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达猫
“同志,咱邮局的信全在这儿了,真没有萧贺钦的信件。”说罢小伙子望了眼温黎身后的男人,无奈把手里一叠的信件推到她面前。
“不信你自己找找,反正全在这儿了。”
小伙子说完就坐在一边看着温黎细细翻找,她找得极其认真,每一封信都清楚地浏览一遍,只要是从上海寄过来的信,她都会看上好几眼。
信件一张一张翻过去,一页一页地消失,一直翻到底,别说萧贺钦的信了,就是从上海那边发来的也没有。
“怎么会呢……”温黎失了神,喃喃自语。
“贺钦…”温黎颤抖了唇,萧贺钦抬脚揽住她瘦弱的肩膀,“贺钦你说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错了……”
“我们先回去。”萧贺钦只能低声安慰她,“你先回去等着,我找人去打听打听。”
这几天萧贺钦已经着手在找关系托人去镇革委会询问了,估计这几天就能打听出来,温黎一下子没了辙,她还想继续留下来找,但她的精神已经开始有些恍惚。
萧贺钦无奈,心下纵使担心她忧虑过重
会伤了身子,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放宽心。
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除了找人打听就只能继续等。
最后邮局的工作人员说什么都不肯再帮他们找,本来萧贺钦就天天来局里问,今天又来找了这么久,没有就是没有,不管找几遍那肯定是没有的。
温黎只能跟着萧贺钦失望而归。
两人刚刚走到邮局大门口,一辆极度眼熟的黑色吉普车停在了邮局大门口,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县城公安局的警服,走的步子略有些急切,连门边斜对面的温黎两人都没注意到,转而径直往局里面走去。
温黎跟萧贺钦看到他了,是赵中亮,但两人只看了他一眼便没说什么继续牵着手上了自行车。
回家路上,温黎坐在萧贺钦的后座,她将人环抱得紧,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腰窝,她蹭动两下毛茸茸的头颅,瓮声瓮气道。
“贺钦,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贺钦踩着脚踏板的动作微微凝滞,出声安慰她,“别乱想,该来的总会来的。”
温黎不安地扭动,将他抱得更紧,“我知道,但是……”
她胡乱猜测,“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把你的大学名额给顶替了!或者…或者邮递员把你通知书给弄丢在半道上了!或者……”
萧贺钦好笑,打断她的话,“想什么呢。”
温黎蹙眉严肃道:“不是,我没乱想,我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有可能!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就经常看见新闻里有报道过高考被顶替的大学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从未发生,尤其是刚恢复高考这几年,被顶替的人还少?
如果不是被顶替了或者丢件,温黎如何也想不到通知书为什么迟迟寄不过来。
听她这样说,萧贺钦语调闷沉了几分,他眼瞳幽深,思索片刻后道:“没事,你先别太过忧心了,等打听结果出来再说。”
温黎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看着萧贺钦承受着这一切,还要来安慰她,心口间突然涩涩的。
她咬唇,长长叹了口气,“嗯。”
也只能这样了。
*
大概又过了两天,红旗村的妇女主任郭大姐,带着支书来了萧家,两人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
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郭大姐尖锐又激动的嗓音。
“贺钦啊!贺钦在家不!”没人应答,郭大姐继续喊,“燕梅啊,燕梅在家不!”
“叩叩叩——”
木门被急促敲响,门外的人边敲边大喊,“贺钦呀!燕梅!你俩在不在家哦!”
“在的在的,来了!”萧贺钦三人正好在厨房里吃早饭,听见拍门的声音萧燕梅忙跑了出来。
她打开门,惊讶道:“哎,淑华?老支书?”
萧燕梅还没来得及问这俩人大早上急急忙忙过来是要干啥,就见郭淑华十分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语速极快,“哎呀!燕梅耶!你家贺钦!你家贺钦的政审不过关!”
萧燕梅听得一头雾水,“啥?啥政审?”
郭淑华就要解释,萧贺钦带着温黎走了出来,他招呼了郭大姐跟支书两人,“进来说吧。”
几人匆忙走到院里,温黎忙不迭给两位端了小板凳坐着,萧贺钦走到大门口把门关好后才进来听她继续讲。
郭大姐估计是太着急,累得直喘气,话都开始说不上来,最后还是支书稳重,叹了口气把此次前来的目的讲了个清楚。
原来他们俩这次来萧家是为了萧贺钦的事儿,说是萧贺钦这次虽然考了县状元,但是高考的每一个考生都要政审,只有政审通过了,才能去读大学!
像是地主家庭,坏.分子家庭的政审一般都是通不过的,哦,还有一点就是,有进局子的档案也不行!
萧贺钦他…蹲过两次局子了。
一次是为了他姐,一次是前几个月因为被人举报,进去蹲了大半个月。
档案上可全都有记录,这下可真是难办了。
温黎恍然,萧贺钦这下也终于弄清楚了,根本不是什么被顶替,被丢件,而是他自己的缘故。
*
“贺钦啊,你说这事儿…可咋整。”老支书叹气,下意识想拿腰间的烟杆子,却发现这是在人萧家,来的时候又匆忙,哪里能急得把烟带上。
几人围坐在屋檐下,清朗的阳光消散不掉周围的冷沉气氛,坐着的人一个比一个沉默,最先接受不了的,是萧燕梅。
她颤抖了唇,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会……支书,这消息是哪里来的,这…
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他们革委会的人搞错了?会不会是他们传错人了?会不会……”
老支书叹气,满目愁容,开口却是将她的期颐打破,“燕梅啊,这事儿,是真的,革委会的领导亲自来跟我讲的,说咱村的状元…唉!读不了书了!”
