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珏儿
“三皇子是我朝圣上之子,身份自然高贵,为了三皇子的安危妥协自然使得,”席瑜应声。
茅坪洲面上露出些许笑意,尊卑有序,可真是一个好传统。
“不过——”席瑜打断了茅坪洲的得意,“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茅公子真的控制住了人,如果只是空口白话,我等可就没有这么些顾虑。”
“副将这是在怀疑我信口雌黄?人不在这可不代表什么,三皇子身份尊贵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茅坪洲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只不过他表情管理有些失败,眉头还是不自觉的向上挑起,这是他没有想到席瑜会这样质疑的证据。
“是吗?”席瑜反问,要说他进平城之前还在疑惑耶律达尔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是现在他完全不怀疑了,耶律达尔提供的情报应该是百分百的正确,不过——
“那我们怎么做,茅公子才能放过三皇子。”
“放过?”茅坪洲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两个字,他显然很满意席瑜的服软,所以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拿腔拿调,“那自然要看副将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了。”
席瑜没有应声。
茅坪洲看向席瑜,“既然进了平城,就按平城的规矩走,副将来了西蒙边防之后,骁勇善战,在西蒙和陈朝军队中是有名的手段厉害。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敢与副将硬碰硬,就算现在副将束手就擒我等也不敢轻易上前,不若就由副将自己走进铁笼之中吧。”
茅坪洲说着,他显然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副将自己走进铁笼对你我双方来讲都是最好的选择。”
席瑜敛眉看向茅坪洲,他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抱歉,刚刚就在茅坪洲从茅府里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彦卿,他们身量相当,气质吻合,不看长相的时候真是有几分相似,但是现在——
他比彦卿还是差远了,席瑜这样告诉自己。
而且,在看到陈朝官员那些遭遇之后,他还主动地进到铁笼之中把自己关起来,难道自己在别人眼里脑子就这么不好使?费尽千辛万苦进到平城,只不过是图一个自投罗网,连带着还害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这个注定赔本的买卖席瑜可不做。
“好啊,那就劳烦茅公子为我寻一个铁笼了,”席瑜轻松的说道。
身后的人会听到席瑜这样说全都蠢蠢欲动,不过都被席瑜背后的手势定住了,他们大都是训练有素的冲锋战士,近一段时间都是在席瑜的带领下出战,其余也都跟在席瑜身边数十年的侍卫,默契自然还是有的,他们副将(主子)可不是毫无心计之人,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原因,他们只管做好准备接应就是了。
“铁笼倒是不用特意挑选,这边就有现成的,如果副将准备好了就请过来吧。”茅坪洲语气暗暗有些惊喜,他完全不担心席瑜身后跟着的人,群龙无首则乱,只要能把席瑜控制住,他就不信剩下的人能反了天去,而且他手里可还有一张王牌三皇子在呢。
茅坪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身后的茅家奴仆闪开了一条道,席瑜向前看去正好看见正看过来的沐世规。
沐世规眼睛里都是不赞同,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刚刚阿瑜和茅坪洲交谈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他,一直到现在茅坪中都认为席瑜是因为三皇子才对他妥协,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这里自然不能露馅,不过到底还是担心就是了。
席瑜眼神安抚,之后还是面无表情,抬腿就往前走。
茅坪洲死死的盯住席瑜,他每前进一步,茅坪洲就警惕三分,其实说实话,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会这样顺利,竟然几句话的功夫陈朝这位刚初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就妥协了。
不过茅坪洲现在更多的是警惕席瑜身后跟着的人,毕竟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这边没有准备的话并不占优势。除此之外他倒没有多想,主要是席瑜的年纪实在是不大,就算是席瑜之前在战场上表现的突出,茅坪洲也并没有把一个毛头小子放在心上。
席瑜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一步的逼近茅坪洲,他心里在估算,在衡量,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和距离。
在和茅坪洲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席瑜动了,自古擒贼擒王,一直到现在,席瑜都坚信这是真理。
