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听说桥园饭庄的大厨不来了,他原本还想着好歹还有南城的卤味可以吃,那位林掌柜的手艺也很厉害,不比这位大厨差。可结果呢?她们两个竟然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唯二能满足诚亲王刁钻胃口的厨子都已经离开了,今后再也吃不到了!
身为一个没有美食就宁愿饿死的老饕,诚亲王心里的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可想而知。
他咬牙切齿地道:“严御厨好大的威风,本王头一次听说进献给皇上的菜,旁人就吃不得了。那本王岂不是天天都在大不敬,怎么不把本王拖出去诛九族呢?欺师灭祖?狗屁!当年那些纠纷,本王可是从头看到尾,严家人颠倒是非、扭曲作直,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话落气势汹汹地走了。
那神仙无骨鱼诚亲王还没吃腻呢,满心期待地等了一上午却等来这样一个坏消息,脾气自然很暴躁,再一想:往后都吃不到林掌柜的菜了,日子岂不难过?于是更加怒火中烧,扬声呵道:“走,随本王去严家菜馆看看。”
随行侍卫原本以为他是去严家菜馆吃饭的,却见他几步走到门前,看也不看蹲坐在台阶上的林老二,指着梁上的匾额说道:“把这副招牌给本王砸咯!”
几名侍卫怔愣一瞬便回过神来,拿着竹竿把招牌捅下来,用脚踩得粉碎。林老二心中莫名,却不敢上前拦阻,只能可怜巴巴地哭喊:“王爷,您作甚要砸我家的招牌?我们可没招惹过您啊!小的给您磕头赔罪了,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吧!”
前有威远侯,中有滇黔郡王,如今又来了一个诚亲王,爵位一个比一个高,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严家菜馆到底招谁惹谁了?林老二一时困惑,一时惶惶不安,整颗心像在油锅里炸一般。
“哼,林掌柜一日不回京城,本王就一日不让你们挂招牌,不服你们可以试试!”诚亲王指着地上七零八碎的牌匾,语气十分阴狠。他是先皇的亲兄弟,助对方夺位,也是今上的亲叔叔,助这位登基,手里头管着理藩院和宗室司,要权力有权力,要威望有威望,岂是一个小小御厨敢惹的?他亲自为林淡出头,就算皇帝来了,也不敢说让严家菜馆把招牌挂回去。这个亏,严家菜馆吃定了。
西城的百姓最是势力,眼见几位大人物接二连三来踩严家菜馆,还闹出假酒和毒汤的丑闻,心里已经完全否定了严家菜馆的口碑。他们站在街边看了一会儿热闹,然后陆陆续续散了,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也不知严守业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叫几位贵人亲自出手整治。这家店以后不能来了,来了就是得罪了这三家,不划算,不划算!”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林老二心中越发绝望。他打死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是为林淡出头来了。她只回京两三月,怎么就能混成这样?
