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阮修竹神色如常,语调平和:“劳陛下操心,家中已为小儿看好了人家,正要议亲。”
“不知是哪家闺秀?”萧景廷额外关心了一句。
阮修竹便道:“英国公嫡幼女。”
萧景廷面上仍旧是含着笑,眯了眯眼睛,语声温和:“原是贤妃之妹,想来也是将门虎女,倒也配得朕的状元郎。”
阮修竹又连忙谦让了几句。
这一对塑料君臣两个心知肚明的说了一回客套话,面上倒是一团儿和气,心下则是各有想法。
待回过头来,萧景廷便先去了一趟贤妃的咸福宫。
贤妃倒是没想到皇帝这时候过来,忙不迭的整好衣衫,起身相迎,又惊又喜:“陛下今儿怎的来了?”
说着,又忙叫人上茶来。
萧景廷抬步入了内殿,径自在上首坐下,这才缓缓道:“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朕听皇后说,你们已是想好了要在宫中办宴?”
这事本就是贤妃与淑妃宫中寂寞,一时兴起,方才去坤元宫与阮清绮这个皇后提议的。只是,那会儿临近春闱,萧景廷不欲多事,便让阮清绮将这事推到了春闱之后。后来,阮清绮又禀了陆太后,因陆太后笃信佛道,后宫诸人一商量,索性便又将日子又往后推了推,定在了四月八日沐佛节。
好在,如今都已是三月下旬,过些日子便是沐佛节了。
贤妃闻言,不由也是一笑:“是呀,连帖子都已发了出去,到时候正好也叫太后娘娘跟着乐一乐。”
萧景廷这才问道:“朕记着你还有几个妹妹。”
贤妃只当皇帝是关心自己,心下微微有些赧然,但还是应道:“是,妾家中后还有几个姐妹,到时候都是要来的。”英国公府三房人还未分家,贤妃在族里行四,胞妹加上堂妹确实是有好几个。
萧景廷不经意的抬眼,看了贤妃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倒是没再多说,只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借口起身离开了。
贤妃亲自送了萧景廷出殿,回头一想又觉不对:皇帝素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过来多半也是有事。可,究竟什么事值得皇帝特意来这一趟?她并不傻,仔细一琢磨倒是想起了皇帝问起自家姐妹之事,不由一顿,立时便吩咐下人:“让人给家里递个消息,明儿叫母亲来一趟,我有话想与家里说。”
下人连忙应了一声。
第二日,英国公夫人果是入宫请安,先是去了太后、皇后宫里,然后方才来了贤妃的咸福宫来见自己的女儿。
英国公夫人膝下三女二子,贤妃乃是她的嫡次女,三个女儿里只这一个女儿模样脾气与她极是相似,平日里自然最是疼爱不过。偏偏,贤妃却被陆太后看中,入了宫,母女二人也是许久未见。好容易见了面,英国公夫人行过礼后,再看女儿面容,不由也是红了眼睛。
贤妃挥退左右,只留了英国公夫人在殿里,母女两个说会儿私房话。
英国公夫人这才压低声音,关切问道:“娘娘一向可好?”
贤妃平日里也不是爱抱怨的人,可如今见着母亲,心下也不觉生出些酸楚来,小声抱怨道:“哪里能好得了!陛下整日里的往坤元宫去,全没把我们几个妃嫔看在眼里;德妃仗着有个吏部尚书的爹,自不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就连淑妃,那也是一肚子的心眼.......人人都说我能入宫侍君,是我的福气,可我这整日里的熬,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到底是母女连心,英国公夫人听着,不由也是垂泪。
贤妃连忙又打起精神,劝慰了几句,随即才转口问道:“家里近来可有什么事?”
英国公夫人一面用帕子拭泪,一面道:“倒没什么事,只你妹妹年纪也到了,是要定亲了。”
贤妃心中一动,忙问道:“定的是哪一家?”
英国公夫人自然不会瞒着女儿,更何况她心下也觉着小女儿这门亲事确实是定得好,便笑着道:“是阮首辅家的公子。”
贤妃吃了一惊,想着这阮家大郎乃是皇后兄长,到底还是不甚喜欢,不免嗔道:“这,这年纪差得也有些大了吧?”