整个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茅坪洲太自信,他把三皇子在陈朝将领心中的地位看得太重,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轻看了席瑜。
茅坪洲身手其实不错,不过在席瑜这边就成了三脚猫,根本没几下就被治服了,而就在席瑜行动的一瞬间身后的冲锋军和侍卫都出来了,瞬间就治服了茅家的奴仆,包括茅府内部的。
席瑜把毛坪洲交给身后的侍卫,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身后的铁笼打开,把沐世规迎了出来,“伯父,是我来迟了。”
沐世规摇头,“阿瑜不该进城。”
席瑜还没有说话,就被打断了。
“哈哈哈,副将果然好本事,不过抓住我也没用,总之我们都是要一起灭亡的,”被侍卫紧紧抓住的茅坪洲丝毫不惧怕,反而哈哈大笑着叫嚣。
席瑜皱眉,看来事情有些棘手。
第116章 平城之谜(七)
现在事情很棘手, 席瑜心里明白, 不过在面对茅坪洲挑衅的时候, 他没有露出半分胆怯。
席瑜没有理会茅坪洲,先把沐世规从铁笼里扶了出来, 安抚道:“伯父说笑了,且不说临出京之前彦卿亲自嘱托了我, 就说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却隔了这么久才找到您,就是我的疏失, 所以您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
席瑜自小就能说会道,长大之后尤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渐渐地开始不想说,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说, 面对自小就很熟悉的长辈沐世规他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毕竟席瑜六岁就认识了沐彦卿, 之后他就经常出入沐府,沐世规之于他是熟悉的长辈,所以说起这些小意的话他毫无心理负担。
“副将还真是镇定,知道自己身陷囹圄,还能这样镇定,你比我见到过的将领强太多了,真可惜就算有再多的能耐, 副将也得跟着我这个烂人长久的待在平城,再也出不去的那种,”茅坪洲看席瑜完全不理他,嘲讽的说道。
席瑜抬眼看了一眼茅坪洲, 然后微微诧异了一番,只听毛坪洲说话的语气,还以为他现在是自以为大仇得报后的欣喜之感居多,没想到他的眼睛里尽是悲伤,席瑜并不明白这种情感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了解茅坪洲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实告诉他茅坪洲虽然挂着笑却并不是纯粹的开心。
席瑜默默收回眼神,轻声回道:“是吗?此战之后茅公子定能名扬天下,末将的名字能和茅公子相提并论也是我等的荣幸。”
席瑜这样说着,先着侍卫把沐世规扶到茅府休息,现在这整个平城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眼前的茅府,就算是再自虐、性格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在自己的住处做什么手脚,尤其是一个将祖训刻在身上的家族,想也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祖宅应该也是充满尊敬的。
沐世规这边自然还是担忧,按照他的想法,席瑜还年轻,虽然这段时间他亲眼看着席瑜慢慢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将领,但在席瑜在他心里还是个半大小子,如果因为他而受到什么伤害,那他就是大罪过了,他不想连累人,但是现在事已至此他想说也不好说什么。
席瑜安抚性的拍了拍沐世规,“伯父安心,有我在。”
席瑜自然知道现在己方的处境并不好,但是他却不想沐世规因此是有过多的担心,他能看得出沐伯父此番吃了不少苦,其实不仅仅是沐世规,包括其他的和谈官员还包括武艺高超的青澜他们现在的情况都说不上好。
沐世规看席瑜这样的态度就没有多说,配合着两个侍卫往前走,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能给席瑜带来什么样的帮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
茅坪洲皱眉,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将竟然一点儿都不理会他说的话。人都是很奇怪的,当你下定决心对付对方的时候,如果对方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那种报复的快感一瞬间就会充斥着内心,如果你说了很多,对方还是满不在乎,就算你准备的手段再玄乎,都不会有任何的成就感。
“副将此番是不准备顾及你们三皇子了?”茅坪洲忿忿不平的问道。
席瑜看着沐世规已经进了茅府,才转过身来看向茅坪洲,“要我说茅公子可不像是平城茅家的子嗣,世人皆道平城茅家讲究中庸,万事公正,为人正直执拗,从不打诳言,也向来不做不义之事。
而你,因为一己之私毁坏了平城之前保持了数百年之久的中立地位,失了公道,也在明面上把平城把茅家都推向了永远都爬不上来的深渊,此举欺师灭祖;还想肆意害人性命,就算是毁城也在所不惜,此举不义;到现在还肆意拿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来框我,茅家人也不过如此,公平正直恐怕早已经随着茅家先辈带到了土里,着实是我辈遗憾。”