另一头,严守业被滇黔郡王的管家拽进衙门打官司。虽然死的只是一条狗,可这条狗是为小郡主死的,而小郡主再过两月就要入宫当娘娘,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官府自然不敢怠慢,拿住喊冤不迭的严守业就是一顿好打。
别看严守业平时很威风,但在滇黔郡王这些贵人面前却连个屁都不是,被打地哭爹喊娘、哀声求饶,差点死过去。最终他赔了郡王十万两银子,还被拉到府门前给小郡主磕头认错,这事才算了了。
当他半死不活地回到家,得知严家菜馆的招牌被诚亲王砸了,还放下话来——林淡一日不回,他们就一日不得营业,严守业终于支撑不住,狠狠吐了一口心头老血。
周氏昨天还耀武扬威地跑去家乡菜馆闹事,今天已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焦虑不堪地追问:“这可怎么办啊?惹了这么多事,咱家的菜馆还能不能开下去?”富贵荣华的日子过久了,她比任何人都害怕被打回原形。
“能开,怎么不能开?朗晴还在宫里当御厨,让她跟皇上求个情就成。皇上对她有点意思,只要她开口,别说当御厨,当娘娘都使得。”严守业咬牙切齿地道,“来人,去给朗晴递个口信,就说家里遭难了,让她回来一趟。”
仆役不敢耽误,立马就带上银票去宫门口递信。只可惜严家人还是低估了林淡的人脉,她与世无争,却并不代表那些关心她的人不会为她争取。
第31章 厨娘30
严朗晴最近有些心神不宁,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林淡,这个早已经被她遗忘,却又忽然冒出来的人。她的四道招牌菜,严朗晴也曾叫人打包送进宫来品尝,滋味的确十分美妙。
她曾试着还原这些菜,却发现哪怕用同样的食材,同样的佐料,却完全做不出林淡的那个味道。她必定有其独特的手法,是旁人看不穿也摸不透的,不得她亲自指点,就算拿到菜方也是枉然。
这份出神入化的功底,唯有那些从业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老庖厨才能做到。而林淡才几岁?她比她小两岁,今年才二十有二,却已经超出旁人太多太多。严朗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是忐忑不安的,但身为御厨,她的自尊容不得她向一个寻常厨子认输。
这个比试,她定然是要去的,只不过得等宫里休沐了再说。然而不等休沐,她的麻烦就来了,只见几名侍卫提着大刀冲进御膳房,气势汹汹地问:“今天这道八珍豆腐是谁做的,赶紧站出来!”
“是我。”严朗晴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在宫里她有皇上处处维护,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除了你,还有谁动过那盘菜?”侍卫又问。
陆陆续续有几名宫女、太监站出来,全是严朗晴的心腹,其中还有那个经常帮她出宫寻访美食的年轻男子。
“捆起来送去慎刑司!”几名侍卫不由分说把人绑了,拖拖拽拽地带去审讯。
听说要被送去那宛如地狱的黑牢,严朗晴这才慌了,一边挣扎一边急问:“几位大人,我们犯了什么事?”
“犯没犯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几名侍卫把他们的嘴巴堵上,粗鲁地拖走。
今日这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只因皇帝在宫中宴请几位蒙古斯国来的王爷,并与他们商谈购买战马的事宜。其中一位王爷早就与御膳房的宫人打了招呼,说自己不能吃花生,否则会生病。那宫人答应地好好的,转头却送上一份八珍豆腐,里面掺了花生酱,那王爷一吃就犯病,浑身起了红疹子,痒得十分难受。于是宴席毁了,购买战马的事也黄了,一切得等到这位王爷病好再说。
皇帝为了给这位王爷一个交代,命侍卫彻查此事,一查就查到严朗晴头上。严朗晴是真不知道那位王爷的禁忌,也没人告诉过她,但她毕竟是掌厨,还亲自做了那道菜,即便皇帝再舍不得,也只能把人抓走审问,以免慢待国宾。
查清楚这里面没有掺杂别国间谍或阴谋诡计,只是一桩错漏,慎刑司就打算放人了。但管理慎刑司的恭亲王忽然到来,二话不说扔下两个竹签,把严朗晴和她的徒弟,也就是那个年轻太监,各打了五十大板。
严朗晴好歹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行刑者高举轻放,并不敢狠打。但她的徒弟却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审问结束之后已是衣衫破烂、鲜血淋漓,没个人样了。被人架出黑牢后,严朗晴的腿脚都是软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别人都说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因为有皇帝护着,她从来感觉不到,但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这漆黑的牢房的确是一张大口,只等着把人生吞活剥。