“砰——”
萧燕梅急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后面的小板凳被她带倒,发出刺耳的粗嘎声。
“怎么会…怎么会,我家贺钦那么优秀,他可是状元,状元怎么会没有书读……”
萧燕梅不敢相信,天知道当她得知自家弟弟是状元时候的激动心情。
她高兴得成夜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弟毕业回来光宗耀祖的场景,她难以入眠,想到弟弟竟这么有出息,她乐得半夜起来数钱,数要给贺钦的学费生活费。
她把这十多年攒的钱还有爹娘留下来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每到夜深,梦里的场景都是一片清明。
这件事是自父母去世后,最令她高兴的事儿……可现在,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郭淑华眼眶都开始泛红,萧家这俩姐弟她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了,一路经历了很多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唉,她不住叹气,除了说一句可惜,还能怎么办。
毕竟案底那可是实打实的,红旗村所有人也都知道,几年前萧贺钦打了二赖,可是蹲了好几天局子。
几人不知道在院子里呆坐了多久,郭淑华跟老支书终于起身走人,临走前老支书望着萧贺钦,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期待和鼓励。
“贺钦啊,叔看好你,就算上不了大学,你也是咱村最优秀的状元!”
萧贺钦眼神暗了暗,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开口的喑哑却将他的平静打破,“谢谢叔。”
木门轻轻合上,目送二人走后,萧贺钦回头,视野处是温黎跟萧燕梅,一个站着失神,一个坐着失神,两人无一不是还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萧家的状元没有书读了,贺钦不能上大学了……
“贺钦……”萧燕梅垂眼,眼皮子无力抬起,“这事儿,真的就再也没有办法了吗?”
“姐…”
萧贺钦还未开口说接下来的话,萧燕梅突然似是癫狂了一般,大步走过
去抓住他的手臂,“不,这又是什么道理,他们凭什么不给你学上!”
“贺钦,贺钦你不是状元吗?咱村谁不知道,你去县城找领导,咱找领导去,凭什么不让状元上学!”
萧燕梅说完就要拉着萧贺钦朝小院外走,坐在小板凳上的温黎突然出声制止她。
“姐!”她抬头望着两人,声音是止不住的颤,并不比萧燕梅好到哪里去,“高考要政审,贺钦的政审…没通过。”
“真的没通过……”
进了两次公安局,又怎么可能通得过……这年头的审查有多严格,她是知道的。
萧燕梅停了脚步,被温黎打醒的她这下才恍然,她原本还挂在眼角的泪珠立马簌簌往下坠,顿时泣不成声,哭得快要昏过去。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家贺钦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会这样…”
“贺钦明明是状元,政审怎么会通不过呢……”她一直在强调萧贺钦高考状元的身份,仿佛这样上面就会马上把通知书给他寄过来。
可…现实往往最为残酷,也无情。
萧燕梅忽然想通了什么,她再次抓起萧贺钦的手臂,大声道:“贺钦,贺钦咱去跟公安局说清楚行不,那件事是姐的错,是姐害了你…”
她越说越哽咽,越说越发颤,“贺钦,那事儿不怪你,真不怪的,是姐的错,是姐害了你啊贺钦,贺钦咱去公安局给警察同志说清楚吧!说清楚就能让你上大学了!”
“姐。”萧贺钦看着他姐这样又何尝不难受,“姐,这不怪你,是我的错,你没错。”
就算是要说错,也得是二赖那个畜生!
“贺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还在哭,抬手抹了把眼泪,“贺钦,姐对不起你,姐害了你,害了你一辈子,贺钦。”
“萧姐姐。”温黎也难受,心似被一团棉絮堵住,堵得严严实实。
她知道,她跟萧贺钦都知道,萧燕梅不该承受这些,也不该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即使…即使没有十年前那件事,萧贺钦也会因为上一次去蹲局子而过不了政审。
温黎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忍住心底的苦涩,“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这是大家都想不到的结局……
*
萧家小院今天
十分安静,吃饭的时候安静,洗碗的时候安静,一直安静到夜晚,暮色降临,晚霞渐退,晚饭后又到了睡觉时分。
一整天的思索愣神,萧燕梅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吃了饭她再没有心情织毛衣,洗漱完就进了房间休息,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对着站在小院里晾晒衣服的温黎和萧贺钦道。
“你俩早点休息,贺钦你明天就不要去县城了,在家陪陪你对象,后天还要送她去上海。”
“好。”萧贺钦回。
通知书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拖了很久了,距离温黎返城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本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几天就该跟着大部队回上海的,家里人听说她考试本市的学校,高兴地一连寄了好寄封信回来。
就前两天她又收到了来信,信里在询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无奈叹口气,温黎望了眼萧贺钦便回了房间,正要关门的时候,萧贺钦高大的身子一下子溜了过来抵住门板。
温黎诧异,忙把门给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