席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尖一样一针一针的刺向茅坪洲的心尖肉,生疼。其实席瑜语气很平静,甚至没有起伏,但就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茅坪洲感觉到了深深的蔑视,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看不起,直伤人心。
是啊,茅家早就不存在了,从记事起他就没有享受过为茅家人一丝一毫的便利,但是他却要为茅家的尊严付出一切,凭什么他要活的这么累,凭什么他要流这样的血,茅坪洲曾经不止一次的质问过自己,但是回答他的只有他父亲拼尽生命从火海里抢救出来的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说他不像茅家人,那也确实是,没有一个茅家的后嗣像他一样需要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甚至没有上过一日的族学。
“副将就这么肯定三皇子不在我手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此时副将判断错了,失去的可是你国三皇子的性命,副将能承受得起你国皇帝的愤恨吗?”茅坪洲压下心里的不适,直接怼席瑜。
“这个就不劳茅公子担忧了,茅公子手段高超,此时我连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心思去担心其他人?虽然说身为臣子要恪守君臣之礼,不过非常时间当以非常对待,相信圣上得知真相之后不会怪罪于我,”席瑜说道,看着其他官员陆续被解救了出来,他们的情况都不大好,有几个甚至连站立都困难,挥了挥手让侍卫把这些官员都扶进茅府。
“茅公子关押人手段高超,私以为点子不错,既然茅公子喜欢,就亲自体验一番吧,相信在外面和在里面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席瑜转身看向茅坪洲,这话是对着茅坪洲说的,不过不是在询问意见而是在命令手下人。
刚刚席瑜要打开铁笼把和谈官员迎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铁笼设计的十分巧妙,如若不是擒住茅坪洲从他身上翻出了钥匙,用其他的方式很难打开。总之这周围也没有其他关押人的地方,铁笼还能凑和凑和,而且这本就是茅坪洲想出来的法子,他去体验体验也是正当。
看席瑜果真一点都不担心陈朝三皇子的安危,茅坪洲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虽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要想逃出去很难,但是他以为以三皇子为借口,能牵制一下眼前这位年轻副将,但是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把他说的事情放在心上。
“副将刚刚说对了,”在被关进铁笼子的那一刻茅坪洲笑着说道。
席瑜看向茅坪洲,面无表情。
“我的后路就是要拉着目前在平城的所有人陪葬,”茅坪洲愤恨的看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最后定在席瑜身上,“最后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席瑜没有应声,只是抬了抬手。
侍卫会意,直接把茅坪洲关进了铁笼子。
席瑜知道作为茅坪洲肯定有后手,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惜命的,尤其是茅坪洲他们这些身负重仇大恨的世家贵子,不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刻,或者不把家族发扬光大,他们死不得其所,也无脸面见拥有辉煌成就的祖宗前代。
所以在茅坪洲策划这一切的时候,肯定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后路,听话音他也已经在城中设置了能在关键时刻与所有敌人给同归于尽的方式,毕竟策划数十年谁都不想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席瑜并没有被吓住,进入平城之前,他并不知道平城内部的情况如何,进平城之后他在很快的时间里就理出了这整件事情的弯弯道道,毕竟不管策划这一件事情的是谁,他们都会面临眼前的境况,所以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席瑜的意料之中就是了。
处理了茅坪洲之后,席瑜转身进了茅府。
“副将,情况有些复杂,”一名老兵走过来禀报。
席瑜颔首,示意他说。
“茅府内什么都没有,吃的还有半袋米,喝的就只剩一桶水,穿的用的几乎没有,房间里全部是空的。”
席瑜神色一凛,快步走向房间,确实就像兵将禀报的那样空空如也,接连走了几个房间都是如此。
“对自己还真够狠的,”席瑜讽刺的说道,断水断粮,这是知道自己出不了平城所以自寻短见?
不过——
“其他房间都搜过了?”席瑜问道,刚刚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大桶里面装的是粥,虽然其中还夹杂着生米一看就让人没有食欲,但确实是粥。
“那大概是最后一次放纵,”老兵含蓄着说道,毕竟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现在的茅府可谓是一贫如洗。
席瑜沉吟,“沐伯父那里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歇下了,整体情况还算稳定,不过说不上好,具体的还得等军医看过之后再说。”
席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机关师那边呢?”