被压在满是血腥气的地板上审问时,她隐隐约约听见恭亲王说:“我皇兄交代了,要狠狠地打……惹了他的大宝贝……嗐,哪里是什么小妾,是一个厨子,手艺绝好……”
严朗晴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会被行刑,是因为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但这人是谁呢?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御膳房的那些厨子,因为只有把她拽下去,这掌厨的位置才能空出来。
她现在看谁都像坏人,回到御膳房后简直一刻都不敢多待,只想赶紧回家去。但上头真的传旨下来,捋了她宫中御厨的身份,遣送回去,她又呆住了,满心都是不甘与屈辱。
今天这些事,她真的一点也不知情,没有人来告诉她那位王爷吃不得花生。她是被陷害的,但她没有证据,于是百口莫辩,连身上的血衣都来不及换就被押上马车,送出宫去了。
时常代她出宫甄选美食的那个年轻太监伤得极重,被扔去了掖庭,能不能活还得两说,就算活过来,日后也回不了御膳房,只能去冷宫伺候那些疯子娘娘,或去浣衣局清洗马桶,苦日子还在后头。
…………
儿子被官府打得满身是血,可把周氏吓坏了,一个劲地追问今后该怎么办。店面被砸、招牌被毁,贵人还放下话来不准开业,难道要他们去跪求林淡那小贱人?周氏怎么想都不甘心,但若是不求林淡回来,自己家也好不了,赔出去那十万两银子已是他们最大的资产,可说是伤筋动骨、元气大损,没有十年、八年缓不过来。
严守业咬牙道:“求什么求,她有靠山,咱家也有,咱家的靠山还是皇上。等朗晴回来,我让她去皇上那里求一求就什么事都没了。咱家朗晴日后可是要当娘娘的。”
“你先前不是说她要当侯夫人吗?”周氏总算放心一些。
“侯夫人算个屁,还是当娘娘好。这些年我压着朗晴不让她出嫁,你还嫌我耽误她前程,你现在瞅瞅,要不是我拘着她,她能有如今的造化?等朗晴回来,咱家这道坎就算是过去了,我还要让她在皇上跟前告御状,把威远侯这些人都整治一番,为我报仇!”严守业越说越激动,支起上半身喊道,“来人啊,去门口看看小姐回来没有!”
立刻便有一名丫鬟跑出去,少顷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嗓音都喊哑了:“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被打得浑身是血地回来,还被捋夺了御厨的职务!”
送严朗晴回来的宫人得了恭亲王的吩咐,把她犯了大错被贬离皇宫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还是站在大门口说,一点也没给严家人留面子。来往的行人均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没少被周氏和严守业欺压,面上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该!自以为女儿当了御厨就了不起,不把别人当人看,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严朗晴臊得没脸见人,用薄毯蒙住脑袋,这才让仆役抬自己下车,回到家,看见同样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顿时大惊。
严守业彻底慌了神,这才把欺压林淡母女,并火烧家乡菜馆的事情说出来,恨道:“我怎知道她刚回京两三月,便结交了那么多大人物,且个个都愿意为她出头。早知如此,我……”我就不去招惹她了!
但最后这句话,严守业终究不甘愿说出口。他思忖片刻,沉吟道:“皇上那里,咱家是靠不上了,朗晴,你去给汤鹏送一封信,让他帮帮你吧。你怕是不知道,上回汤鹏在家乡菜馆宴请几位蒙古斯国的王爷,被林淡狠狠下了面子,他对林淡厌烦着呢,我一说要烧店,请他帮忙打点一下南城的官府,他满口就答应下来。再者,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对我如此优容,你若是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咱家不能不开店,否则吃什么、喝什么?但若是要把店重新开起来,总得有个靠山吧?汤鹏好歹是兵部侍郎,又是永定侯府的公子,看在他的面子上,诚亲王也不会再来砸招牌。”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严朗晴却只听见“蒙古斯国”四个字,心中一凛,立刻追问:“蒙古斯国的王爷在林淡那里吃过饭?她跟几位王爷有交情?”
“她怎么可能跟几位王爷有交情,是汤世子带那些人去的。前些年,汤世子曾与蒙古斯国合力抗击过匈奴,双方互为友军,交情很不错。”严守业打算捐一个官来当当,自然对朝廷大事很了解。
“是世子爷?原来是世子爷!”严朗晴彻底呆住了,眼睛一眨便掉下泪来。她原以为是御膳房的人联手陷害自己,却原来这里面还有汤世子的手笔。也是,除了世子爷,谁能请得动蒙古斯国的王爷,谁能把手伸进宫里去?