“是差了些,不过男人年纪大些才稳重。再说了,若非阮首辅早早明言,未登金榜不议亲,这样的好亲事还真是轮不着你那傻妹妹.......”英国公夫人想着,倒觉自家小女儿有福气,抿唇一笑,“那阮家公子也是难得的出众,你父亲见了也十分喜欢,如今更是高中状元,满京城里再寻不着这样的好亲事了。”
贤妃听着听着,想起皇帝先时神色,心下一凛,立时便明白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按说,这亲事父亲母亲看好了,我也不该多说的。可,旁的都好,我就怕陛下那里不乐意这亲事。”
阮修竹寒门出身,论起门第人脉自然及不上世家勋贵,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就应下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可林氏早逝,安国公府也是大不如前,他如今又看中英国公府,倒也不算出奇。
只是,英国公府不同于安国公府这样只剩下旧日辉煌的旧勋贵,英国公本人正当壮年,管着三大营中的五军营,英国公府在军中更是人脉极深。阮修竹毕竟是当朝首辅,文官之首,皇帝只怕看不得他沾上军权的边......
作者有话要说: 阮行止:这大概是命运吧......
阮清绮:请问,你和特没谱是一家吗?
晚上还有一更,不过要晚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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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心有怀疑
贤妃说着说着, 心下已是完全明白过来,不由沉下声音:“如今朝里, 燕王掌武事,首辅掌文事,彼此不合,对陛下来说却是正合心意......偏偏如今家里要与阮家定亲, 陛下那里只怕是要心生不满的。”
英国公夫人也不是寻常女子, 本是身在局中一时反应不及。如今,贤妃点破此事,她果是回过神来, 秀眉跟着蹙起:“那你说怎么办?陛下也没个明话, 我们家和阮家都已定下亲事了,若是要在这时候反悔, 岂不是害了你妹妹一辈子?”
事关自己妹妹,贤妃也有些犯愁,犹豫着道:“我再想想。”
英国公夫人也愁的很,但眼见着女儿眉目含愁,还是先安慰女儿,温声道:“行了,你也别愁了。回头我与你父亲说一声——这到底是朝里头的事情,且叫他们男人烦去吧。你在宫里本就难, 可别再为他们烦心这个了。”
英国公夫人自觉这事就是英国公做父亲的没用心:她一个内宅妇人自是不知朝里那些事,眼见着阮行止人才出众,阮家态度也好, 自然也就应了这婚事。可,英国公怎么就一点也不考虑这些,居然也一口应下,反倒引来了皇帝敲打,还要女儿替他发愁!
贤妃仍旧担心得很,愁眉紧锁。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然后,她又从自己袖中取了个白玉观音佩出来,低声道:“这是我去观音庙里替娘娘你求来的,听说那里香火很灵,最宜子嗣。”
听得“子嗣”二字,贤妃颊边先是一热,随即又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仿佛是已经灰了的心一般。
她垂下眼,咬紧牙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陛下一直不肯碰我......便是那观音庙香火再灵,难道还能叫我一个女人,自己怀上孩子?”
“你,你这都是什么浑话!”英国公夫人口上斥着,又急又气,再顾不得身份,忍不住的伸手在贤妃手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子。
贤妃既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羞恼,只咬着唇,没再说话。
英国公夫人到底心疼女儿,打了几下子又忙不迭的收回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试探着问道:“我听说,皇帝近来一直歇在皇后那里,可有.......?”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话中之意,脸色微变,但还是摇了摇头:“敬事房那头的消息,娘也是知道的。”哪怕皇帝日日歇在坤元宫里也没临幸皇后。
英国公夫人确实是知道敬事房的消息,如今得了贤妃确认,脸色也难看了许多。她沉吟许久,方才道:“太医院那头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贤妃还是摇头:“事关龙体,这样的大事,太医院那些人是不敢胡乱往外说的......更何况,太医院里多是太后的人,皇上一向多疑,脉案一类皆是捂得严严实实,只怕连太后都不甚清楚,更何况我们这些妃嫔了。”
英国公夫人本就只是有些怀疑,这般说着,她心中疑虑不仅没减,反到是更重了:皇帝至今都不肯临幸后妃,又把可以表明身体状况的脉案等都捂得严严实实......这,该不会是身体真有什么问题吧?
虽知道这么想未免有不敬的嫌疑,可英国公夫人想起其中种种,想起皇帝那瘦的厉害的身形,仍旧免不了要多想一些。
孝成帝以及明德太子皆是体弱多病,父亲兄弟皆是如此,皇帝难道真能例外?更何况,皇帝生在冷宫里,上头有陆太后压着,从小到大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头,便是身体康健的孩子,指不定也要被熬出什么毛病来......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思忖许久,最后还是没敢直接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只低声安慰女儿:“你还年轻呢,且再等等。”这话说得,她自己也觉心虚,勉强咽下那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她又低声与女儿道,“便有什么,宫里那么多太医,慢慢调理着,总能够好起来的。”
贤妃听出英国公夫人的话外之意,倍觉委屈,但她素知大体,还是点了点头。
见着女儿这般模样,英国公夫人一颗心又酸又软,尤其怜惜女儿深宫艰难,不由得又握了女儿的手,细声与她叮咛了许多。
一直等到该出宫了,英国公夫人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了,贤妃亦是十分不舍,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口,目送着英国公夫人坐着轿子离开,这才起身回殿。
待她回了内殿,还未坐下,便见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扶叶疾步从门口进来,面色焦急,低声唤了一声:“娘娘!”