“还没有消息,要不要派兵将出去寻寻?”如今他们面临的情况十分严峻,得尽快找出出路才行,虽然说身为将士,撑上一日两日不是问题,但一直断粮断水不是个办法。
“不用,传令下去让所有的将士和侍卫原地休息养精蓄锐。”平城内部机关重重,如果连两位机关师都没有办法,他们这些外行人就真的得找其他出路才行,总之贸然行动不是好点子。
平城这边席瑜身陷囹圄,考场内的沐彦卿此时也不好受。
第117章 平城之谜(八)
此时是沐彦卿乡试第一场的最后一日, 中午刚过没多久, 沐彦卿就完成了所有的题目。
在别的考生还在绞尽脑汁儿, 想趁着最后的机会拼搏一把的时候,沐彦卿已经走到了终点, 不管是试卷的完成度还有他的思想。
没人知道此时沐彦卿心里的煎熬和担心,怎么说呢?人在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忘记其他所有事情, 但当思绪从忙碌中抽离,原本的担心就会全部回笼,就像现在, 西蒙边防的事情又重新摆在了沐彦卿的面前。
按照乡试的规定,锣声响考试结束, 那时候考生方能离开房间, 其余皆不能随意出去考棚, 这是乡试的硬性规定,如果不是这样沐彦卿也不会选择在考棚中发呆。
一下午的时间在沐彦卿这里显得非常的漫长,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他才听到打锣的响声,沐彦卿应声坐直身子,待衙役收卷之后,他是第一个冲出考场的学子, 与其他担心自己考试成绩的考生不同,沐彦卿走出考场第一句话就是问正在等待着的青睢,“西蒙边防有消息吗?”
“西蒙国突袭陈朝边防,在席公子的英勇带领之下取得全面性的顺利, 两国交战,西蒙国一败涂地。”青睢回道,顿了顿又开口,“老爷与其他和谈官员在一起,目前为止还没有传来任何实质消息,不过席公子专门给主子来了信。”
这样说着,青睢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沐彦卿。
沐彦卿接过看了看,就算只看了信封,沐彦卿也能猜到这信是匆忙写的,按照他对席瑜的了解,也只有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他的字迹才会如此的潦草。说起来他们师兄弟两个的性格是完全不同,但是同在一个师父手下自然还是有相同之处的,能写的一手好字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其实就算是不看里面的内容,沐彦卿也能猜到阿瑜在信上说了些什么,肯定和之前差不多。这乡试的时间是固定的,想必阿瑜已经想到信到京城的时间节点正值乡试,按照阿瑜的性子,肯定是安抚他让他不要为爹爹的事太过担心。
沐彦卿展开信笺,信上的内容果真如他所想,这封信是席瑜在对战胜利之后专门写给沐彦卿的,因为当时席瑜情绪起伏较大,所以连带着字迹都大变样,信上最主要的内容他向沐彦卿做了承诺,承诺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出沐世规。
“阿卿,相处十载,兄知你重情,知道消息后定然心急如焚,但是京城和西蒙边防相距数千里,此中距离非一两日能达到。
时值乡试正举,此亦是大事,不可小觑,且不提伯父伯母师父厚望,只你寒窗苦读十年放弃未免可惜,望,珍之切之。
兄在西蒙边防,定能尽己之力,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会以救人为主,如你亲临!”
沐彦卿看到后面的几个字“如你亲临”,眼眶热了热,事情发生之后他接到了席瑜的两封信,甚至连内容都是重复的。
沐彦卿知道阿瑜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宽慰他,让他放心,沐彦卿领情。
沐彦卿抿了抿嘴,把信一折一折叠起来放在了信封中。
“回客栈,”沐彦卿说道,虽然说沐府距离贡院不远,但是沐彦卿并不准备回府,一来时间并不充裕,他还要养精蓄锐准备再进考场;二来母亲顾及他,当着他的面都带着笑意,但是心里肯定是难受的,作为儿子沐彦卿情愿母亲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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