还有诚亲王、恭亲王,都是为林淡出头来了。她辛辛苦苦在宫中谋生,为家族做了那么多贡献,却全都毁在一朝一夕之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严朗晴悲从中来,怒吼道:“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让你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别惹事,你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当年你们一闹,我被侯爷赶出侯府,又被世子爷记恨至今。眼下你们再一闹,我被皇上撵出皇宫、颜面尽失,你们这下满意了?你们到底还要拖累我多少次?”
看着半趴在椅子上哀哀哭泣的女儿,严守业又愧又悔,却毫无办法,只能嗫嚅道:“爹也没想到林淡会是一个扎手的刺猬,碰不得啊。要不,要不你还是去给汤鹏送个信吧,他一准儿会帮你。”
第32章 厨娘31
林淡只在京郊住了两晚就回来了。店面已经卖给秦二娘,她须得把自己的东西搬出去,给人家腾地方。
“这家店你能不卖吗,继续把家乡菜馆开下去行不行?”秦二娘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叉,买了人家的铺面却还一心想着还回去。再也吃不到林掌柜做的菜,她觉得这种日子没法过。
“不开了,京城里的事情快了了,我也该去别的地方转转。”林淡已经习惯了四处漂泊的生活,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说话间,外面不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还有人扬声喊道:“林掌柜回来没有?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林掌柜,林掌柜……”接连喊了许久却没能得到回应,外面的人这才唉声叹气地走了。
这种情况在林淡离开的几天里时有发生,几乎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有食客来这边敲敲门,问一问。家乡菜馆关张了,南城人想吃到正宗的家乡菜,便只能在梦里。这年头,能离开家乡远赴京城赚钱的大多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他们压根不会做菜,就算会做,也做不出林淡这种味道,故而只能啃窝窝头。
有好日子可过,谁想过苦日子?有好吃又便宜的东西,谁想吃窝窝头?林掌柜不在,这日子难熬啊!
林淡对门外的响动恍若未觉,只管收拾东西,秦二娘却啐了一口,蔑笑道:“就不开门,急死他们!平时吃了店里那么多好东西,等人家闹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去帮忙,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林淡笑了笑,没说话。畜生谈不上,只是世态炎凉而已。但她还是得感谢秦二娘,那天要不是她带着楼里的姑娘把周氏打跑,周氏说不定还会闹很久。别人愿意帮你,那是情分;不愿意帮你,那也是本分,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她才会以十两银子的低价把店面兑给秦二娘,还送了她一张酿酒的方子和几道下酒菜的菜谱。妓馆不是吃饭的地方,但酒水和下酒菜却少不了,这些足够还人情了。
二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隐约还有求饶声和磕头声,沸沸扬扬,吵得人心烦意燥。
“谁在门口打架?我去看看,你在里面躲着。”秦二娘扔下扫帚往外走。
林淡怎么可能让她犯险,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扯,提着菜刀出去了。她扣住门板往外看,却见汤九身姿笔挺地站在台阶前,几名侍卫正把几个小混混踩在脚下,用刀背将他们的手骨一一打断。
惨叫声和求饶声就是这几个小混混发出来的,旁边还跪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正是汤鹏。他背上缚着几根荆条,愤怒地叫嚷道:“九哥,为了一个外人,你如此下我脸面,我回去之后定要修书一封告诉大伯!”