贤妃想起自己先时吩咐扶叶之事,很快便收敛起自己面上的神色,吩咐左右道:“扶叶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扶叶上前行礼,等到左右都退下了,这才开口禀道:“正如娘娘先时预料的,淑妃娘娘今儿确实是去了长青宫。”
贤妃抬手扶着额角,摇了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可真是有脸——当初可不就是她让人坑了德妃一回,这会儿倒还有脸去寻德妃说话了。”
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句:“可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扶叶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有人认出,淑妃娘娘去长青宫时,身边似是带了个医女。”
“医女?”
难道德妃病了?又或者淑妃又要算计什么?
贤妃陷入深思,抬手在木案上轻轻的叩了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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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去了一趟长青宫,这事没瞒住贤妃,自然也瞒不过一直派人注意着长青宫动向的阮清绮。
正好,这日晚膳萧景廷是在坤元宫用的,阮清绮便将这事与萧景廷说了,又问道:“德妃禁足也有好些时日了,我瞧宫里其他人也都想她了,淑妃今儿还带人去看了一回......如今沐佛节马上就要到了,陛下您看:是不是该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吏部尚书沈奉公此回京察做的不错,如今算是萧景廷手上最得用的臣子之一,萧景廷自然也想着给人留个面子。只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倒也没顾上这个,如今阮清绮主动给了台阶,他便点了点头:“也好。”
说着,他便侧头吩咐人去长青宫传口谕,解了德妃的禁足。
说完了德妃的事,萧景廷方才抬眼去看阮清绮,探究般的问道:“淑妃今日去长青宫,又是为了什么?”
他知道阮清绮一直派人盯着长青宫,说不得已是借着德妃禁足的时候往长青宫里安插了人,说不定真就知道淑妃今日过去是说了什么话。
说起这个,阮清绮脸色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姐妹两个说说话。淑妃担心德妃闷出病来,顺便带了个医女过去给她看脉,调理一下身体......”
“还有呢?”萧景廷听出阮清绮有话没说,径自问道。
阮清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狠下心来,闭了眼睛,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还有就是,淑妃借着医女的口,暗示德妃:有些男人在男女之事上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话的同时,阮清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后宫这些女人果然是一刻都不能轻忽!
淑妃看着娇滴滴的,折腾起来也真是个强人,时不时的就要搞一下事情——她多半是猜到沐佛节前德妃就会解了禁足,这才带了医女去德妃处提前买个人情。正好,她又怀疑萧景廷不行了,这会儿过去说几句有的没的,说不定还能怂恿德妃挺身而出,替她试探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周二会多更点的
第67章 想到一处
说着说着, 阮清绮便扭过头去。
她实在是心虚,甚至不敢与萧景廷对视。
事实上, 至少是这一刻,全后宫的女人都想到了一处去:自萧景廷登基以来就没临幸过后宫,以前可能是顾着先帝孝期,现在呢?
虽然很多人都会首先检讨反省下自己再去怀疑别人, 可后宫里四个女人看过彼此的境况, 检讨反省过后,当然是多数人怀疑少数人,全都都怀疑上了萧景廷。
阮清绮管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 她自觉自己的怀疑比其他人更有根据些:毕竟厌食症严重的话,一般情况下确实是可能会导致那方面的兴趣降低。
当然, 怀疑归怀疑,阮清绮此前还真不敢与人说起自己的怀疑。而现下,她这吞吞吐吐的话方才出口,萧景廷便已蹙起了眉头,面容冷如寒霜。
阮清绮不敢看他脸色,但还是大着胆子试着宽慰一二:“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陛下您心胸开阔,很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
萧景廷素来敏锐, 闻言便微微侧过头,凝目打量着阮清绮,锋锐的目光乃是不加掩饰的讥诮。
被他这样打量着, 阮清绮自觉失言,隐隐有些后悔,紧张的都不知该怎么好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光洁的额上却不觉渗出汗水来,胸腔里的心跳越发鼓噪起来。
也就在此时,萧景廷紧绷着的唇线微微扬起,他面容仍旧冷峻,但终究还是开了口,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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