他们照顾,张开嘴,慢慢将茶水喝了进去。
芳絮姑姑瞧见李霁的眼色,连忙退了出去。李霁一人留下照顾嘉让。
芳絮一出去,闻筝立马凑了上来,半时欣喜半是娇羞,“姑姑,姑姑,那公子是谁啊?”
“你这小妮子没个正形,别怪姑姑没提醒你,可千万别在殿下面前出了丑。”
“哎呀,闻筝知道的,姑姑你快说嘛。”上一回在府里见过一回,但嘉让一直待在李霁的寝宫里头侍疾,闻筝自然是没机会再见。
芳絮看着长廊那头探头探脑的丫头们,心里直摇头。
“那是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小儿子,应三郎,在四夷馆当差,很得殿下青眼,姑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可莫要拎不清,到时候自讨苦吃。”
不能怪这些小姑娘上赶着想瞧人家郎君,但凡殿下平易近人一些,府里的姑娘们也不会如此。
偏生那小郎君年岁不大,细细看来,却生的煞是惊艳,仿佛妍花落清水,至艳至纯,直叫人移不开眼,芳絮也是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一想到方才那应小郎君噎着的时候,殿下着急的从后头那样抱着她,心底里的异样也是让她有些不安,幸好是男子,若是个姑娘,指不定引来那些个贪图美色之徒的觊觎,可转念一想,怎么会是个小郎君呢?万一殿下......
李霁阴鸷的目光紧锁在嘉让的脖颈间,那上面露出青红相间的指印,很是刺眼,李霁忍不住想质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可等嘉让顺过气,转头看向李霁时,他眸光瞬间清明,一派淡然。
嘉让此时才看清楚李霁,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真真是爱戴于他,他今日未着皇子常服,也未佩戴玉冠,只一身简单的月白袍子,发间簪着一只木簪,很是简单,可偏偏是这样,却更加无法让人忽视这檀郎着素襟,天然去雕饰的美好画面。
“可好些了?”尊贵的燕王殿下忽而变脸,漫不经心的体恤着咳了个半死的,差点脏了燕王府的小小草民,嘉让预感不妙,好像每次她的出现都不太正常。
“小人好些了。多谢殿下又一次搭救小人!”抱拳,回礼,一气呵成,这回绝对挑不出错!
看着毕恭毕敬的少年,“有这么好吃?被噎成了这般?”
嘉让:“......”
瞧着少年的脸染上了一抹嫣红,多半是羞的,却还竭力的端着,“殿下为什么给小人送吃的?”
为什么送吃的?因为我觉得你爱吃甜食。
李霁没回答,看着嘉让的发顶,淡淡道,“随我来。”
简单一句话说完,嘉让莫名其妙的跟着李霁来到了他的书房。
“殿下,这是...?”王爷的书房,这可是重要的地方,她能随便进去吗?
“进来!”李霁在前头,似笑非笑,等着她踏足。
“哦,好。”
李霁的书房熏着忍冬的凛冽淡香,四周很干净简单,只有一副字画端挂在书案的后头,是郭熙先生闻名遐迩的《早春图》。
嘉让看着这副《早春图》,已经是无暇他顾了,眼睛里立马迸出了光,心中激动:我的乖乖呀!这还不会是真迹吧?
嘉让欣喜地冲李霁说道:“殿下也喜欢郭熙先生的字画吗?”
“落笔益壮,自放胸臆。不可多得之佳作。”李霁看着这副《早春图》,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就是为了给她的。
嘉让十分赞同李霁所言,脸上不禁扬起笑来。
“你似乎对他的画作很有见解?”见她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李霁很自然的与她交谈。
说到这喜爱的画作,嘉让自是打开了话匣子:
“郭熙先生的《早春图》,其特点远近浅深,四时朝暮,风雨明晦之不同,优美动人的意境是他人毕生所难企及。
另外,先生还擅长于影塑,在墙壁上用泥堆塑浮雕式的山水,别具情趣。
很是成功地表现出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甦醒的细致季节变化。
在绘画理论上郭熙先生亦有很高建树,其论述多记载于他的《林泉高致》一书中......”
嘉让一顿,飞快的瞥了一眼李霁,怕他觉得自己话有点多,会腻烦,毕竟还不知道他带自己来书房做什么。
李霁看透她的小心思,索性让她说个痛快,他也喜欢听她说话。
“还有呢?我倒是想知道你对郭先生的画作是何点评?”
“......”她有什么能点评的,当然是顶顶膜拜了,这是大师诶,连师父都为求一副真迹而四处碰壁,她一个小道士还能怎么点评?
“你倒是个假把式。”李霁和煦一笑,挨她挨的近,手极其自然的刮过她的鼻尖,嘉让虽然见识多,但真让她用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反倒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嘉让在一旁就是一怔,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的鼻子。李霁方才的举动,实属是算出格了,不过他是皇子,也不好做出拒绝的姿态,毕竟她也是“男儿身”。
“你的字迹如何?”
嘉让迟疑着抬头,眼神看着李霁,充满不解,“......尚可,殿下有何吩咐?”
“如此甚好,抄经书吧。”末了又补充一句,“本王若是满意了,这屋子里的东西随你带走...”
包括本王......
作者有话要说: 李霁:你多吃点,本王就可以开吃了...
第60章
“清者浊之源, 动者静之基......”
嘉让端坐在李霁的书案前,一手执笔,一手束袖, 有模有样, 抄写着《清静经》。
而李霁则半卧在一旁的美人塌上,看着一本没有名录的书, 两人一时之间两相无言,嘉让一旦做一件事就格外的认真,丝毫不多话, 半点也没显不耐烦。反而是李霁,觉得太过安静, 便抬眼观察着嘉让。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 少年背如玉树,静坐在书案前,身后的黄昏余光,金灿灿的笼罩在她的周身,整个人沉溺在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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