“你以权谋私、欺压百姓,你还有理了?”汤九语气淡漠。
“你眼下的所作所为就不算以权谋私吗?”汤鹏还在挣扎,却被赵六用力摁住肩膀,压跪在地上。
汤九理也不理他,听见响动回头去看,眼睛立刻亮了:“林淡,你回来了。”
“你们这是?”林淡本想指一指汤鹏和几个小混混,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着一把菜刀,忙又放下。
汤九面带羞愧地拱手:“官府那里得了汤鹏的口信,所以才不管纵火一案,如今我带着他负荆请罪来了。这几个地痞无赖便是纵火的凶手。”他显然已得了消息,知道林淡在店里,所以才不怕白来一趟。
林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瞥一眼还在叫嚣怒骂的汤鹏,感激道:“多谢世子为我出头,这份歉意我收下了。”话落便要关门。
汤九连忙把手挡在门缝里,嗓音暗含哀求,“那么你能留下吗?”十年前他没能留住林淡,十年后他希望这个结局能改变。谁也不知道,林淡倔强的背影曾多少次在他的梦里出现,她总是越走越远,然后渐渐消失在浓雾里,令他心有余悸又满心愧疚地醒过来。
若不是他偏听偏信,逼迫林淡与严朗晴比试,林叔不会死后还蒙受那样的冤屈。他几乎是吃着林叔做的菜长大的,理当了解林叔是怎样的人。可他那时竟像被人下了蛊一般,严朗晴说什么他都信,最后反倒害得林叔身败名裂,林淡和齐氏远走他乡、漂泊多年。
他此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唯独对不起死去的林叔、林淡,还有齐氏。见林淡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重新把林家的门庭撑起来,他比任何人都高兴。他知道林淡有多大本事,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绝对能超越林叔的成就。
然而有些人偏偏不想让她好过,下作的手段一个接一个地使出来,竟逼得她再一次远走。现如今,汤九对严家人的厌恶已深入骨髓,否则也不会动用手段捋了严朗晴的御厨之位。
他加重语气,重复道:“这一次你能留下吗?我保证今后无人敢来欺辱你。”
林淡浅浅笑了,却依然坚定地摇头。
汤九眼里的期待瞬间熄灭,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名男子穿过人群挤到近前,战战兢兢地道:“我是严家的小厮,我来给我家小姐送信。”
“给我吧。”林淡伸手接信,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汤九瞟了信纸一眼,却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六月六,香园会。香园乃皇庄,寻常人莫说进去,连靠近都不能。那是皇帝最爱去的园林之一,常年有侍卫看守,凭严朗晴的身份,怎么可能动用得了?莫非这里面还有皇上的首肯?
思及此,汤九忽然想起姐姐给自己送来的口信,说皇上最近几年对严朗晴颇为优容,似有纳入后宫之意,让他想想办法。也因为这个,才有了贵妃娘娘意欲赐婚严朗晴,让她嫁入侯府的传言。
如果皇帝真的在背后给严朗晴撑腰,这场比试恐怕不会那么公正。于是他低声道:“香园乃皇家园林,如无谕旨谁也不能动用。上一次在香园宴客的人是大长公主殿下。”
林淡微微蹙眉,片刻后颔首道:“我明白了,谢世子提点。”语气不紧不慢,轻松得很。
汤九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继续道:“我可以想办法取消这次比试。”不公正的比试何必参加,先让严朗晴失了圣宠,届时再比不迟。这世上少有公道,但他想给林淡一个公道,一个迟来了十年的公道。
“不用了,我自有办法应对。”林淡笑着摇头。她等了十年,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你再好好想想。严朗晴有皇上护着,请来的裁判定然不敢让她输。”汤九劝不住她,只能挑明。
林淡摆摆手,还是那句话:“我自有办法,世子不用担心。”
汤九咬牙看她,心里既无奈又动容。林淡还是那么倔,然而正是因为这份倔,才成就了现在的她。
“罢了,我来替你想办法!”话落他拎着汤鹏大步走了。
秦二娘踮起脚尖看了看信纸,叹息道:“香园啊,那可是皇帝最爱去的地方,一般人不让进。林掌柜,您别跟汤世子犟,偶尔妥协退让一下,并不代表你就输了。您是什么水平,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何必拿鸡蛋去碰石头?”
林淡摇摇头,目光坚定。
…………
六月六很快就到,林淡应邀前来,先经过重重关卡,又经过重重检查,这才准许进入香园,园内五步一岗,十步一亭,来来往往全是巡逻的侍卫和面容整肃的宫人,一派皇家气象。
若是换个普通人进来,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比试?毫无疑问,两人还没碰头,严朗晴就先给林淡来了一个下马威。林淡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能猜到自己的境遇定然十分奇妙,甚至是波澜壮阔。因为她见到这种场面一点惶恐的感觉都没有,内心犹如一潭死水,半点涟漪也不泛。
她神态自若地走进内院,入了正厅,看见坐在主位的一名俊美男子,立刻跪下磕头。男子脚踩明黄皂靴,定是皇上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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